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划师》百越小生

10、十小时赎金

　　老旧齿轮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放大，每一声微弱的咔嗒都像敲在陈诺的神经上。十小时零九分钟。沉重的备用机械表带勒进皮肤，冰凉粗糙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生命的流逝。

　　巢穴深处的黑暗依旧浓郁，那个人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锈蚀的背景，只留下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像蛛网般缠绕着他。

　　怀里的银白色金属方块硌着肋骨，提醒着他刚刚完成的危险任务和对方模糊的认可。证明价值？他或许刚刚摸到了门槛，但代价是彻底踏入了更深的泥潭。

　　他需要时间，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时间。而不是腕表上这催命倒计时的临时租借。

　　他缓缓吸了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身体各处叫嚣的疼痛，朝着那片黑暗开口，声音因脱力和紧张而沙哑：我需要时间。不是借。是交易。

　　黑暗中静默了一瞬，那冰冷的注视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玩味的考量。

　　你能用什么交易？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调子，却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心头发沉。那东西？她似乎意指陈诺怀里的方块。

　　陈诺摇头，动作牵动了肩背的伤处，让他吸了口冷气。不。信息。另一个…关于银行内部的消息。和你可能有关的。

　　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那股锁定他的压力并未增强，算是默许了他继续。

　　陈诺快速整理着思路，将之前从疤脸那里听来的零碎信息和自己的观察拼接起来：时间银行内部最近不太平。不是下层的小打小闹，是更高层的动荡。听说‘计时神殿’里有人对现行的时间分配算法提出了质疑，认为存在‘不必要的冗余和浪费’。下面几个实权部门正在暗中清洗，排除异己，争夺新算法可能带来的资源再分配权。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黑暗，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你清除的那种高级追踪印记…风格不像常规安全部门的手法，更狠，更急，像是私刑。你惹上的，恐怕不是普通的银行职员，而是某个正在抢地盘、急于灭口的实权人物。蝰蛇背后那个内区管事，可能也只是条被推出来试探的小鱼。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气流通过的声响。像是叹息，又像是嗤笑。

　　就这些？

　　这些不够。陈诺心脏收紧，但他还有最后一点猜测，基于对方那匪夷所思的能力和清除印记的行为，更大胆的猜测：外面都在传‘窥时之眼’是传说。但银行高层，尤其是‘计时神殿’，恐怕从未停止过对这类能力的研究和应用。他们或许…需要特定的‘素材’？而你，不像为他们工作的。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冒着再次被那幽蓝光线攻击的风险说出的。

　　死一般的寂静。

　　那股冰冷的注视感骤然变得尖锐，如同实质的针，刺得陈诺皮肤发紧。巢穴深处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几秒，或者一个世纪那么长。

　　那尖锐的压力倏地消失。

　　角落里，一个小东西被抛了出来，划过一道轻微的弧线，落在陈诺脚边的油污里。

　　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密封的金属胶囊，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拿去。里面的时间，够你暂时活着。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更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找到‘老狗’。告诉他，‘锈蚀’需要一份新的身份标识和通行许可。最低三级权限。他知道规矩。

　　老狗？陈诺没听过这个名字。三级权限？那意味着能进入内区部分非核心区域，这价码绝不低。他捡起那个冰凉的金属胶囊，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怎么找到他？他问。

　　去‘齿轮酒吧’后巷。每晚垃圾清运前半小时，他在那里等‘邮件’。戴着一顶破了檐的旧帽子，帽子上别着一个生锈的齿轮胸针。声音顿了顿，带上一点冰冷的意味，别搞砸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陈诺捏紧了金属胶囊。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之前的追踪和情报，只是入场券。现在，他必须下场赌博。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尝试着集中精神，忍着大脑的抽痛，将一丝微弱的感知投向那个金属胶囊。

　　模糊的反馈传来。胶囊内部是高度压缩凝练的时间流，纯度极高，远超他在黑市见过的任何货色。总量…大概有三十天左右。

　　三十天。买他一次冒险。

　　他收起胶囊，没再说话，转身走入迷宫的阴影。手腕上，老旧齿轮的咔嗒声催促着他。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齿轮酒吧，找一个叫老狗的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巢穴深处，那清冷的声音极低地自语了一句，消散在铁锈味的风里。

　　残次品…也能搅动浑水么…

　　齿轮酒吧位于南棚区与另一个混乱地带的交界处，门口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半边齿轮已经卡死的霓虹招牌，发出接触不良的嗡嗡声。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精、呕吐物和廉价能源棒的味道。

　　陈诺绕到酒吧后巷。这里比迷宫更加肮脏，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距离垃圾清运时间还早，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硕大的金属老鼠在垃圾堆里啃咬着什么，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他找了个被巨大垃圾桶阴影笼罩的角落藏身，耐心等待。机械表的指针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无比煎熬。

　　终于，在预定的时间前几分钟，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那人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外套，戴着一顶帽檐确实破了一块的老旧帽子。帽子上，一个生锈的齿轮胸针别在那里，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

　　就是他。老狗。

　　陈诺没有立刻上前。他仔细观察着。老狗的动作看起来有些迟缓，眼神浑浊，像是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可回收的零件，但陈诺注意到，他的视线几次飞快地扫过巷口和几个可能的藏身点，警惕性极高。

　　而且，在那佝偻的外表下，他的步伐节奏异常稳定，呼吸绵长。

　　这是个伪装高手。

　　陈诺等待了片刻，直到老狗看似无意地靠近他藏身的区域，才如同幽灵般从阴影中滑出，压低声音：锈蚀。

　　老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扫过陈诺，目光在他手腕那块备用机械表上停留了一瞬。他没说话，只是继续着手头翻找的动作，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像是老人的自言自语。

　　需要一份新的。三级权限。陈诺快速补充。

　　老狗停下了动作，慢慢直起腰，虽然依旧佝偻，但气势已然不同。他看了看陈诺，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规矩呢？

　　陈诺将那个金属胶囊递了过去。

　　老狗接过，看都没看就塞进怀里，动作快得惊人。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在陈诺面前晃了晃。

　　三天。还是这里。他声音沙哑干涩，说完，不再看陈诺，重新变回那个翻找垃圾的佝偻老人，慢慢向巷子另一端挪去。

　　陈诺没有停留，立刻转身离开。

　　交易完成。接下来，就是等待。

　　三天。他腕表上的时间，还剩不到七小时。他必须用那胶囊里的三十天撑过去。

　　他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废弃管道，蜷缩进去，小心翼翼地捏破那个金属胶囊的一端。

　　一股精纯的时间流瞬间涌入腕表，老旧沉重的表盘上，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停在了【30天06小时12分】。

　　看着那重新充盈的数字，陈诺却没有丝毫放松。

　　三十天。买来的三天等待，和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险路。

　　齿轮开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