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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2021年3月23日阴
      为了不让母亲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我决定先去谢洲的家里暂住一段时间,谢洲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搭乘着地铁去往她家。
      我站在晃晃悠悠的地铁上,我觉得那些站着的人们,包括我,像一片树林。
      我一个人,有些无聊,所以她开始倾听起周围人谈话的内容来解闷。说话的是两个年轻女孩,我像一只富有好奇心的猫,伸起了耳朵。
      “这次的演唱会,我等了好久,学校一堆事,我都不想处理,我只想到处玩,到处消费,买自己想吃的,喝自己想喝的。”
      “我也是,每次坐在学校的椅子上,听老师讲没有用的水课,看着我的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我觉得好可惜,可是老师还得点名,我真想逃课,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原以为,上了大学就自由,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没有钱,去哪儿里都不自由。”
      “我也很讨厌实习,讨厌工作,我每天坐在椅子上,连续十个小时,感觉自己的颈椎和腰椎都要废掉了,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一点实习工资,还要花钱去看医生。”
      “我也是,有的时候觉得,工作就像在坐牢,老板就是监狱看守。”
      “你工作的地方,至少还是女主管。你不知道我那个实习的公司,那个男主管还对我性骚扰。”
      “啊?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其实,唉,有时候我也没法说,他经常就趁着工作的时候,摸一下我的肩膀,我离远之后,他又笑眯眯的凑上来。有一次,他还问我要不要上他的车,恶心死了,谁要去他的车。况且,他都有老婆孩子了。”
      “本来工作就不容易,还得忍受职场性骚扰,真恶心。”
      “不说了,这次就好好的玩,反正我马上就离开那个公司了,老娘不干了!”
      “说起来,我爸妈一直催我考公考编,可是现在竞争压力那么大,每个人都争破了头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说实话,我觉得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了生活的劲头,以前的时候大家敢拼敢干,勇于去创造,每个人都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而现在呢?焦虑成了一种普遍性蔓延的疾病,一场瘟疫,好多人心中都惶惶不安的过日子,担心未来,担心有一天会丢饭碗,担心被裁,每天做着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在无意义的工作中消磨了整个青春。”
      “可是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希望也不能停止,要像吃米饭一样把希望吃进肚子。”
      “对了,你毕业以后想去那个城市?”
      “我也不知道,走哪里看哪里。况且,对于我来说,是否留恋一个城市,要看一个城市里有没有你留恋的人。你在这个城市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一根根牵绊住你的丝线,这些丝线越多,你就越不想走了。
      可是我不愿意被这些丝线牵绊住,我想永远自由的活着。”
      “怎样才算自由呢?自由一定要东奔西跑吗?定居在某一个城市,就不算自由吗?”
      “嗯,自由藏在每一个你认为活着的瞬间,无论你身处何方,你只要认为自己是活着的,无论痛苦与快乐,只要是活着的,自由就在这里。”
      “那你是在到处流浪中感到活着的吗?”
      “不,我是在逃离的过程中,在到达目的地的前一夜,在无限靠近心中所想,那份欣喜,那份激动,就是自由的。”
      到了谢洲的家里后,我告诉她,我没有钱付在她家吃饭的钱,能不能用打扫卫生来交换。她连忙说没关系,她说,我能来她也很高兴,因为她平时一个人住,也没有什么朋友。
      和谢洲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谢洲有些囤积和购物的习惯,家里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放在一堆,成了一个纸箱的王国。还有黑色的快递袋子,像一群迁移的乌鸦。
      她经常在深夜里起来吃东西,我能听到煮面时候,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塑料袋子被打开的声音。
      我问她,为什么会买那么多布置家里的东西?
      “因为这样让我觉得对这个家有掌控权。虽然这是我租来的房子。”
      她经常看网络上的家具博主,按照她们的贴子上的样子布置着自己的房间。
      “其实说实话,我最开心的时候,是快递到来的前一刻,好像快递一打开,就已经过时了。”她这样告诉我说。
      “你知道,在我上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听老板话的打工人,可是在消费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个主人。我梦想着有一天能财务自由,然后买很多很多东西,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外卖,就放在我面前,我就那样看着,也不吃,就只是看着。那样就满足了。”
      原来,消费是属于她夺回作为一个人的权利的方式。
      “那你在消费之后,真的快乐吗?”
      她想了一下,说,“其实,大多数我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在一边不动也不用,真正能用到的东西很少。其实有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看着这些我买的东西,我会产生一种,我是面对一堆不会说话的石像的国王,我有的时候,甚至会盯着门把手看半天,只是因为我想和它说话。”
      说到这里,她不禁笑出来声,“你肯定觉得特别好笑吧,怎么会有人想和门把手说话。”
      我摇了摇头,“我经常和家里的蛋糕和橘子说话,因为我要礼貌的吃掉它们。”
      “那看来,我们一样喽。”
      “嗯,说实话,这几天我都没见过你去上班啊。”我问道。
      “我辞职了。”
      “什么时候?”
      “就在前天,我还想着去旅游呢。不过正好你来了。”
      “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抱歉。”我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有,其实在我辞职的时候,想要旅游的心情也在那一刻消失了。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在家躺着。”
      “为什么又不想去了呢?”
      “我想,是因为我旅游的想法,只是想要逃离那个地方,而非真正的想要旅游。当我觉得在家很安全的时候,我旅游的想法就慢慢消散了。但是我在上班的时候,想旅游想的抓心挠肝,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想去的地方。我常常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去看旅游攻略,并告诉自己快点攒钱,攒够之后立马辞职去玩。
      可我现在发现,旅游只是自己想逃离的愿望。”
      “你很讨厌自己的工作是吗?”
