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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以死复还阳之术钻空子求长生不死是逆天改命,必遭雷电之劫,渡过雷劫就是陆地神仙万载不朽,渡不过……

      不过是黄泉路上再添一个无名鬼。

      几名教徒用长公主府的腰牌命令守关军士打开城门,将姬承雪扔在乱葬岗某个坟丘上,听到天边隐有雷声轰隆作响,连忙跑回去复命。

      半个时辰后,轰隆一声巨响,第一道雷劫便打在了姬承雪的尸体上。

      尸体猛烈的颤抖了一下,随后第二道雷劫打过来,尸体竟然慢慢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似乎有些迷茫,转动头部看了看四周,又向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第三道雷劫打到姬承雪的尸身上,他站立不稳倒在了坟土当中。此时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将黑夜点亮的如同白昼一般,转瞬之间,大雨倾盆。

      “这就是……死复还阳的感觉?”

      姬承雪重新站了起来,在雨夜之中辨明了方向,开始向着华京城北门的方向走过去。只是走了没有几步,天空中就响起一声炸雷。

      轰隆一声,一道足有七八尺粗的雷劫再次打在他身上。将他打了一个趔趄,扶住了身边的一棵槐树才不至于摔倒。

      还没等他站好,又是一道雷劫打在身上。

      接下来两个时辰,天空中不停的有雷劫打下来,无一例外都打在他身上。

      姬承雪本是想着坐在原地不动等雷劫劈完,没想到两个时辰过去了竟然还没结束,他被劈烦了,随手捏碎了身边一道要劈未劈的雷劫,冷冷道:“太一在上,劳烦雷公电母再来几百下,这雷劫劈够三千六百道,我前世今生犯下的所有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以后连历代人皇都得做我的掌中玩物。”

      他话音刚落,本来还如倾盆一样的瓢泼大雨突然停了。

      “九重天上也有欺软怕硬的废物啊……这算渡了雷劫么?”姬承雪路过一洼水潭,水面倒映着一个白发美人的脸,“头发变白了……研究出长生果这丹方的人……是不是喜欢白头发?”

      他活动了一下被雷劈的有些酥麻的四肢:“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怕雷劫怕得要死,也不是很要命啊。”

      ——

      华京,安定坊,齐王府。

      姬鹤穿着素白色的睡衣坐在窗边看雨,雨滴被风吹到了她的脸上,流下几道细细的水痕。

      “好大的雷声啊,劈那么久,会很痛吧。”

      梁修手里捧着一件金花缎面的棉袍,把它轻轻披在姬鹤身上,太冷了要受凉的……虽然他现在不清楚姬鹤到底还会不会受凉生病——没听过长生者也会受凉发烧。

      姬鹤回头看他一眼,为了让他安心把袍子裹紧了些,梁修松了一口气,开始没话找话:“县主,华京冬天从未有过这样大的风雨天,这是有人渡劫么?”

      “是,已经结束了,”姬鹤顿了顿,“再过四五个月,华京就要演上一出母子相残的好戏了。”

      梁修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不让她胡思乱想,绞尽脑汁继续没话找话:“是您昨晚做梦梦到的吗?”

      姬鹤没有回答梁修的问题,反而自言自语说:“我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会沦落到母子相残的地步,他比我惨好多呢,他母亲要夺舍他的身体,做了很多事……还好我母亲只是把我当成代替她的祭品,没有做出那些事。”

      “用亲生孩子当祭品已经很过分了,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事?”梁修现在只能努力装成一个无害的笨蛋,毕竟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现在已经一段飞升的姬鹤相处。

      一段飞升后的修道者会变成长生者,长生者的身体结构和凡人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人性也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失,要梁修用自己的话说,他们的行事作风更像是披着人皮的……非人之物。

      想到这里梁修有点难过,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似乎已经离人很远了。

      姬鹤似乎不怎么想正面回答梁修提出的这个问题,很生硬的转移话题:“如果我遇到他身上那些事,我大概会把我能看到的所有人都杀了吧。”

      梁修听着姬鹤的话心里发寒,她已经有草菅人命的苗头了,晋升太快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心智还不成熟,突然获得这种近乎于灭国级别的力量……有幸得到神明注视的修道者都知道,术高于道会让人心智失衡走上邪路。

      “华京现在太古怪了……可惜出镇在外的宗室都得等来年三月过完咬春宴才能回代北去,还是代北那边的王府住着更安心些,”梁修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姬鹤神色,见姬鹤没有异常才继续说下去,“这边的烤羊肉怎么做味道都不对,想出去跑马射猎掏兔子洞都没地方。”

      姬鹤被梁修的话逗得噗嗤一笑:“是啊,华京这边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在院子里看到的天也是四四方方的,真没意思。”

      两人正说着没什么营养的片汤话,雷声渐渐停息,乌云散去,露出一轮弦月。

      “月亮出来了,哥哥应该快回来了,”姬鹤拿起梳子递给梁修,从妆台下掏出好几个盒子,要他帮忙梳一个方便试首饰的发型,“哥哥前几天带回来好多首饰,应该是要我戴上给他看吧。”

      梁修哪里知道女孩子该梳什么发型,他碰到姬鹤头发的时候手都硬了,手一抖,梳子勾下来好几根头发。

      姬鹤的小脸扭曲了:“好痛!”

