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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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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石推门而入,林青青背对着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玻璃,笔录员倒是吓了一跳,立马来了一个立正:“钟队。”
林青青低下了头。
“坐,从头再来一遍。”钟石走到桌子前,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一旁,“基本信息。”
“是。”
邓泊恩有些诧异,他在镜头里看得清楚,林青青全程都没有大反应,仿佛不认识钟石一般。要知道,钟石常年在国安部特别行动处,磨练出的气场不是常人能扛得住的。
“姓名?”笔录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林青青。”
“年龄?”
“32岁。”
“民族?”
“非少数族裔。”
“信仰?”
“没有。”
钟石始终静静地听着,听到这句话突然开口插话:“任何一种信仰都可以,包括政治信仰。”
“我没有任何信仰。”林青青没有看他,平静地说。
笔录员看了一眼钟石,这问话超过大纲了。
“资料显示你是我党成员。”钟石侧身走到桌子后面,从平板里调出了一份文件的截屏,“系统里还有记录。”
这不符合常规的操作让笔录员一时看呆了。
“曾经是,”林青青的语速依旧很平缓,“您应该也能查到,我已经十多年不缴纳党费了,按照规定,应该算是自动脱籍。”
“你这是什么意思?”钟石不觉提高语调质问她。
“字面意思,钟队长。”林青青油盐不进。
“林青青,你知不知道轻重!”钟石点着桌子站直了,压迫的气场扑面而来。
林青青连眉毛都没抬。
倒是旁边的笔录员明显有点慌了:“钟队?”
钟石吸了口气,转过身解开了外套中间的拉链和袖口的扣子,向下看了一眼笔录员:“监控关了,你出去抽根烟。”
笔录员愣了,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林青青,后者将钟石的反应尽收眼底,默然面对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钟石不耐烦地摆手道:“没什么事,我跟她聊聊。”
“是。”笔录员立马收拾好离开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会议室很安静,除了钟石缓慢逼近的脚步声。
林青青始终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顶灯打下来的光。
“也是个犟种。”钟石不觉想着,深吸了口气,心中斟酌了一遍措辞,难得放缓语速,将话说得人五人六,“林青青,既然你见过我,我就开门见山说了。你父亲是我师傅,待我如师如父,我虚长你几岁,四舍五入,我也可以算是你哥。”
顶光有微弱的闪烁,像命运琉璃的碎片。
“你的父亲林海是英勇烈士,早晚要受到国家追悼表彰,你的母亲周英彤是天才科学家,曾在暗物质领域内做出了突破性的贡献,为能源发展和创新应用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钟石吸了一口气,压抑心中的荒谬感,“而你,林青青,A国全日制博士毕业,却心甘情愿地窝在国能集团的子公司做一名不知名的员工,每天三点一线,上下班挤地铁,三餐里两餐凑合,上级看不上你,同事看不起你,下级就是你自己。”
“你说这些是为了说什么?”林青青微微抬头,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为了说明,他们两个杰出的人才,终于在金风玉露的相逢之中诞生了我这样一个庸才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钟石俯下身,质问道,“可你不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吗?你的父亲是林海,你是林海的女儿!”
“所以呢?”林青青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咸不淡的嘲讽,“林海确实是我父亲,但他已经去世了,死在了荒山野岭里。现在我就是我。钟队长有什么想教育我的吗?”
钟石刚吸了一口气,就听林青青垂眸温顺地说道:
“可我并不想洗耳恭听。”
钟石被噎了个正着,他直起身,抹了一下脸,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肌肉,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
“林青青,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你不应该这样放任自流、自暴自弃。”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林青青依旧礼貌、疏离、不为所动。
“听哥一句劝,”钟石退了几步,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了下来,审视她,“楚河汉界,你得分清自己是红是黑。”
林青青的眉心动了动,抬眼看去:“钟队长,您知道自己是红是黑吗?”
点到为止。
钟石咬了咬后槽牙,走到桌子后面,换成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关于余光,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没有。”林青青果断地回答,“他死因明确,您的手下肯定能调查清楚,我没什么好说的。”
钟石过了一遍笔录,随后敏锐地打量了她一眼:“他临走前对你说了什么?——我要原话。”
林青青显然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他想到这里,立刻恳切而真诚地补了一句:“你知道,这些信息对我们的调查非常有帮助。”
林青青犹豫了片刻,再抬头时语气配合了一些,眼中带了一丝疑惑:“他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拾荒的人来了’。”
钟石的瞳孔剧震:“你说什么?”