      “对,上班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的生命被偷走,有的时候看着外边有很好的天气,很好看的云的时候,尤其是在春天,我就想着,这大好的春光,我却只能待在办公楼里。
      我经常去厕所偷懒,很好笑的是,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偷属于自己的时间。”
      原来,谢洲对购物和食物上瘾,只是为了在被迫的工作中夺回属于自己生命的主导权。她家里的装饰,她吃进嘴里的食物,是她为数不多可以自己控制的事情。她仅仅只是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时间,弥补无意义工作所带来的压垮人的空虚。
      2021年3月24日晴
      谢洲辞职以后,经常在她的社交媒体上发布她的生活,她时常对着镜头“拍摄”自己的生活,与其说是拍摄,不如说是在表演。
      她吃一口饭,便拍一次,但是很多遍她都有些不满意,最后饭也凉了,她才拍到自己满意的几秒钟镜头。
      她的生活就这样被打散了,时而对着镜头在表演,时而恢复自己正常的生活。她镜头中的生活,与真实的生活产生割裂,但她的注意力越来越倾注在镜头中的生活。
      有天,她和我说,自己好像被流量裹挟了,看起来自由分享的生活,却硬生生的被流量绑架了。
      她说,“我很想做一个立体的人,可是每当我发布的形式不一样,我就不会有流量,平台上只能发布垂直的东西,我感到我的生活在流量的凝视下,变得僵硬。”
      我说,“也许你在意流量,是因为自己太想被看到了,所以感到心烦意乱。如果你没有渴望被点赞的欲望,你完全可以想发什么发什么。”
      “可是我想我做不到,因为更多的时候,一旦照片发布在社交媒体上,性质就改变了,发布在社交媒体上的内容,往往就带有一种想要被注视,被观看的心情。”
      她感到,她所拥有的创造力被垂直的形式扼杀了,她很不甘心的承认,她被流量驯化了,被那闪烁的红点驯化了。她说,她感到自己就像巴甫洛夫的那条狗,每次有人点赞,便高兴的流口水。只有被人观看,自己所发布的东西才拥有价值,她所创造的事物价值被扭曲了,原本记录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现在却成了让她感到束缚的绳索。
      她拍了一张蛋糕的照片,然后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她对着手机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
      “分享我的生活”,她耸了耸肩,认为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怎么分享?”
      “发到社交媒体上,有人喜欢就会点赞。”
      “你喜欢做这件事吗?”
      “有的时候会,可有的时候又觉得不会。”
      “什么意思?”
      谢洲略为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很享受摄影的过程,拍摄出自己喜欢的照片,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是一旦发到社交媒体上,我就会感到莫名的焦虑,会时不时看看有多少人点赞,有多少人浏览,原本我对于摄影的喜欢就好像变了。有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它不再属于我了。”
      “我想,社交媒体异化了你的劳动成果,它让你的作品不再是属于你的,而变成任人评判的商品了。”
      “好像是这样,当我仅仅只是纯粹的享受摄影,享受创造的过程的时候,我是快乐的。”
      “可是社交媒体却让你变成了一个渴求别人认可的人,得不到点赞,你就会变得焦虑,每一次点赞都强化了你对认可的渴求。”
      “但我也确实想要有分享的欲望,分享的冲动,这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你只是想要被看到。人是社会化的动物,我们本能的想要与周围人产生连接,可是现在我们现实中人际关系变得疏离,我们就像一个个的原子被孤立的分散开,所以我们才需要寻找其他的路途。”
      “网络中的人们变得密切,现实中的人反而越来越远。”
      2021年5月2日雾
      我在谢洲家已经生活了有段时间,这天,谢洲喝醉了酒,我扶她到了她的卧室。
      “谢洲,你还好吗?你怎么今天喝了那么多?”
      “没办法,在职场上,总是有喝酒的时候。没办法拒绝。”
      我帮她脱去外套和鞋子,然后把被子给她盖上。当我挪动她的枕头的时候,里面有个很薄的本子掉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谢洲,她已经闭上眼睛,安然的睡着了。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将本子拿出卧室,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起来。那是一个酒红色的小薄本,当我翻开本子,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我心里咯噔一声,像是一块石头无来由的落入了水中,泛起层层的涟漪。
      上面写着,第一批交换计划人选。
      “0146,女,21岁,已工作六年。
      有出现自我意识以及对现存世界不满的预兆,系统检测到有反叛的危险。
      建议:入选。”
      “1359,女,18岁,已工作三年。
      有异端思想,并拥有思考能力,在家中查到书写反叛的记录。
      建议:入选。”
      我看到1359所附带的照片,是章锐的照片。
      我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恐惧好像从背后抓我,要将我拽去一个永不见底的深渊。直到我翻动书页的手开始颤抖,我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不,是代号。
      “0257,19岁,已工作四年。
      对现存世界存在厌恶,不满,渴望与她人接触,背叛现存法律,有想要逃离到21世纪的意识。
      建议:入选。”
      我大口的喘着气,好像希望能将周围的空气抽干,然后让自己失去意识,并且不再想这发现的一切。
      “看到自己名字的感觉怎么样?”
      我猛的转头,发现谢洲正阴郁冷静的看着我。我的心跳重的,能够将我压塌。我手里将本子攥得紧紧的,手心不住的冒汗,本子上也沾染进了我的汗水。
      我一语不发,只是恐惧的与她对视着。
      “感觉怎么样?”
      她又重新问了一遍,她在逼问我的回答。
      “我感到……很害怕。”
      “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因为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吗?”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那么幸运的,成为第一批接受时空穿梭实验的人?你真的以为,自己那么幸运吗?”
      她逐渐靠近我,她的那双眼睛狡黠的看着我。她胜券在握,而我的恐惧让我溃不成军。
      “你什么意思?”
      “你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吗?”
      “是。”
      “你从拿到本子的那一刻,就应该产生了一种发现真相的预感,对吗?”
      我逐渐克制住我的恐惧,我想要平等的与谢洲对话。
      “我们都是拥有异端思想的人,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思考的能力,我们感受到所在世界的痛苦,我们渴望爱,我们渴望21世纪的生活。所以,我们被选中了,因为23世纪不允许拥有异端的人存在。”
      “没错。”
      “那么,我该叫你什么?谢洲?还是0375?”