      姬静仪从宫宴上回来,喝的醉醺醺的,一进屋看到地上都是白色断发,脸就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年纪小不懂事作贱自己的头发,你怎么也不拦着点?由着她来?”

      梁修立刻跪下请罪,姬鹤一只手抓着梳子,另一只手把梁修往她身后拉,小声说:“可是哥哥和我说过,首饰买回来不戴就坏了吗?而且……在代北陪我玩的姐姐不在这里,没有人给我梳头。”

      姬静仪差点气笑了,拿过梳子给姬鹤梳了个坠马髻,又挑了几个小珠花往她头上戴,最后插上一只累丝雀鸟簪,说:“东西贵在精不在多,你挑几个戴着就够了,那个姐姐攒够了嫁妆所以回家嫁人去了,不能再陪你玩了。”

      姬鹤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姬静仪,哥哥有为了限制她偷吃零食偷跑出去玩训斥侍女甚至撤换侍女的前科,但后来他彻底放弃了。

      原因是姬静仪发现他真正的对手并不是自以为好心的王府侍女们,而是姬鹤的血统带来的魅力,羽人是部分龙族的继承者,从太古时代就流淌至今的龙血会给羽人赋魅,在代北的齐王府后院里,她的魅力甚至比他的命令更管用。

      姬静仪轻叹一口气,刚才他也是喝醉了,何必因为断了头发这件小事迁怒于梁修,姬鹤完全没想过该控制自己的魅力,况且常人也抵挡不住她的魅力,梁修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中了招。

      他又在姬鹤的首饰盒子里看了看,姬鹤常用的珠花发簪都格外小巧精致,妹妹被他宠坏了,不喜欢金子银子打出来的首饰,嫌它们太重,没有缠花绢花带着轻巧舒服。

      姬鹤低头从另一只匣子里找来三只成色差不多的翠玉戒指递给姬静仪和梁修:“你们两个,跟我一起戴这三只戒指!”

      梁修把翠玉戒指接在手上瞧,戒指没一丝花纹,是通透的翠玉上镶了一颗小蓝宝石,像是兖州羽人那边的工艺。

      姬静仪试着带了一下,发现戒指的圈口竟然是跟着佩戴者手指粗细走的,不是一般工匠能做出来的东西。

      姬鹤掐着腰说:“这是我上司给我的,戴上了我才能认出来是一家人!”

      其他人都不能和他们三个戴一样的!

      ——

      李絮已经四五天没看到姬承雪回来了,但他不担心姬承雪出事,宁秋水说年前外头总有妖魔鬼怪出来闹事,他忙起来一连十六七日都不回家也是有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通过宁秋水的描述和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对师尊日常起居的观察,李絮能看出来师尊不是那种平康坊里最常见的贪花好色不回家的男人,至少他现在心里是想着立业的。

      所以师尊没有履行带他出去逛街的约定完全可以理解,师尊有差事说明他的位置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替代的,这是好事啊。

      想明白之后李絮现在每天必做一件事——在房间里点一盏灯。

      他有时会借着灯火靠在床上看一会儿书,确保姬承雪任何时候回来都会产生“有人在等我回家”的错觉后,感觉困了就钻到被子里睡觉了。

      昨晚打了好久的雷,李絮被雷声吵得一夜没合眼,今晚睡得就很快。

      姬承雪回院子看到有灯光感动得不得了,脑子里瞬间浮现“真的有人在等我回家”这几个字,只是他还没感动完呢,一进门就看到李絮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他一气之下,把冰凉的手伸过去贴在李絮脸上。

      他这十多天以来先是被罚跪,又要渡雷劫,好不容易渡完雷劫休养几天又得放血给皇帝炼新的延寿丹,连轴转忙得要死,看见小孩睡得这么舒服就嫉妒!

      李絮睡得迷迷糊糊,感觉一股冷风钻进被窝,他被冷气一激,打了个激灵,马上就清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姬承雪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头发好像都冻白了,立马心虚地跳下床抱住他说:“师尊我好想你啊。”

      姬承雪揉了一把李絮暖暖热热带着点肉的脸,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又撒谎,方才为师开门那么大的动静你都没醒,怕是早就忘了为师了!该不该罚?”

      这话说的带一股酸气,但姬承雪脸上还是露出一个笑,他可担心李絮觉得他脾气不好,收起性子不和他这么没大没小闹着玩了。

      李絮伸手去摸姬承雪的肚子,感觉平平的,不像是吃过东西,就问他:“师尊吃饭了吗?皇宫里好吃的很多吧。”一边问一边把他的手揣进怀里捂着——讨好人得把事做全嘛,光说不做迟早露馅的。

      姬承雪顺着李絮提的话茬道:“宫里席面大多数都是看菜,能吃的是提前做好然后热上好多遍的蒸碗盖碗和鱼脍螃蟹,味道吃起来真不怎么样,还得应酬敬酒,敬完酒菜全冷了,上面结了白花花一层油。”

      又凉又腻,根本吃不下去。

      李絮脸上露出失望神色,原来他娘说的“宫里席面是各色山珍海味挑出十八样每样做一道菜,叫十八盏”的规矩都是假的?

