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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开局一个碗,生死全靠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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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照最后一次记得自己,是加班到凌晨三点,倒在工位上。
再睁眼,她在一个颠簸的黑箱里,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和牛蹄踏雪声。她想动,却发现身体小得可笑——她成了一个五岁孩子,裹在发臭的羊皮袄里,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阿昭快不行了!”一个女人哭喊,声音撕心裂肺。
有人狠掐她人中,随后一股苦涩腥臭的液体强行灌入喉咙,她本能地想吐,可身体虚弱得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她拼命的摆着脑袋,“别灌!会中毒!会肾衰!会……”她在心里嘶吼,可发出的只是模糊的呜咽。
她这才意识到——她穿越了,而且正处在死亡边缘。
她必须活下来,否则,连“穿越者”都当不成。
建元七年冬,是阿昭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
那年,大夏新朝初立未久,皇帝下诏重开太学,父亲被举荐入京。
十五岁的长兄卫固已通《论语》《春秋》,十三岁的次兄卫超箭术过人,皆在入选之列。于是,寒冬腊月,一家五口踏上千里赴京之路。
那天,岁末严寒,朔风凛冽,五岁的卫昭没能挺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再次醒来时,芯子就变成了她卫照——一个来自现代的小白领。
“爹……前面庙里有个道士,他说妹妹……”
“嘘……”
“爹,这是道士给的,说是辟邪。”一个男孩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的书都白读了?”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低声训斥。
“爹,你听我说完。道士说……说妹妹会给家里带来灾祸……还说她是假凤……”那男孩子压低声音。
“那你就听着?你信?”
“没有!我……我抽了他一鞭子!”
“什么符?拿来给我吧。”这温柔的女声是卫照这辈子的娘。
随即,一个小儿巴掌大的硬片被塞进了卫照的衣服里。
道士!
真有这么神的道士?难道他知道我是穿越的?
那硬片贴着胸口,冰凉刺骨,像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
这是要辟我这个邪吗?
哼,要是这玩意儿能送我回去……谁愿意在这儿待着!
假凤?我还虚凰呢!要是真能回去,再当牛马三十年,我也绝不抱怨半句……
可现在……欲当牛马而不可得。这具身体太弱,这天气太冷,这雪……下得好像永远不会停。
她恐惧的想:如果回不去了,我该怎么办?
那符片,硬梆梆的硌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尚未回神,一碗黑乎乎带着腥味的药汁向她口中灌来。咳!咳!她措不及防,当场咳得地动山摇满眼是泪。
阿昭,阿昭……
晨雾弥漫的官道上,牛车吱呀前行。阿昭靠在母亲怀中,面色苍白,呼吸仍有些微弱——昨夜她才被从一场大病中抢救过来,身子还虚得很。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细碎的雪粒,扑在脸上像针扎一般。卫照蜷在羊皮袄里,看着呼出的白气在须臾间结霜。
“马踏西风烈,人迹板桥霜……”她喃喃自语,把脸缩进泛着膻味的袄子。这味道……真是太难闻了,可要是不把脸也埋进去……真他妈冷啊!
唉,怎么这么倒霉,穿越这么俗的事,怎么就落到了她这个普普通通的都市小透明身上了呢?卫照冷眼看着带着两个男孩子骑马走在牛车边上小老头——她这辈子的爹:那可笑的羊皮袍子,那可笑的饱含风霜的脸,脸上可笑的高原红——真丑!老头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回过头来冲她笑了一下——那满是皱纹的脸裂开了口,像盛开的菊花——更丑了!卫照把脸缩进羊皮袍子里,躲开了老爹的视线。
暮色浸染大地,卫照趴在父亲背上,随着马背的起伏轻轻摇晃。她眯着眼,数着马蹄踏在冻土上的闷响——这具五岁的身体太容易疲倦,初来的她在畏惧和迷茫中昏昏欲睡。
“要怎么才能回去……”她在心里琢磨。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被一阵颠簸打断。父亲立即收紧臂弯,羊皮大氅裹着她晃了晃,又稳稳落回温暖的怀抱。
“阿昭冷么?”父亲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
“不冷。”她简短回答,顺着马蹄声向前眺望。
马蹄声中,二哥举着火把折返。跃动的火光里,她看见少年的脸冻得通红:“爹!前面村里……”
“嘘——”父亲突然打断,单手控缰转向左侧的枯树林。卫照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肌肉瞬间绷紧——那是军人才有的警觉。
林间隐约传来金属碰撞声。
“大郎,弓。”父亲的声音压得极低。
十五岁的大哥卫固无声地递上长弓,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卫照这才想起,这位看似文弱老迈的父亲,其实是河西的军务参赞——是个既能挽强弓也能注解《春秋》的男人。她想起此前偷听到的对话:
“阿超,土地庙香灰可新?”
“祭台洁净,当可信赖。”
……
枯树林中寒鸦惊起,金属碰撞声愈发清晰。卫照感觉到父亲紧绷的肌肉。
“大郎,护住你娘。”父亲低声嘱咐,右手已搭上弓弦。卫照不由的放轻了呼息,顺着父亲箭锋所指,只见林间闪过几点寒光——那是刀剑的反光。
二哥卫超不知何时已悄然下马,隐在牛车旁。他左手持弓,右手按在腰间短刀上,十三岁的少年竟透出几分老兵才有的肃杀之气。
“前方可是卫参军?”林中突然传来沙哑的喊声。
父亲弓弦未松:“报上名来。”
“河西军第三营校尉赵敢!”树丛分开,走出几个披着破旧皮甲的汉子。为首之人右臂缠着渗血的布条,却仍挺直腰背行军礼:“末将等护送军饷遇伏,弟兄们……”
话未说完,那人突然栽倒在地。卫照这才看清他们身后雪地上拖出的长长血痕。
父亲翻身下马,将卫照递给大哥:“护好阿昭,取金疮药来。”说罢他快步上前,手指在赵敢颈间一按:“失血过多,还有救。”
“阿昭,”二哥卫超不知何时已蹲在呆怔的妹妹身旁,将一块饴糖塞进她手心:“不怕,是爹以前的兵。”
糖块在口中化开,卫照却尝不出甜味。她望着父亲染血的衣摆,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话本传奇,而是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