      “看来你都已经明白了。我叫什么不重要,无论是谢洲,还是0375,只不过是不同世界的代号而已。”
      “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章锐,不,应该是1359。她说,23世纪的自杀率逐年攀升,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那么聪明,难道真的猜不到吗?”
      “感受到痛苦的人,不止我一个,对吗?还有千千万万个人,其实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感到痛苦,都不满足于现行的制度,只不过,我们都生活在各自格子间,每个人都没有交流,人与人之间是孤立的,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孤岛。我们不知道,她人也在痛苦着,她人也在挣扎着,我们将我们的痛苦,当做私有的藏品,只安放在自己的房间。对吗?”
      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愤怒,我的言语和态度越来越激动。我甚至想象自己拥有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在真相来临的那一刻让自己死亡。
      谢洲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在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悯。我怀疑这是否是我的错觉。
      可我好像不管不顾了,继续说道,“于是,你们就开发了移民计划,并决定当实验中心研发成功之后,以试验者的名义去给我们所谓幸运的机会,然后再给予那些想阿卡一样的交换者一场梦,一场能够生活在伊甸园的梦。可是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伊甸园,任何时代都需要有人受苦,有人牺牲。”
      我的眼泪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的嘴巴已经尝到了酸涩的味道,是的,我流泪了,为我们所共有的痛苦。
      “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部分人会产生痛苦,会产生强烈的自我意识,而为什么有部分人,就像躯壳一样的活着?”
      “是胶囊。”
      我想起我心情没来由低落的时候,我恍然明白,是胶囊。
      “胶囊能够麻痹人对于痛苦的感知,她们不会那么敏感,也就感受不到痛苦,同样,她们的自我意识也不会那么旺盛。胶囊里边的物质,同样也可以减少自杀的念头,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可能那样冷静的、没有思考能力的活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让人这样活着?通过药物?为什么过普通的生活却要用药物维持?”
      “因为,那样的生活,作为一个人是无法活着的,但作为一个只会工作的躯壳,是能够生活的。因为,那样的生活,在批量制造精神病人。可是没办法,社会就是需要这样运转,需要用人的血,来做燃料。”
      我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好像真相抽去了我所有的力气,让我无法站立。
      过了一会,我缓缓说道。
      “那么,你之前为什么告诉我你对21世纪生活的厌恶?为什么向我表达你的痛苦?”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在21世纪,生活也并非像你想象的如此完美。我知道这里一直是你梦想的地方,可是任何时代都拥有它不完美的一面。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里人们生活的真相,也许你会想起自己原本世界的好处,进而回心转意,安心的回到原本的世界生活。”
      “你只是想要我回去?可是选中我的原因,不就是想要将我驱逐出去吗?”
      “只要你能有安心过之前生活的想法,我们是不会驱逐你的。而且,你的任何想法,总系统都能监测到。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们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着什么永远为我敞开的谎话,其实,是你们现存的体制已经无法维持社会的运转,大量的劳动力丧失,才让你们启动交换的想法,对吗?”
      她没有回答我,但我默认她已经肯定了我的想法。
      我继续说道,“你们需要更年轻,更有利于维护现存体制的人,所以你们选取的人,都很年轻,因为年轻能产生更高的效率,创造更多的价值,以此来供养你们。”
      那天晚上,谢洲始终听着我说话,当最后的最后,她一语不发,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我因为受不了所发现的一切,于是我逃出了她的家,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着。
      正当我认为,今天大概要睡到街上,有人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去,发现是简诚。
      “简老师。”
      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那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很危险的。而且,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我正在想,该用什么谎话搪塞过去,简诚却先问道,“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她温柔的话语,让我产生了一种想要将全部事情都倾吐出来的冲动。可是我不能说,我只能将一切都咽回到肚子里。
      我点了点头,说是和家里人闹别扭,现在无处可去了,只能在街上无目的的游走。
      “那么,先去老师家住一晚吧,好吗?明天再回家去。”
      “谢谢老师。”
      我跟着简诚回到她家里,简诚是一个人住,她的家里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都很整洁。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碗面。对了,你最好还是给家里人说一声,吵架归吵架,她们总是会担心你的。”
      她将手机给我,我将短信发给了阿卡,告诉她我现在正在简诚家,并告诉简诚,自己已经告诉家人,我正在她家里住,让简诚放心。
      简诚给我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热气升腾在空气中,让我觉得很温暖。简诚还专门给我做了两个荷包蛋,圆圆的压在面上。
      我吃了一两口,眼泪突然间混合着面的咸味进到我的嘴巴里,我极力的控制住自己,可是眼泪有着自己的意识,我想,它大概是想好心的帮我加点盐。
      简诚看到我的样子,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没关系的,哭出来就好了。”
      我紧紧抓住简诚的手,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安心的哭泣,不然,我的眼泪也会感到不安全,不愿意流下来。
      一会儿,我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简诚说,“如果你想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随时都愿意听你讲。”
      “老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而且你知道,这件事已经出现了一场悲剧,已经,已经……已经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失去自己的生命,你想要阻止,却又无能为力,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简诚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单个的个体无法阻止的悲剧,那么就说明,这场悲剧所造成的痛苦会波及很多人,那么就需要一个人来揭开这个秘密,让更多的人来阻止下一个个体的悲剧。”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这场悲剧一个人无法挽救,那么这个人就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没错。”
      “可是,我该如何去让大家相信我?如何让大家愿意帮助我呢?”
