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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焦黑的表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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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只剩一片焦黑的死寂。表壳边缘还残留着些许烫人的余温,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皮肤上。之前那幽绿跳动的数字,那代表生命延续的微光,彻底消失了。空虚感不是缓缓袭来,而是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陈诺的胃部,让他几乎干呕。
十二小时。
冰冷的宣判还在耳边回响。不是来自系统,而是来自黑暗中那个未知的存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片焦黑上移开,抬起头,望向巢穴深处的阴影。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生疼。证明价值?他现在连一秒时间都拿不出来,还能用什么证明?
黑暗里没有任何动静,那个人仿佛融入了锈蚀的背景,只有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注视感牢牢锁定着他,像是在观察实验皿里挣扎的虫豸,耐心有限。
不能死。母亲还在等他。
这个念头像一根尖刺,扎破了绝望的泡沫。他猛地吸进一口混杂着铁锈和油污的冰冷空气,刺鼻的味道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情报。路径。掩护。这是他刚才自己提出的筹码。现在,他必须立刻兑现其中之一。
棚户区…南巷…蝰蛇…
信息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拼接。那个被逼疯的打手,那道幽蓝的线,蝰蛇的悬赏…还有眼前这个神秘人正在清除的高级追踪印记…
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型,危险,但或许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知道蝰蛇为什么悬赏五十天找你么?
黑暗中依旧沉默。但那冰冷的注视感没有离开。
不只是因为你动了他的人。陈诺继续说着,语速加快,试图抓住对方的兴趣。蝰蛇的主要生意是放债,但他背后靠着内区的一个小管事。他最近弄丢了一批‘特殊’的债条,来源不干净,没法上报。听说里面牵扯到某个银行中层人物的私账。他急着立威,也想尽快找回面子、或者找替死鬼。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黑暗中的反应。而你,恰好在这个时候,用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废了他的人,还刮走了时间。他怕了。他怕你是对头派来查那批债条的,或者…是银行内部其他势力来灭口的。那五十天悬赏,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他想抢先一步找到你,要么灭口,要么问出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这是他之前从几个碎嘴乞丐那里听来的零碎信息,结合疤脸对银行内部倾轧的暗示,拼凑出的推测。真假掺半,但逻辑上说得通。
黑暗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像是嘲讽他的自作聪明,又像是嘲讽蝰蛇的愚蠢。
就这?那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
陈诺的心沉了下去。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愣。
西边第三条窄巷,底端右侧第七块松动的墙砖后面。有个东西。去拿来。
命令。不容置疑。
陈诺僵住。西边第三条窄巷…那是蝰蛇地盘的核心边缘,平时都有马仔晃荡。现在过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更何况…
我没有时间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焦黑的表壳。一旦离开这里…
你还有十一小时四十七分钟。黑暗中的声音冰冷地提醒。或者,你现在就可以选择结束。
没有第二条路。
陈诺咽下喉咙里的苦涩,不再废话。他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这片锈蚀的巢穴,重新踏入迷宫般的小巷。
失去计时器的感觉无比诡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空里,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最直接的感知,只能依靠体内生物钟模糊的催促,而那感觉正被巨大的焦虑感不断侵蚀。
他避开主干道,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废弃架构的阴影中穿行。空气里混杂的气味更加令人作呕。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眼睛警惕地扫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接近目标窄巷时,他听到了模糊的喝骂声和一阵猥琐的笑声。巷子口,两个穿着廉价合成纤维外套的马仔正堵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推搡着,似乎是在讨要什么。
陈诺缩回墙后,心脏咚咚直跳。机会。或者灾难。
他等了几分钟,那两人似乎从老头那里榨到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时间,骂骂咧咧地朝巷子另一端走去,似乎要去下一个地方收债。
就是现在!
陈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进窄巷。巷底堆满了腐烂的垃圾,气味令人窒息。他按照指示,摸索到右侧墙壁,手指触碰到一块明显松动的砖块。
他用力将砖块抠出,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空洞。里面放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他迅速将东西掏出塞进怀里,将砖块推回原处,转身就要离开。
脚步声响!
刚才离开的一个马仔竟然又折返了回来!嘴里还嘟囔着忘了拿什么东西。
两人在狭窄的巷口迎面撞上!
马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一只手摸向腰后:喂!你他妈…
陈诺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肾上腺素飙升。他猛地向前撞去,肩膀狠狠顶在对方胸口,同时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对方摸向腰后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脆响和惨叫同时响起!
马仔的手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起来,他刚抽出一半的电击棍掉落在污秽的地面上。陈诺毫不停留,膝盖狠狠撞向对方腹部,在那人像虾米一样蜷缩下去时,手刀精准地劈在他的颈侧。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源于绝望的凶狠。
另一个马仔的惊呼声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陈诺看都没看地上抽搐的同伴,捡起那根廉价的电击棍,转身爆发出全部的速度,冲向迷宫般的废墟深处,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和追赶声。
他在复杂的障碍物间疯狂穿梭,利用地形一次次甩开追兵,直到身后的叫骂声彻底消失,才瘫倒在一堆废弃轮胎后面,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怀里的硬物硌着他的胸口。
他颤抖着手拿出那个油布包,打开。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银白色的金属方块,表面没有任何接口或标识,触感冰凉。
这是…什么?
他看不出名堂,只能将其重新包好塞回怀里。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凭着记忆往回走。
当他终于再次站在那锈蚀巢穴的入口时,几乎虚脱。黑暗依旧,冰冷的注视感再次落在他身上。
他默默地将那个银白色金属方块放在身前的地面上。
黑暗中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指尖划过一道幽蓝的微光,轻轻触碰了一下方块。
方块表面瞬间亮起一圈复杂的幽蓝色纹路,闪烁了几下,又迅速熄灭。
手缩回了黑暗中。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少了一丝绝对的冰冷。
还算有点用处。
角落里,一个小东西被抛了出来,滚落到陈诺脚边。
那是一块极其老旧笨重的备用机械表,表蒙模糊,金属外壳布满划痕,但指针仍在吃力地转动着。
表盘上的数字显示,他还有十小时零九分钟。
戴上。下次别再带些脏东西过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陈诺捡起那块沉甸甸的旧表,冰冷的金属触感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他将其戴在另一只手腕上,机械齿轮细微的摩擦声此刻听起来无比清晰。
他活过了第一关。
但代价是,他彻底绑上了这辆不知驶向何方的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