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
宁秋水命纸人去泡了一壶花茶，对李絮道：“一会儿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所以你倒茶，懂？”
李絮连忙点头：“是！”
“你知道你师尊是宸天教的术士吧，他有没有和你讲过修炼晋升的根本就是如何揣摩神明的喜怒哀乐并想办法模仿或满足祂们？以及……拥有神明血系的修道者更容易得到神明的垂青？”
李絮摇摇头，他目前只学到六位正神和主神太一喜欢的祭品，还没有接触到这些更深层次的知识。
姬承雪和他说过，成为修道者后，过度追求知识是危险的，知识会反过来吞噬学习它的人。
宁秋水想了想，道：“今天我就给你上节课，打个比方，有一个官宦人家，家主的正室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妾室是平民女，他可能还会有外室，就当他有一妻一妾一个外室，这三个女人都有一个儿子，哪个儿子的命最值钱？”
李絮道：“当然是正妻的儿子了。”
宁秋水点头：“没错，但小孩子身体很脆弱，总会有意外发生，如果正妻的儿子死了，谁的儿子会继承家业？”
李絮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家主会续弦吗？”
宁秋水道：“就当他不会。”
“那应该是妾室的儿子吧？毕竟妾室的儿子也是被生父承认的孩子。”李絮不太确定。
宁秋水又道：“如果外室的儿子很聪明呢？不是一般的聪明，是你们人族经常挂在嘴边的那种经天纬地之才的聪明。”
李絮道：“那应该是外室子了，都是他的儿子，他肯定挑最好的那个继承家产。”
宁秋水点点头，问他：“这个外室子很优秀，正妻把他抱过来养，给他说了亲事，女方是正妻的娘家侄女，但在下聘之前，这位家主升官了，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要和家主结亲，你认为家主是会履行婚约还是退婚？”
李絮猜不太准，这个家主有可能践行承诺，也有可能攀高枝，权势和名声都很重要，大多数人很难做出抉择，因为他们两者都想要。
宁秋水看他想不出来，便换了个问题：“那你觉得能名正言顺越过这个外室子的父母，直接决定他婚事，还不允许他违抗的人是谁？”
李絮想了想，道：“能名正言顺越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婚事……那就只有皇帝下旨赐婚了吧，抗婚就是抗旨不遵，全家都得被砍头。”
宁秋水点头：”你已经理解了，很好，你师尊的出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皇帝赐婚，但不是宫里那个废物啊，我说的这位“皇帝”是九重天的至高神明太一。”
“在九重天里，由于立场不同，神明与神明之间亦有争斗，有些神明是先天神明，有些神明是异族飞升，有些神明在没有飞升之前，曾是人类，祂们有时会有诞育子嗣的需求。”
李絮道：“这个师尊和我说过，师尊说修道者攀升到长生者之后，如果男女结合并生下子嗣，他们的欲望会极度增长，父母会主动吞食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会主动吞食周围的一切活物。如果没有成功，父母会因强烈的食欲而一直追杀他们的孩子，孩子也会在食欲的指引下寻找父母并吞食，师尊说这种情况下孩子和父母都不算人了，叫源孽。”
宁秋水又喝了口茶润喉咙，道：“没错，男女之间结合的意义是繁衍，繁衍是凡人的生存方式，不繁衍的生存方式就是永生，所以九重天抵制男女之间的正常结合，即使是神明也不能太贪心，既要永生又要后代，但总有漏洞可以钻。”
“神明可以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拥有名义上的后代——两位或多位神明在太一的祭场前通过盟约允许手下代行者或长生者之间结合，以混淆父母身份，这样可以避免祂们由于直接生育引发天灾。”
李絮问她：“那这种结合方式不也是类似男女之间生育么？而且……师尊说过代行者的位阶更在长生者之上吧？那不是更危险么？”
宁秋水笑道：“历代先贤们用子嗣做了很多试验，最终发现两个漏洞，只要满足其中一个就可以——让人受孕的那方不是男人，怀孕生子的那方不是女人。”
李絮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已经超过他的认知了，李家的教书先生说男尊女卑，女人相夫教子，男人在外打拼才是正理，怎么隐世完全反过来了？