      “你要让她们亲眼看到真相,让她们明白,如果不团结起来阻止,那么这场悲剧洒落的血,会落到每个人的身上。只有让她们明白,这场悲剧也许无人能够幸免。今天的她,也许就是明天的你。”
      “老师,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我心中的焦虑和沮丧,突然就像尘埃落定一般的落下,形成一个厚重的土地,承载着我的意识。
      “如果有任何需要老师帮助的地方,一定要告诉老师,你是老师的学生,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温暖的感动。这是简诚真诚而又温和的力量,流向了我。
      夜里,我躺在床上,思考该如何去揭开这场秘密,我想到章锐,我想到阿卡。于是我决定,先去告诉章锐我所了解的事情。
      2021年5月3日多云转晴
      我一直在校门口等待着章锐,直到晚上放学,我才看到了章锐的身影。
      “你还记得我吗?章锐。”
      她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突然明白过来,“阿卡?”
      “你应该叫我一玉,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你找我有事情吗?”
      我把章锐带到一个人少的小巷子里,说道,“昨天,我在谢洲,不对,0375家里发现了我们的档案。其实,我们之所以那么幸运被选中,其实就是因为她们发现了我们想要逃跑的愿望。与其说,我们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不如说,我们这条路是本来就有人规划好的。
      而且,23世纪能够容忍那种生活方式的人,其实都只是靠着药物去支撑着,她们也同样感到很痛苦,而且掌握权力的人隐瞒了自杀率,让我们都生活在被隔离的独自痛苦中,可是这种痛苦,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所以?”
      “所以,我们应该去试图拯救更多的人,让她们免于死亡。”
      “就我们两个人,你妄图想要改变什么呢?”
      章锐带着一丝嘲讽的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说出这样的想法。
      “死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每个生命都有凋零的时刻,只是或早或晚。我并不想改变我现在的生活,我也不想去改变我原有的世界,我只想做一个21世纪的人,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去改变原有的世界呢?”
      我怔住了,僵住了唇舌,我被章锐问倒了。的确,章锐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冒着风险去改变这一切呢?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
      她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可是,在这里,与我有同样经历,与我来自同样世界的人,只有章锐一个人,我不知道该去找谁,在这个偌大的世界。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后,转头看到了阿卡,她带着疑问的表情,很好奇我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街上。
      “你不应该这个时候在谢洲家里吗?”她继续问道。
      我上前抱住了她,期望能够从她这里获得仅有的安全感。她大概对我这个行为感到惊讶,但还是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我的背。
      当我冷静下来后,我把这几天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阿卡,她很认真的听我说完,然后斩钉截铁的说,“让我陪你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吧。”
      “可是,你不害怕吗?也许我们最后的结局,会是个悲剧。也许我们最后根本改变不了分毫。”
      “可是我们还是要去做,不是吗?”
      “母亲不会答应你的,而且你得到的,也许是一场单程车票。”
      “人生就是一场单程车票,不能返航,不能重来。而且,我也想要去改变什么,因为我知道,在过去,曾经有一个想要改变我命运的人存在,现在,她就站在我眼前。所以,我也想要去参与她的命运。”
      阿卡给母亲写了一封信,上面说道,“母亲,我要去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个人也曾经为了我的命运而努力过。我知道你会担心,你会害怕,可是女儿终究要自己去面对这个庞大的世界。在它面前,每个人都是渺小的。
      母亲,我会思念你,我相信思念会在遥远的未来传达给你。相信我母亲,我会很快回来,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个长成大人的阿卡了。”
      阿卡将信封折叠好,放置在母亲床头。她温柔的看着熟睡的母亲,像看着一个孩子。她的眼眶逐渐湿润了,大概过了一分钟,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决绝的说,走吧。
      2241年4月12日晴
      “这就是你们穿梭时空的地方吗?”
      “对。”
      阿卡好奇的看着周围。我们苏醒之后,正在时空之门的中央,这里就像一个充满门的迷宫,每一道门里,都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么接下来呢?有什么计划?”
      “我还需要一个能够解除我芯片的东西,这样我的想法才不会被监控。”
      “好,那我们去哪里呢?”
      “跟我走。”
      我带着阿卡来到了黑市,她上下大量了一下这个黑乎乎的地下室,说道,“这里看起来有点危险呐,我们真的要从这里找到摘除方法吗?”
      “你害怕吗?”我看着阿卡说道。
      “我不害怕,反正有你陪我。”
      “这里是黑市,能够帮我摘除掉芯片的地方,我的芯片只能暂时关闭几个小时,过了这个时间,我脑内的想法都能被监听到,所以,我们必须摘除。”
      “这个芯片,是你从小就有的吗?”
      “从三岁开始直至现在,是国家统一安装的,说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我们所有的记忆,知识,想法都储存在这个芯片里。”
      “你好,听说您这里可以做芯片摘除手术,对吗?”