      “那螃蟹也是摆着看的?”

      姬承雪一笑:“那是当然……你以为宫宴是吃饭的?不吃蒸好的螃蟹是因为吃它动作太大,就算用蟹八件也容易被扣上御前失仪的帽子。”

      “而且为师不喜欢吃螃蟹。”
      李絮猜姬承雪不喜欢吃螃蟹的理由绝对不是因为不好吃,一定有别的原因。

      因为华京郊外有一片大湖,这片湖是华京护城河的源头水,因为它连着济水,水量丰沛,湖岸边有一种小河蟹,是市井街头常见的时令菜色。

      每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平康坊有一家专门做各种河鲜的小店就要开门了,他家做这种小河蟹是一绝,过一遍水,然后用各种佐料大火炒熟,味道辣乎乎的,咬起来咯吱咯吱响。

      小螃蟹都那么香,满满蟹黄蟹膏的大螃蟹怎么可能不好吃!

      李絮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多嘴,静静听着姬承雪说他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吃螃蟹。

      “为师出生时,舅舅这一支宗室早已没落了,空有一个皇室子弟的名头,产业只有一座府邸十几个庄子而已,没落皇族偏偏最讲究面子,小门小户家里不让我去转悠,世家大族的子弟也看不上我,毕竟我和母亲姓,是个父不详的野种嘛……”

      在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有一年带着他这个外甥去地方官家里拉关系,地方官儿子的朋友也都是官家子弟。

      大家坐在桌子上互相介绍,东道主就说:“这个是王尚书的儿子,这个是杨将军的族侄……”

      介绍完一圈就剩姬承雪没说了,舅舅的没落皇族身份虽然能唬人,但没有实权,在这些人面前是拿不出手的,那个少年愣了会儿才说:“这是小雪,他舅舅是……”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他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就离他远远的,也不跟他说话了。

      最后那一桌子螃蟹也没人吃,全都倒给了府里的猫狗。

      姬承雪把这件事跟李絮一说,李絮只剩心疼了:“原来师尊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啊。”

      他又问:“那现在还有人故意叫师尊小雪吗?”

      “傻孩子,我要还是小雪,你哪还能到我身边,为师在外头被人叫过小雪,所以为师绝不会让别人叫你小絮。”

      姬承雪有自己的私心,他也不是没想过等李絮大一点就让他在左羽林卫做个禁军军官,军官身份拿得出手,花大笔彩礼娶个空有家名没什么嫁妆的破落世家女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一想到做官约等于要把李絮绑在大周这艘马上要沉的破船上,就有点犯恶心——自己挨过的骂难道要让李絮再挨一次?

      略微有点功名的先生都不收父不详的野种,更何况妓女生的儿子!

      他到官场上和人应酬的时候,发现大多数戴官帽的货色也喜欢像螃蟹宴上那些官家子弟那样看人,有些更坏的官逗起人来跟猫抓老鼠差不多。

      猫抓老鼠不一定是为了吃饱肚子活下去,有时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儿。

      所以他有了权势之后最喜欢折腾的就是这种官,看着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还争相献媚的样子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姬承雪仔细拿捏着分寸,没说自己后来再没受到这种待遇。

      毕竟舅舅是“没落皇族子弟”和舅舅是“皇帝”完全是天壤之别。

      舅舅刚登基那时,也是母亲和舅舅两人姐弟感情最好的时候,他舅舅离不开他和他母亲的本事,没些本事的官一过来就能被他收拾的再也不敢对他挺腰子,有些闻到风向的官立刻变成了他母亲的牛马,期望着自己是最受宠的牛马。

      可他母亲身边的牛马数不胜数,就连他自己也只是她实现野心的牛马——血统更好更珍贵且暂时无人可替的牛马。

      李絮还不知道姬承雪的心思竟然这么百转千回,听了“小雪小絮”的说法心里有些感动,揽着姬承雪的手臂问:“师尊,会不会有人查到我还活着,然后把我当成漏网之鱼给……”

      姬承雪明白了李絮在顾忌什么,就说:“没事,你家的案子已经结了,谁敢旧事重提,为师就让他全家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李絮更感动了,打定主意要抱师尊大腿抱一辈子,他把头靠在姬承雪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香味,问:“那师尊你的名声怎么办?”

      姬承雪冷不丁被李絮问住了,他能有什么名声?他走到这一步哪还有什么名声?

      有多少人为了走到这个位置,连父母子女都豁出去不要了,只当自己从没有过这些,何况虚无缥缈的名声?

      可这话直接对着李絮这个孩子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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