宁秋水笑得很美：“这两个看似不可能达到的条件，对于我信奉的女祭司“潮”来说完全不是问题，让女人长出男人的东西，男人长出女人的东西，在祂眼中，不过是像随手拂去一粒灰尘那般简单。”
李絮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如果向神明祈祷，就可以做到男人让男人怀孕生子，女人让女人怀孕生子，女人还可以让男人怀孕生子？”
宁秋水用“你很有悟性”的眼神看着李絮：“没错，一个非男非女的存在和另一个非男非女的存在通过结合诞育子嗣是不会被排斥的，因为这样能尽量规避男女不得结合生子这条九重天不可触碰不可违背的律法。”
“但律法仍然可能生效，隐患还是会延续，这就要说到神明血系和血裔源流以及娱神的真正含义了。”
李絮问她：“宁客卿，请问您这里有纸笔吗？我想记下来。”
宁秋水找出一个订好的本子外加一根硬硬的笔递给他：“这种笔和纸是我家那边的特产，我们羽人叫它炭笔，它们都是树灵的恩赐。”
李絮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握笔姿势，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望向宁秋水，一副一心向学的好学生作派，态度十分端正，看着就讨喜。
宁秋水瞬间理解了姬承雪为什么对着李絮和颜悦色，连戒尺都不放在手边随时准备打人。
她也愿意给这种认真听课的学生上课啊！
“就拿你师尊和我来举例子吧，他和我一样都信奉女祭司“潮”，女祭司“潮”在未飞升前，和女武神“宸”是一对被家族拆散没能在一起的恋人，在飞升成神后没有任何阻力阻止祂们相守，但她们不可以直接生育，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祂们认为自己既然再也无法拥有通过自身诞育的子嗣，那就让后代来联姻吧。”
“女武神“宸”，在祂还是人类女性时，通过男女之间结合生育的方式在现世留下了一支名为“黄金之血”的血裔，这支血裔是归附的东胡人，大周某位天子给他们赐姓，就是专出名将和武士的代北将门之首薛氏，现任家主薛鸿靖受封魏国公，当今天子的皇后就是他的长女。而我信奉的女祭司“潮”，祂会给部分优秀的信徒通过举办宴会的方式赐下祂的血，拥有神血的信徒约等于祂的子嗣。”
“长公主也是“潮”的信徒，姬氏皇族的开国之君曾与羽人中的一支联姻，生下了七个子嗣，因此某些姬氏皇族的子弟都带着些许羽人的血脉，而羽人的血脉来自于太古时期的龙族，昔日强盛至极的龙族也出过一位神明，只不过被我们的父神“灵”杀死了，父神作为那位神明的后继者统治着九重天的暮林。”
李絮心想，这应该就是历史课了吧？
宁秋水晃晃茶杯，李絮连忙起身给她倒了杯茶。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道：“你师尊的生父就是那位我方才提到的魏国公薛鸿靖，但这两个人之间的结合违反了一小部分规则，你师尊是由长公主作为受孕一方怀上的子嗣，至于他的生父……那位魏国公在袭爵之前，是一个女人。”
李絮瞪大了眼睛：“她……她变成男人了？这应该不算违背规则吧？他曾经是女人啊！”
宁秋水敲了敲桌面：“她们曾经是女人，但一方变成了男人，让女人受孕，违反了一部分规则——长公主一直都是女人，但魏国公曾经是女人，现在是男人，女男可以，男女不行。”
宁秋水的语气有些遗憾：“我还在兖州的时候，羽人贵族们总是说薛氏没有规矩，却又能有优秀的血裔，是女武神对他们的偏爱……”
“真的是偏爱吗？”李絮下意识感觉获得神明注视甚至偏爱似乎不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羽人贵族们太没脑子，他们总以为优秀的血裔能从天上掉下来，薛氏维持血裔的方式和其他神明血系的血裔相比，十分激进……用人族的一个词描述就是——天道酬勤。”宁秋水又晃了下杯子，李絮连忙提起茶壶满上。
李絮问道：“他家与其他家族有什么不同么？”
宁秋水的语气十分平淡：“薛氏用繁育战马的方式繁育血裔，那位魏国公就是在这种方式下提纯出来的优秀血裔——他的祖父和祖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他姑姑就是他母亲。”
“这不就是□□吗！”李絮瞪大了眼睛。
“是啊，你以为神明血系是某支血裔一生出来就有的吗？要靠一代代提纯维持性状的，正因如此，隐世中“母亲”这个角色的地位很高，母系可以确保血统，父系可以拔高天赋。”