      她缓缓的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丝戒备,她眯起眼睛瞧了瞧我,然后说,跟我进来吧。
      她年龄已经很大了,灰白色的头发夹杂在一起,整个脸的皮肤逆来顺受般的下垂着,连同她的眉眼也低落的下垂着。
      她的步伐有些拖沓,两只脚一轻一重的走着。
      “她的腿脚好像不太好”,阿卡低声对我说。
      她好像听到了阿卡对我的耳语,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芯片已经随着你的生长到了血肉里,想要摘除是很痛苦的。”
      她十分平淡的说出那些话,低着头,慢慢的擦拭着手术用具,那把手术刀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寒冷的光芒,我试想着,用这把手术刀划过我的皮肤,会不会很痛。
      “我确定要做。”我决绝的说。
      “那就躺下吧。”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母亲对于孩子的柔和,一丝同情。
      但她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我躺在手术台上,阿卡就在我的不远处担忧的望着我。她时而站起来,时而坐下,显得焦躁不安。
      我安慰她说,没关系的。
      “麻药能让你没有感觉,但是过了麻药的劲,是很痛苦的。那个时候,连止疼药都没有用。”
      “开始吧。”我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可是我仍旧无法止住细微的颤抖。
      她给我打了一针麻药,我感到冰凉的液体进入我的身体,我开始变得很困,我感到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黑暗的无底洞,它就那样吸引着我,让我坠入它的最底部。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然后沉沉的睡去。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有人叫喊着我的名字,“一玉,一玉,快醒醒。一玉,你还好吗?医生,她为什么还不醒。”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阿卡焦急惊慌的脸庞,她看到我醒了之后,说道,“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
      我安慰她说,没事的。我一定会醒来,因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我做起身子,她将我摘除的芯片放在我手里,“这就是了。”
      我看到我手中那个小小的芯片,我在想,这就是那个能够监控我的芯片,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自由了,好像从此我可以自由的思考,自由的想象,不用怕自己会触犯什么律法,我是个能够自由思考的人了。
      “芯片摘除后,你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失去记忆,因为它同样连接着你大脑里的记忆区,也许你现在还能记得你的朋友,可是过不了多久,你的记忆就会丧失,慢慢的变成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什么?为什么你刚才没有告诉我们这些?”阿卡有些生气的质问她。
      “她知道。”老太太看向我。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阿卡不再说话了,她明白了我的想法。只是,我感到她为我要忘记她、忘记自己而感到痛苦。
      “谢谢您,我们要走了。感谢您对我的帮助。”
      “你要去哪儿?你的住所都是统一分配的,你摘除芯片已经是违反律法的事情了,很快她们便能找到你的住所。”
      “我……我”,我突然一时想不到自己要去哪里。
      “进来吧,你们今天晚上先睡在这里吧。”
      我一想到和阿卡并没有地方去,就答应了下来。
      夜里,疼痛慢慢的爬上我的头顶,我感到疼痛欲裂,感到身体有着千万针在不停的扎着我的身体,好像要把我整个身体撕裂掉。我禁咬着牙关,可是疼痛没有一丝的消减,反而变得更重。
      我忍不住的开始捶打我的脑袋,试图让它不要那么疼痛,我嘶喊的声音将阿卡吵醒了。她极为关切的问道,“我去叫医生,你等一等我。我马上回来。”
      “一玉,一玉,医生来了。”
      我紧抓住医生的衣角,就好像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一边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一边把止疼药喂在我嘴里。
      “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她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安慰道。
      她的声音好像穿过很多年,像温暖的回忆一样安抚着我。也许是止疼药很快就起了作用,我感到自己的疼痛在慢慢消减,直到我的意识模糊,然后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我看到阿卡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她感受我清醒了过来,于是她也让自己清醒起来。
      “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我还好,谢谢你昨天照顾我,我感觉到有人半夜还轻拍我的背。”
      “没关系,我只是发现,只要每次拍拍你,你总会像小孩子一样睡去。还会睡的很安稳。”
      “大概,是秦林这样做的。”
      “秦林是你的母亲吗?”
      “算是吧,她算是我的第二个保育员。”
      “她不是你的母亲吗?”
      “在这里,我们没有母亲,只有统一的保育员。”
      “醒了?出来吃饭吧。”
      我看到医生端上来的食物,都是在23世纪很昂贵的蔬菜,而并不是我们平时吃的那些胶囊。我不禁对她感到好奇,她来自哪里?她为什么会一直在这里。为什么她的生活方式,更像是21世纪的人。
      吃饭的时候,我偷偷的观察着医生,看着她有些干巴巴、消瘦的手,手上还有个像是手术刀划过的痕迹。
      “你想问什么?”她看出来我的好奇。
      “您为什么会帮我呢?”
      “我本来就是靠这个谋生的,只不过这个手术很少人做,毕竟这是触犯律法的事情。”
      “那么您又为什么做这件事呢?明明以您的能力,没必要待在这个见不到天光的地下室里,可以去研究机构。”
      听到研究机构这几个字,她的身体暂停的怔住了,手里吃饭的动作也停了一下,不过几秒之后,她重新又恢复了动作。
      “去那里干嘛?不见得有什么好的,我看不上。而且,你究竟想做什么?值得你经历这样的痛苦。做个遵守规则的人不好吗?”
      “因为我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人的痛苦,因为这种痛苦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而是属于千千万万个人。”
      “可是,你也仅仅只能解决你一个人的痛苦,你无法做到改变任何人,因为只有她们自己能够去改变自己。”
      “可是我可以给予她们改变自己的契机。”
      听到我这句话,她直愣愣的看了我一会,让叹了口气。把一样东西交给了我。
      “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看到她手中和我芯片相似的一个芯片。
      “你只需要进入总系统的大楼,因为总系统联通着每个人的系统,你只要将这个芯片插入到总系统接口,便能控制整个23世纪人的系统。”
      我有些不安的将芯片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总感到芯片好像在发烫,直到把我的手心烫了一个洞。
      我上前抱住了医生,说,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
      于是,我和阿卡动身前往总系统的大楼。
      2241年4月13日阴
      在启程之前,我在黑市买了一个人的身份信息,这个人她在总系统大楼上班,我打算通过这个假信息,变成她的模样,进入总系统大楼。
      我和阿卡来到总系统的楼下,那是一座很高很高的楼,那座楼好像要直插入进天空。楼下的门里边陆陆续续的进着在里边工作的人。
      我给了阿卡一个耳机,告诉她,我会通过这个耳机和她联系,让她暂且先待在楼下,等待我的消息。
      “你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吗?”
      “这里的大楼只能在里边工作的人进入,电梯都要确认身份后才能进入,我必须用外表芯片变成这里边的人,才能进去。你现在外边等着我,我进入总控制室里边后,就操控电梯的系统让你进去。”
      “好,那你一定要快点让我和你汇合。”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放心吧。
      里边的人都忙忙碌碌的,没有任何交流,电梯一次只乘坐一个人,我看到大多数的电梯门都显示上行。我只能在其中一个电梯门口等待。
      我开始有些紧张,手心开始冒汗,但是令人放心的是,这里人都很冷漠,人与人之间只有工作上的对话,而没有情感上的联结,所以几乎没有人去看我,她们只做着自己的事情。
      电梯终于到了,我很顺利的通过了身份确认,乘着电梯到了总系统控制室。我在买信息的时候,专门找了一个在控制室工作的人。我来的很早,总控制室还没有人,我心里一阵窃喜,立马通过耳机告诉阿卡,让她到25号电梯门口到总控制室。
      “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联系我,我还以为要在外面等很长时间呢?”
