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划师》百越小生

11、三十天的阴影

　　三十天。

　　数字沉甸甸地压在腕上，嵌进皮肉里。老旧表盘后的齿轮吃力地转动，每一格都带着不确定的滞涩感。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时间，是借来的，是燃料，是投入深潭换取一声回响的石子。

　　陈诺缩在废弃管道的阴影里，铁锈和腐败物的气味钻进鼻腔，成了唯一稳定的锚点。他不敢回之前的住处，周锐的威胁，疤脸可能的窥伺，都让那个简陋的棚屋变成了陷阱。迷宫深处那个存在，“锈蚀”，更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迷梦，危险却诱人。

　　三天。老狗需要三天。

　　这七十二小时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他像一头被惊扰的兽，在有限的几个藏身点之间谨慎地移动，每一次远处传来的悬浮引擎声都让他肌肉绷紧，每一道扫过巷口的陌生视线都让他下意识地缩进更深的阴影。

　　他尝试着更细致地去感受那三十天时间流。不同于之前黑市赚来的零散时间，也不同于周锐那充满恶意的印记，这金属胶囊里流出的时间异常纯净、凝练，几乎不含任何情绪杂质，像是被反复提纯过滤过。但它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感，缺乏生命自然产生的时间那种微弱的温度。

　　“锈蚀”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种时间？

　　疑问盘旋不去，却得不到答案。他只能压下不安，将注意力转向自身。大脑的抽痛逐渐缓解，那过度使用能力带来的撕裂感正在缓慢平复。他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控制那诡异的“共感”。

　　他闭上眼，将感知的范围极力收缩，不再试图覆盖整条巷道，而是聚焦于眼前的一小摊污水。污水表面浮着一层油膜，反射着破碎的天光。他努力“看”去。

　　世界的色彩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能量流动。污水本身散发着微弱而混沌的光，其中混杂着更多细微的、不断生灭的微小光点——那是微生物短暂的生命循环。油膜则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更粘稠惰性的能量质感。

　　成功了。范围很小，对象简单，但控制力显著提升了。没有引发剧烈的头痛。

　　他缓缓扩大范围，感知触及潮湿的墙壁。砖石内部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印记，是日积月累的雨水侵蚀、温度变化留下的“记忆”，更深层则是一片沉寂。他甚至能模糊感觉到墙壁另一侧空气的流动，带着另一个流浪汉身上微弱的、即将耗尽的时间光晕。

　　这种程度的控制，依旧粗糙，却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若能做到“锈蚀”那般举重若轻…

　　第三天黄昏，垃圾堆特有的酸腐气味变得更加浓郁。陈诺提前一小时回到了齿轮酒吧的后巷，找了个能同时观察巷口和老狗通常出现位置的隐蔽角落，将自己彻底藏匿起来。

　　等待。心跳声似乎比齿轮的咔嗒声更响。

　　垃圾清运车沉重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巷口出现了那个佝偻的身影。老狗依旧戴着破帽子和齿轮胸针，慢吞吞地翻找着，仿佛这三天的等待从未发生。

　　陈诺没有立刻现身。他屏住呼吸，将微弱的感知力小心翼翼地向老狗延伸过去。

　　模糊的反馈传来。老狗周身的时间流平稳得异乎寻常，几乎不像个在垃圾堆里讨生活的老人。那佝偻的姿态下，肌肉的能量流动却隐含着一股蛰伏的力量感。更重要的是，在他那件脏污的外套内袋里，有一个东西散发着微弱的、结构复杂的能量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就是那个了。

　　清运车的噪音已经到了巷口，巨大的机械臂即将落下。

　　陈诺如同幽灵般滑出，无声地贴近老狗。

　　东西。他压低声音，几乎淹没在机器的轰鸣里。

　　老狗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附近。一只枯瘦的手从破烂的袖口里探出，指尖夹着一个薄薄的、半透明的柔性芯片，大小和形状都类似于一枚最原始的时间银行存取卡，但材质奇特，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老狗的手腕一翻，芯片精准地塞进了陈诺外套的夹层缝隙里，动作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机械臂轰然落下，抓起一大堆垃圾，噪音震耳欲聋。

　　老狗看都没看陈诺，继续着他那慢吞吞的翻找，混入扬起的灰尘和噪音中，向着巷子另一端挪去，转眼就消失在拐角。

　　陈诺的手指隔着衣料触碰到那枚芯片，冰凉，光滑。

　　他没有停留，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片区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直到再次钻回安全的管道深处，他才颤抖着拿出那枚芯片。

　　它薄得几乎没有重量，对着昏暗的光线，能看到内部极其细微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复杂回路，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三级权限。新的身份。

　　怎么用？他没有任何读取这种设备的终端。

　　去找‘锈蚀’。她会有办法。老狗似乎默认了他知道回去的路。

　　陈诺握紧芯片，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掌心。

　　该回去了。回到那座锈蚀的迷宫，面对那个未知的存在。

　　这一次，他不再完全是那个绝望的、祈求怜悯的逃亡者。他带回了对方需要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满是铁锈味的空气，站起身，走向那片更深、更暗的阴影。

　　手腕上，借来的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