李絮决定先放下这个过于复杂的伦理问题，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宁客卿，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多位神明也可以订立盟约，姬氏皇族有稀薄的羽人血统，也就是说，师尊其实也可以算是三位神明的血裔？”
“血裔源流不是这么算的，你师尊属于特例，幕后推手其实不止“潮”和“宸”这二位神明，他不能完全算是这二位神明的子嗣，”宁秋水想了想，“一个违背了九重天律法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你觉得没有其他神明插手，这可能吗？”
李絮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忽略了一个点——至高神明太一。
“看你的表情，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就是那位。”
宁秋水道：“修道者跨过界限成为长生者之后，男女之间不得结合就从一条规则变成了一道铁律，一旦踏过线，某种力量就会吞噬那对男女的心智，把两个人变成源孽。但由于太一插了一手，你师尊成为了一个披着人皮的异种，一个神智永远清明澄澈的异类。”
“学习过量的隐世知识是十分危险的的行为，会让人心智失衡甚至发疯，但他可以接收到任何知识却不会发疯，你应该明白这有多恐怖，他□□的强度已经和许多人拉开了距离，但和他的神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李絮反而更不理解了，既然师尊如此强悍，为什么还会受制于人？他真没想过反抗么？
宁秋水像是看透了李絮内心所想，道：“隐世豪门养育孩子的方式是很没人性的，把孩子给母亲能保证孩子活下去……也只是活下去，你师尊再强，刚出生时也只是一个孩子，没有母亲保护的孩子是活不下去的。”
“就像你们人族在骂人的时候总会说某某人的母亲去世了，某人是个没有母亲的野孩子，我一个羽人都觉得这是很难听的脏话，那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在一个孩子身上落实“你是个没有母亲的人”对孩子会是一件好事呢？”
“人又不是牛马，下生一阵就会跑，叫吃草就吃草。”宁秋水玩着杯子，幽幽道：“即使是牛马，在小时候也是要喝母亲的奶的，人族男性定立的制度太诡异了，在羽人族群里，小孩没有爸爸是完全可以的，但没有妈妈或者没有代替妈妈的人是真的会死掉，就算侥幸活下来长大了心神也会扭曲，然后变成嗜血的怪物。”
李絮呆呆的点点头，拿着笔开始记录，宁秋水托腮看着他，心想这孩子傻点不是坏事，姬承雪这种聪明人面对小傻子会有种难得的放松，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安神药。
“就像你师尊他生父……就当是生父吧，他杀了他哥哥，但他们的父亲默认了，毕竟这两个人是同父同母的血亲，不管谁赢了都是黄金血系，要保证家族里最能打的掌权，优胜劣汰。”
李絮停笔，道：“这是不是太残酷了？那毕竟是血亲啊。”
“就是这么残忍，像薛氏这种为了在黄金城这个神明共治之地上桌吃饭，不惜靠□□壮大自身的家族，基本都是神明血裔的后代，不管怎么联姻，血系源流都会追溯到昔日的诸位神明身上……什么血统都没有的，真就成不了角斗士啊！”
李絮问她：“那努力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吗？”
“并不是说血统就可以完全覆盖努力，血统确实优秀的人，比如肌肉爆发力更强，心脏更坚韧，存活的机会就更多，就好像你师尊的体质，那怎么比嘛……没有血统，就基本不会成为角斗士，因为黄金城背后的巨头们不会给一个不可能赢太多钱的人下注，厉不厉害另说，因为没有血统所以金主就不选你，你再努力也没用，这跟现世的官场差不多，有些人坐到那个位置，说白了他其实没什么本事，但没办法，没有家族提供的人脉，就根本不会在那个位置上，这是最让人难受的地方……”
“以家族制度为基底而存在的神明血系，都是各个诸侯国的血统军事贵族，在神明的手中，战争就是比谁血统更好的游戏，再怎么提纯也是在这个圈子里击鼓传花，后来者基本没机会了，还有就是血统这玩意儿太不稳定，父母辈生涯竞赛成绩强不意味着子嗣竞赛血统强……都不好说的，所以我一直认为拿没什么血统是靠自己努力……这个理论其实根本站不住脚的，因为你没这个血统，你都不配上桌！谁会管你努力不努力！”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