      “这次确实很顺利,不过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我将医生给我们的芯片插入到总控制室,屏幕上立马弹出一行字,“是否接入全体系统?”
      我点击了确认。这样,整个23世纪的人都能够听到我的声音。
      我感到我的心脏开始快速的跳动,这是我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说话。
      “各位23世纪的人们,”我的声音突然间响彻了整个大楼,在总控制室都能够听到我的回音,我的声音连接到了所有的传播系统以及个人系统。我能够将我的想法传达给整个世界的人。
      “23世纪的人们,我是一个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今天我将我的声音传达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给予我这几分钟,与你们相处的时间,我此生不会忘记。
      请停止再吃你们手中的胶囊,里面有能够让你们变得兴奋的药剂,它会让你们不再感到痛苦,同时也让你们失去思考能力,像一个躯壳一样活着,你们赖以生存的,却是让你们毁灭的东西。
      同时,请不要选择自杀,因为活着才是继续的反抗,你所拥有的痛苦,我同样拥有,甚至我整日枕着它入睡,但那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感到痛苦,而是什么体质对于人的压迫,所以去和你的邻居交流,告诉她你的痛苦,询问她是否也同样拥有着痛苦。
      不要再寄希望于交换计划,不要让更多无知的人再来遭受你所经历的一切,因为交换计划本质上是一次劳动力的交换,当局想要获得更多年轻的劳动力,以此来弥补因为自杀率飙升的23世纪的劳动力缺陷。当局并不想改变压迫人的体制,却又想要年轻而又拥护这种冷漠体制的人。
      我明白你想要离开这冷漠,充满孤独的世界,我明白你想拥有爱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但请不要去逃避,不要再去爱远方的人以及远方的生活,而是去爱上你的邻居以及你手中的生活。”
      我结束了这场与23世纪人的对话,正当我说完之后,我看到了总屏幕上显示了一行字“已确认完全打开时空系统”。
      突然间,外面传来的尖叫声和吵闹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末日正在降临。
      之后我,听到一个人在鼓掌,我转头一看是谢洲。
      “很精彩的演讲,感谢你说出这些真挚的话,我也很感动。”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卡挡在我的前面,作保护我的状态。
      “时空系统被你们全面打开了,外面的人正在一个个被系统传送,她们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那里,大量的21世纪的人正在被系统传送过来。这种交换可以维持两个时空的稳定。”
      “是那个芯片里面的程序,让时空错乱了,对吗?”
      “我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也很欣赏你的理想主义。我想,你跟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医生也是你们的人吗?”
      “她是我们的领袖。”说这句话时,谢洲带着一种崇敬之情。
      “我只是想让她们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并没有想让时空错乱。”
      “仅仅只告诉她们真相,并不能改变什么。普通的人就算发现真相,也许也无力改变现在的生活。所以,只有让她们进一步的觉醒,才可以。”
      “进一步的觉醒?”
      “就是让她们都回到21世纪,看看那里的人,是怎样生活的,回过头来,她们就会发现,自己的生活是怎样痛苦,才能奋起反抗。”
      “医生到底是谁?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叫尹子林,是我们的领袖,我们这么做很简单,和你一样,我们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可是,时空错乱,所有人都进入到一个不熟悉的世界,21世纪的人来到我们的世界,23世界的人去往她们的世界,这样做会伤害到大家,这并不是她们想要的。”
      这个时候,总系统上显示,刚刚在我们说话间,已经有许多人选择自杀,就那么几分钟间,自杀率像一只蛇一样蜿蜒攀升。
      “领袖这么做,是有她的道理的。人只有经历难以忍受的痛苦,才愿意去改变,不然她们就会一直忍耐下去。我想你还不知道吧,领袖是时空系统的最初设计者,也是第一个想要回到21世纪的人。”
      我心里暗暗惊讶,虽然我之前感受到医生的气质确实和那个黑暗地下室完全格格不入,可是却完全想不到,她曾经是时空系统的设计师。
      “所以,时空系统的成功,其实就是她的功劳吗?”
      “没错。领袖曾回到21世纪去,她被那里的生活深深地吸引了,她不愿意再回到23世纪,并且她将这一切的真相都告知给大众,她那个时候就像你一样,一样的怀有改变世界的愿望。可是她那个时候太年轻,很快就被当局抓住,并关押起来。她在出逃的时候,就拖着一天被打断的腿,逃到黑市,那个见不到天光的地方,就在那里一直蛰伏,直到今天。她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她也很欣赏你,因为她认为,你和她一样。”
      “可是我和她不一样!”我愤愤的说。
      “你们这样,没有在改变世界,分明在杀人!”阿卡这个时候也大声说道。
      “即使是一个人的改变,也是非常痛苦的,何况是整个世界的改变。”谢洲很冷淡的说道。
      “你让她们都进入到一个不熟悉的世界,这样两个世界都会陷入瘫痪,那么那些弱小的孩子和老人,就会很快的死亡。”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谢洲只留下来这句话。
      我和阿卡逃出总系统的大楼,我们看到许多人都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有的人在抢夺商店里昂贵的蔬菜和水果。她们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有吃的地方开始囤积物资。23世纪里,这样东西都属于奢侈品一样。显然,她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些机器能够有用以生存的胶囊可以吃。
      “大家跟我来,我这里有能够充饥的食物。”
      听到我的呼喊声后,她们就像蚂蚁闻到糖的味道,迅速的围了过来,很快的排成了一个长队,这个队伍浩浩荡荡的跟着我来到我以前工作的大楼。
      这个大楼里还存留着未派发的胶囊,人群有序的在机器面前领取,可以生存的胶囊,每个人带着怀疑吞咽了下去。我和阿卡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如果21世纪的人不断被输送过来,那么我们是不是就能见到简老师,母亲和闻玉她们了?”阿卡问道
      “也许,只是现在我们不清楚她们被输送到了哪里。”
      “如果她们没有可以充饥的食物,会不会死在这里?”她有些担心的说道。
      现在整个23世纪都停止了生产,能够生产且熟悉胶囊机器的人都被传送到了过去,也许很快我们也会面临没有食物的地步。
      我看着面前那一个个的人,她们像之前我们那样,木木然的像一台机器排着队等待领食物。
      我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变成我原来的样子,我不禁开始难过。
      直到我突然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简诚,即使她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脸,却依然神采奕奕。
      我拍了拍阿卡,向她指出简诚了方向,她突然像被点燃了一般,跑过去将简诚带过来。
      “你们也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了。”她问道。
      “老师,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打量了我一番,好像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空系统被人操控了,23世纪和21世纪的人被倒转了过来。这就是你们离开原来世界的原因。”
      简诚对这件离奇的事感到惊讶,不过很快她便了解了事情。
      “所以我们首先需要生存资料先活下去,对吗?”简诚问道。
      “是的,但是了解生存胶囊的生产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阿卡着急的说。
      “一玉,你能不能带我去这个世界的生产中心看看?”
