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划师》百越小生

6、残响低语

　　雨势渐歇，只剩下棚户区铁皮屋顶上残存的滴水声，嗒，嗒，嗒，敲打着令人心慌的节奏。陈诺靠在自家吱呀作响的铁皮门后，剧烈的心跳缓缓平复，但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余波仍在四肢百骸间隐隐作祟。

　　五十一一天。

　　腕上幽绿的数字冰冷而真实。周锐那令人窒息的印记消失了，锁定感也随之消散。他暂时安全了。但疤脸那台冒着黑烟的设备和其最后近乎恐吓的警告，却像另一道无形的烙印，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窥时之眼”……“计时神殿”……“催命的诅咒”……

　　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带来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巨大诱惑的战栗。

　　他甩了甩依旧刺痛的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他蹒跚着走到母亲床边。老人依旧昏睡，但呼吸似乎比之前更加平稳悠长。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母亲枯瘦的手腕。

　　【50天03小时11分08秒】

　　数字稳定地跳动着，没有再被莫名扣除！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 relief 瞬间冲垮了陈诺强撑的镇定。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床边。赌对了！清除掉周锐的印记，母亲的危机果然解除了！这五十天，足够为她换取更好的药物，甚至……或许能找到一个愿意用时间交易的地下医生，稍稍缓解她的痛苦。

　　希望，如同巨石下艰难钻出的嫩芽，微弱却顽强。

　　但陈诺不敢放松。五十一一天，对于贫民窟是笔巨款，但在真正的时间洪流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瞬。周锐绝不会善罢甘休，疤脸的态度暧昧不明，而自己这诡异的能力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双刃剑。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周锐的动向，需要知道疤脸那句“计时神殿”到底意味着什么，更需要……掌控这该死的能力！

　　他尝试再次集中精神，主动去触碰大脑深处那冰冷的感知。剧痛立刻袭来，如同用钝器刮擦神经。刚才的剥离过程显然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严重的负担。

　　他咬着牙，一点点推进。

　　世界再次缓慢地数据化。但这一次，影像极其模糊，闪烁不定，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他能勉强“看”到自家棚屋墙壁外模糊的能量流动——邻居家微弱的时间光晕，远处巷子里某个小摊贩正在进行的时间交易……范围缩小了很多，而且极不稳定。

　　更令他不安的是，在感知的边缘，似乎总有一些极其细微的、无法捕捉的“噪音”干扰着他，像是遥远电台的杂音，又像是某种……窥探的余波？

　　是疤脸的手段？还是清除印记的后遗症？或者是……周锐通过别的途径还在追踪？

　　无法确定。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如芒在背。

　　他切断感知，疲惫地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能力的使用必须更谨慎，也需要时间恢复和……练习。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暗，雨后的棚户区更显阴冷。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和活动会在夜幕的掩护下更加活跃。

　　他需要出去一趟。不是去赌，不是去冒险，而是去听。

　　他换上一件更破旧、兜帽更深的衣服，将手腕彻底藏在袖子里，像一道影子般滑出了家门。

　　他没有去那些热闹的黑市聚集点，而是拐进了几条更加偏僻、污水横流的巷道。这里是信息的垃圾场，也是流言的发酵池。乞丐、瘾君子、最底层的皮条客和小偷聚集在这里，用微不足道的时间换取片刻的慰藉或刺激。他们也是信息的底层节点，或许无法知道核心秘密，却能捕捉到上层波动传来的细微涟漪。

　　陈诺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旁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下，竖起耳朵，将感知维持在一种极其微弱、仅能捕捉周围情绪和能量流动的预备状态。

　　零碎的话语片段和情绪波动传入他的意识。

　　“……东街老鬼的场子昨晚被扫了，听说亏大了……” “……时间银行那帮狗腿子最近查得真他妈紧……” “……听说内区有个大佬时间投资失败了，亏了几个世纪，下面好些人要倒霉……” “……‘清道夫’最近活儿很多，河里又捞起来好几个……”

　　大多是毫无意义的抱怨和司空见惯的悲惨故事。

　　陈诺耐心地等待着，像一尊石雕。

　　过了许久，两个缩在对面墙角、共享着一支劣质电子烟的家伙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时间余额都少得可怜，情绪中充满了焦虑和一种畸形的兴奋。

　　“……听说了吗？‘蝰蛇’那边出事了……” “哪个蝰蛇？放债的那个？” “不然还有谁？听说他手下一个收债的，昨天去南棚区处理一个老赌鬼，差点折在那儿！” “操？谁这么猛？敢动蝰蛇的人？” “不知道哪来的过江龙……听说邪门得很！蝰蛇那手下带着电击棍和时间锁，愣是没碰到人家衣角，自己反而像是见了鬼一样，时间被莫名其妙刮走了一大截，回来就疯了，胡言乱语说什么……‘能看到线’……” “能看到线？什么玩意儿？” “谁知道呢！反正蝰蛇现在暴跳如雷，悬赏五十天要那家伙的消息！”

　　“能看到线”？

　　陈诺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描述……听起来怎么那么像……

　　他立刻集中起残存的精力，将感知聚焦在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人身上，试图捕捉更细微的情绪碎片。

　　兴奋，幸灾乐祸，贪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不是周锐的人。不是疤脸的手段。

　　是另一个？

　　另一个像他一样，拥有某种能“看见”并影响时间能力的人？出现在了南棚区？还和放债的蝰蛇起了冲突？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诺心中的迷雾和孤独感！

　　他不是唯一的异类？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过度延伸的感知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反馈！

　　像是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了一下！

　　来自极其遥远的方向，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警惕感！

　　方向……大致是南边！

　　陈诺猛地切断了所有感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不是幻觉！

　　那个未知的存在，似乎也极其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探寻的“目光”！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接触，但对方显然被惊动了！

　　他立刻低下头，将自己更深地隐藏在阴影和恶臭之中，心脏狂跳。

　　南棚区……过江龙……能看到线……被惊动的反馈……

　　无数的线索和疑问在他脑中炸开。

　　是敌是友？

　　是和他一样的意外觉醒者，还是疤脸所说的“计时神殿”里出来的“老怪物”？

　　对方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但无论如何，一个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

　　水，已经开始浑了。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盯着自己和母亲的一亩三分地了。

　　他必须更快地行动起来。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南边的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更加深邃的巷道阴影里。

　　他需要一份南棚区的地图，需要关于“蝰蛇”和他那个发了疯的手下的更多信息。

　　五十天的悬赏？或许……他可以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