林青青转而观察着钟石的脸色,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他说,‘拾荒的人来了’。”
钟石的神经沉浸在这句话的震撼里,半晌才问:“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林青青摇头:“没什么了。我接着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没什么意思,然后对我摇头说,你在刘俪手下真是可惜了,就走了。”
钟石看着她,语气有些严厉:“你刚才怎么不说?”
“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林青青撇了撇嘴,“大家都在加班,我以为这是一句网络热梗,他只不过是来鼓励我,努力干活。”
“他为什么对你说这句话?”钟石皱着眉打量她,追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林青青再次恢复到面无表情,嘲讽了一句,“您还不如花些时间去问问死者。”
钟石没有在意这句嘲讽:“你说什么了吗?”
“无非接了些职场上的客套话,”林青青神情有些懒怠,“我说刘主任指派的活太多,今天晚上快干不完了——谁知道他之后会做这种事呢?”
钟石在脑中过了一遍细节,一时没有说话。
林青青却不给他时间想了,挑眉问道:“钟队长,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钟石没有看她:“暂时没有了。”
林青青准备起身:“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等等。”
钟石从笔录中抬起头,默默叹了口气。他走过来,在林青青诧异的目光里,从左手腕的衬衫里面,褪下了一串陈旧温热的物件。
他重重在手心握了握,放缓了语气:
“这串金刚珠,是你父亲的遗物,我一直在找你,想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林青青看了一眼佛珠,那眼神就像看一个古董店里的普通陈列商品。
“多谢,但没必要交给我。”她一动没动,嘴皮一张一闭,话说得十分容易,“显然钟队长来保管这份遗物更加合适,您更适合继承林海先生的意志,而不是我。”
钟石皱了皱眉:“你这是何必呢?”
林青青双手一摊,没心没肺:“我现在手头的活还没干完呢,钟队您问完了话,不如放我回去,免得明天干不完活,被领导炒鱿鱼。”
钟石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边,有些不耐烦:“今晚你暂时走不了了,工作的事你用不着担心······”
“钟队长,这是我自己的事。”林青青加重了语气。
钟石哑然半晌:“那我送你出去,”他看着佛珠,尚且有些犹豫,“这串金刚珠······”
“就留给你了。”林青青打断了他,起身跺了两下双腿,毫不犹豫地起身往外走。
钟石皱着眉,沉默地跟了上去。
林青青推门而出,没发现邓泊恩就坐在门口的视线盲区里,玻璃门与凳子相撞,发出“咣”的一声响。
钟石和她都愣了一下。
邓泊恩裹着大衣,懒懒地站了起来,显然是在角落里坐了很久。
林青青看在眼里,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阴阳了一句:
“邓总,这墙角好听吗?”
邓泊恩站直了,将双手揣到了大衣兜里,带了几分揶揄:“当然好听,精彩极了。”
林青青话没过脑子,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果然被噎了一下。她懒得计较,低着头想往前走,没想到邓泊恩不让路,还把她怼钟石的话给怼了回来:
“还有,作为国能医疗的员工,你尽可以放心配合调查,公司不会因此让你吃不上这碗公家饭的。”说完,邓泊恩风度翩翩,送上了一个职业高管的微笑。
前脚钟石戳颇她的伪装,后脚邓泊恩赶着来拆台。
林青青被气笑了。
她眯了眯眼,索性不装了,反唇相讥道:“您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位置。”
“多谢关怀,我一定格外注意。”邓泊恩非常宽容地点了点头,在林青青的怒视中,无所谓地让了路。
邓泊恩看了一会儿林青青略显单薄的背影,哼笑了一声,转向钟石:
“你这个妹妹挺有个性。”
“新认的,”钟石在邓泊恩身旁停下了脚步,一起望着林青青快步离去的方向,语气中带了几分心虚,“你怎么在这儿?”
“我应该在这儿。查明事实真相、防止其他意外,这不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吗?”邓泊恩突然话音一转,颇为严肃地说道,“石头,她是我的员工,你用私人恩怨这么刺激她,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钟石“嘶”了一声,拿下了叼着的烟,还没来得及说话,邓泊恩就放出了另一个杀手锏:
“而且,你先前怎么不告诉我,她的母亲是周英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