      “好,那你和阿卡跟着我走。”
      我们来到生产中心,却发现生产中心已经被人控制了。
      “你们是谁?”看守的人说道。
      “我们是来中心找生存物资的,原来生产的胶囊已经快被分发完了,我们只能在总部寻找生存物资。”
      “抱歉,你们不能进,这里已经被我们接管了。”
      “让她们进来吧。”
      说话的人逐渐从黑暗中走出,我首先看到的,是她带着一抹笑意的嘴唇。等她完全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我认出了她,是谢洲。
      “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跟在谢洲的身后,穿过一条很阴冷的走廊,然后见到了医生。
      我起初有些愤怒,对她所做的事情有些不满,是她把两个世界的人搞的一团乱。而现在,她却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你那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问道。
      她没有回答,仅仅只是让谢洲给了我们几大袋子的东西,我打开一看,发现里边是生存胶囊。
      “这些足够你们度过几个月的生活了,不过,你们最好保护好这些能够生存的物资,因为如果被别人抢去,你们也许会在新世界开启之前死亡。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你什么意思?”阿卡问道。
      她依旧摆了摆手,示意让我们离开。因为警卫的驱赶,我们只得走出大楼。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多人都没有能够生存的食物,她们很快就会死,我们要将这些分给她们吗?”阿卡有些担心的问我。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于医生的想法,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又该怎样在这个停滞错乱的世界中生存下去?我毫无头绪,我们只能接着往下走。
      “阿卡,如果21世纪的人被传输了过来,那么闻玉、章锐她们是不是也在某一个角落?”简诚说道。
      “我想是的,而且我还有一个认识的朋友,她叫郑熠,也许也在某处等待着我们。”
      “那我们要不要去寻找她们,至少用这些胶囊让她们活下去。”阿卡说道。
      “可是,我们该怎样去寻找呢?”
      “去黑市,那里应该能够找到定位人的工具。”
      我们带着那几个大袋子,一路走到了黑市,因为时空的错乱,23世纪的运作陷入了瘫痪,黑市里同样没有任何人。
      我们在里边费力的找寻能够定位人的工具,在我费了很大力气还没有找到的时候,阿卡突然叫了我一声,“一玉,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我摆弄了一下,说,“没错,就是这个。我们只需要把要找的人,她们的特征和样貌输入进去,就能够将她们定位出来。”
      我首先输入的是闻玉的信息,很快,系统便监测到了,“您所寻找的人在D区113号,请尽快前往。”
      之后,我又继续填写了章锐、郑熠的信息,分别在D区022号和F区631号。
      我们将这几大袋子的胶囊放在了我家,然后准备动身先去寻找闻玉。
      一路上,我们看到好多在街上流浪的人,因为找不到吃的,她们的脸干枯消瘦,呈现灰色的样子,我不忍和她们那凹陷的眼神对视。死亡,弥漫着整个街道。
      “一玉,我们要不要将我们的胶囊分给她们一些。”阿卡问道。
      “可是,如果我们找到闻玉她们,我们的这些食物很快便会没有的。”
      于是,阿卡便不再言语。
      找到闻玉的时候,我看到她怀里正在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闻玉本人整个人也瘦的不成样子。我赶忙跑上去,抱住她,喂给她一些胶囊。
      她很快有了力气说话,“谢谢你,请问你是谁呢?”
      是啊,她不认识我,她只认识我曾变成的阿卡。于是我告诉她,我叫一玉,是阿卡的朋友。
      “请问你还有没有刚才那个药,请给这个孩子一点吧。”她恳切的说道。
      于是我又拿出了一个胶囊,喂给了那个她怀里的女孩。
      “老师,您也来了吗?还有阿卡。”闻玉看到她们,很高兴的说道。
      “你怀里,怎么抱着一个孩子?”简诚问道。
      “她的妈妈已经死了,死前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我,于是我抱着她,到处流浪。不过我们已经没有吃的了,能吃的东西早就已经被抢光了,这个孩子也快要没命了。还好,还好你们来了。”
      “要紧的是,我们必须先恢复胶囊的生产,不然还会死很多人。”简诚说道。
      “可是,生产中心已经被控制了,而且就算是没有被控制,生产中心的仪器也是需要专业的人来操作,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
      “谁说没有办法的?”我回过头去,发现章锐正站在我们背后。
      章:“我知道该如何生产,不过光我一个人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人来操作。”
      简:“你以前是在生产中心工作吗?”
      章:“没错,我曾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所以我知道该怎样做。”
      我:“那太好了!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简:“可是,我们去哪里找原材料呢?”
