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划师》百越小生

7、南巷寻踪

　　南棚区比陈诺所在的区域更加破败混乱。这里的棚屋挤压得更为密集，几乎看不到天空，各种私自拉接的线缆像黑色的藤蔓般缠绕垂落，散发着焦糊和腐败的混合气味。污水不再是流淌，而是近乎凝固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滩滩黝黑发亮的泥沼。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别处更浓的绝望和戾气。

　　陈诺拉低兜帽，将自己融入稀疏来往的人群中——如果那些眼神空洞、步履蹒跚的身影能被称为人群的话。他的感知如同受伤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维持在最低限度，仅仅捕捉着周围最强烈的情绪波动和能量流动，避免再次惊动那个未知的存在。

　　恐惧、麻木、贪婪、饥饿……负面情绪如同浓雾，几乎令人窒息。零星几点稍显“富裕”的时间光晕，则被层层包裹在警惕和凶狠的气场中，通常是放债人的打手或是小型黑市摊主的保镖。

　　“蝰蛇”的名号在这里很响。陈诺没费太多功夫，就在一个用废弃电池换取微量时间的老人那里，确认了蝰蛇窝点的大致方位——靠近废弃排水枢纽的一栋三层水泥破楼，那里原本是某个小型工厂的宿舍，如今成了蝰蛇放贷和催债的巢穴。

　　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紧张感就越发明显。明目张胆打量他的视线多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评估，像是在衡量他这副皮囊下还能榨出多少时间。

　　陈诺绷紧神经，但步伐未停。他没有直接走向那栋破楼，而是在其周围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开始绕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墙壁、地面和角落里堆积的垃圾。

　　他在寻找痕迹。

　　“窥时之眼”无法直接还原过去，但他能感知到能量的残留。剧烈的情绪爆发、不同寻常的时间流动、甚至是非自然力量的运用，都可能留下细微的“印记”或“残响”。

　　他绕到破楼的后巷。这里更加阴暗，堆满了腐烂的垃圾和废弃零件，几乎无人走动。

　　就在这里！

　　他猛地停下脚步，蹲下身。

　　在潮湿污浊的墙角，有一片不太明显的焦黑痕迹，空气中也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电弧的能量波动——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奇异的“切割”感。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区域的“时间流”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和断层！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开又粗暴地缝合起来，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

　　就是这里！那个蝰蛇的手下肯定是在这里遭遇了袭击！

　　陈诺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忍受着大脑隐隐的抽痛，将感知缓缓覆盖这片区域。

　　世界的色彩再次褪去，数据流的微光浮现。

　　他“看”到了！

　　残存的影像极其模糊，如同褪色的鬼影，还夹杂着大量嘈杂的干扰——

　　一个穿着蝰蛇手下常见黑色外套的男人，背靠着这面墙，脸上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手中的电击棍闪烁着正常的蓝白色电弧，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无法挥出。

　　他对面，站着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只能勉强分辨出似乎比蝰蛇手下矮小半个头，轮廓纤细，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随意？

　　没有剧烈的搏斗。

　　只有一道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幽蓝色的“线”状光芒，一闪而逝！

　　紧接着，蝰蛇手下腕上的时间数字就开始疯狂暴跌！而他本人则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样，双眼瞬间失去焦距，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软倒在地。

　　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低头看了看倒地的人，然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视线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朝着陈诺此刻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诺浑身一凛，猛地切断了感知，踉跄着后退两步，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就是这种感觉！昨天那遥远的、冰冷的反馈，就来自这个身影！

　　对方不仅察觉到了他的探查，甚至在这过去的影像残响中，都留下了一丝警惕的印记！

　　这是何等恐怖的控制力？

　　陈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捕捉到的碎片信息。

　　幽蓝色的“线”？那是什么？直接切割时间流动的具象化表现？

　　动作随意，身形纤细……听起来不像是什么“老怪物”。

　　而且，对方最后那个“回望”的眼神，除了警惕，似乎并没有强烈的杀意，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

　　陈诺的心跳再次加速。

　　他仔细回忆着那道幽蓝色“线”闪过时，周围时间流被切断又重新连接的诡异方式。那种粗暴直接、却又精准无比的技巧，与他自身“窥时之眼”被动感知的特性截然不同。

　　这更像是一种……主动运用的“技能”？或者说，一种对时间更具攻击性的操控方式？

　　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能找到这个人……如果……能学到这种方法……

　　掌控自身能力的渴望，瞬间压过了恐惧。

　　但他要去哪里找？对方显然极度警惕，并且拥有反追踪的能力。

　　陈诺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扭曲的时间流疤痕上。虽然主体已经消散，但那残存的、冰冷的能量特质，如同一个独特的指纹。

　　或许……他可以试着追踪这个“指纹”？

　　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主动追踪一个能轻易废掉蝰蛇打手、并且疑似能感知到窥探的存在，无异于在悬崖边跳舞。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周锐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疤脸的警告言犹在耳，自身能力的迷雾亟待拨开。这个突然出现的“同类”，是危机，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他再次闭上眼睛，极力忽略大脑的抗议，将感知聚焦在那残存的冰冷能量特质上，像猎犬一样，试图捕捉其在空气中弥散的、极其微弱的流向。

　　微弱……太微弱了……几乎被棚户区庞杂混乱的能量背景噪音彻底淹没。

　　他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

　　一点……再一点……

　　终于，他捕捉到了一丝几乎要断掉的“线头”，指向南巷更深处，那片连流浪汉都不愿轻易靠近的、被称为“锈蚀迷宫”的废弃工业区。

　　那里是真正的法外之地，连时间警察都很少涉足。

　　陈诺抬起头，望向那片被巨大锈蚀管道和坍塌厂房阴影笼罩的区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摸了摸怀里那把用少量时间从黑市换来的、能量即将耗尽的劣质电磁脉冲器——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武器”。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走向那片更深、更暗的阴影。

　　狩猎，开始了。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猎人，还是那个被引向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