      “我需要一个人跟着我,不需要太多人,太显眼反而对我们不大好,就你吧。”
      章锐指着我说道。
      “那么,阿卡,你带大家去找郑熠,我们就在我家会合。”我在定位仪器上输入了我家的位置,让她带领阿卡找到我家所在的位置。
      “好,那你要一切小心”,阿卡说道。
      “放心,我会很快去见你的。”
      “我们走吧”,我对章锐说。
      章锐带我来到一个废弃的化工厂,这个化工厂曾被到报道过,发生了爆炸,里面死了很多人。从那以后,这个化工厂就废弃不用了
      章锐站在化工厂面前,我看着她的背影,仿若一个渺小的扁舟在一片大海中,她好像在缅怀着什么。从她充满悲情的眼神中,我隐约感觉到,这片化工厂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里面的东西不应该都被炸毁了吗?”我问道。
      “在外面看是的,但里面就不一定了。”
      “跟我走吧。”
      我跟随着章锐进入到那边化工厂里面,弥漫着金属生锈和酒精的味道,这里面很寂静,充斥着一只不得不得已的宁静,好像有人封住了这座化工厂的嘴巴。
      张锐带领我进入一个地下空间,那一个漆黑的。像防空洞一般的洞穴,我紧跟着章锐,我感到我身后的寒气在催促我赶快向前走。
      终于,我们来到一个大门前,章锐输入了她的指纹。门,顺利打开了
      “这些仪器和原材料竟然还完好无缺?”我惊讶道。
      “老师在很久以前就建造了这所防空地下室,用来存放数据资料。”
      “你的老师早就意料到了那场大火?”
      “没错,当年我还是老师的学生,跟随老师研究生存胶囊这个项目,生存胶囊又名积极胶囊,原本是用来治疗拥有自杀念头的人群,让她们活下去。可是A中心却发现了这种药可以让人亢奋,减少睡眠时间,便认为可以用此来提高社会的生产率,让公民不停歇的工作。”
      “难道药物不会产生副作用吗?”
      任谁被当作机器,那怕没有药物,也会有副作用。但生存胶囊对人体的副作用很大,会减少人的寿命,并且很容易会致人崩溃。你不是知道吗?停药停用生存胶囊之后人会变得不自觉的低落,身体不自觉的疼痛,手也会颤抖不止。
      “那你的老师没有阻止A中心的行动吗?”
      “正是因为老师据理力争毫不退让,才有了那场大火,大火总是掩埋真相的第一工具,老师也在那场大火里丧生。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一个了。”
      “这就是你拼命想要留在21世纪的原因,这就是你最初拒绝我的原因。”
      “因为活着,想要活着。”
      “那么我们还要被传输过来的人服用生存胶囊吗?”
      “我能够研制更科学的无副作用的生存胶囊,里面有着维持人体营养的元素,这也是老师本来的愿望,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
      章锐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枪,“还真的在这里。”
      “这是你之前藏在这里的吗?”
      “对,还好还在。”
      “我们用这个来干什么?”
      “当我们手里拿着足够生存的物资,如果有力气比我们大的人来哄抢,这个就是最好维持秩序的武器。”
      我们两个人拿着仪器走出了那座废弃的化工厂,一路上我们看到许多人像行尸走肉一般的,在街上无目的的走着,我们一路走回了家,刚刚走到楼下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阵尖叫和骚动的声音,我敏锐的觉知道,这些声音里面有着阿卡的声音。
      我和章锐拿着仪器跑上楼,看到一群女人们正在和阿卡她们争抢那一袋子的生存胶囊,简称试图帮助阿卡抢回那袋子胶囊。
      阿卡叫喊道,“这个东西有问题,你们不能吃。”
      为首的女人喊着,“我的孩子就快要饿死了,你们怎么能忍心看着她死?”
      就在这时,章锐拿出那把早已准备好的枪,对准了那个女人,“都停下,我有办法让你的孩子活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惧怕枪,还是听到那句能够让你的孩子活下来,女人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开了麻袋,颓然的坐在地下。
      我求你们了。她哀声说道,整个人跪在地上。
      章锐很快拿出了仪器和原材料,迅速制出了几粒胶囊,把制好的胶囊喂到了那个女人孩子的嘴里。
      很快,那孩子就如复苏的枯木,重新冒出新芽,脸上变得红润了许多。
      女人喜极而泣,将脸颊贴在孩子的额头上,泪水滑落在孩子的脸庞,很快便消失了。
      “谢谢你们”,女人十分感激的说。
      “你是一路跟着我们的吗?”阿卡问道。
      “是,起初我也只是猜测,看到你们背着几个袋子,就想跟上去看看,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有能够生存下来的东西,为了孩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妈妈”,她怀中的孩子想要擦拭母亲的眼泪。
      “这些胶囊有很大的副作用,你的孩子吃了会精神上逐渐崩溃,而且寿命也会减少。”
      “生存尚且那么艰难,还管什么副作用吗?”
      “你的孩子她多大了?”我问道。
      “快六岁了。”
      “请让我们跟着您吧,只要让我的孩子活下去”,她向章锐说道。
      “放心吧,我们会尽力让所有人都能生存下去。”
      “我们该怎样做呢?”我问道。
      章:“我们必须让大家都进入胶囊的生产,除了孩童和无法劳动的老人,只有让大家都参与进来,我们才能以足够的资源来让大家生存下来。”
      我:“我们必须先制作出足够多的胶囊,以此来号召更多的人进入生产。”
      章:“没错,我们先要生产一些出来,好让大家有力气去劳动。”
      “我们都可以帮你们”,女人言辞恳切的说道。
      “我该怎样称呼你呢?”章锐问道。
      我叫贺毅,在我身后的是吴一,赵宁,钱明和,刘松梅,这是我女儿,贺荆。
      “好,那接下来的时间就希望我们齐心协力做好这件事。”
      “没问题,”她们信心满满的说道。
      在接下来几天里,我们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在一起生产胶囊,我们在日出之前醒来,日落之后休息,我们尝试与时间赛跑,终于在第六天完成了足够量的生产。
      章:“明天我们就带着这些胶囊去人群密集的地方,将大家召集起来。”
      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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