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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仙尊威名震寰宇,凡铁之身渺如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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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乱葬岗的死寂中缓慢流淌。
寂灭——或者说,依附于锈剑之上的这点残存意识,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准确感知。他只知道,自己如同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一丝一缕地汲取着这片土地沉淀的死气与微薄煞气。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吸收,那阴冷暴戾的能量都如同刮骨钢刀,冲击着他脆弱的魂体与不堪重负的剑身。全凭那枚寂灭道纹强行转化,才得以缓慢壮大那一星灵光。
进展微乎其微,却已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能感知的范围从最初不足尺许,艰难地扩展到了方圆数尺。锈蚀的剑身似乎也坚固了那么一丝,至少不再因为意识的轻微波动而掉落锈屑。
但“移动”依旧是一种奢望。他尝试过无数次,耗尽刚刚积攒的魂力,也仅仅能让剑身极其轻微地震颤一下,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一次心跳。
复仇?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深扎在意识核心,既是支撑他不灭的动力,也是无时无刻的煎熬。
以如今这般蝼蚁不如的状态,谈何复仇?那个女人——璃月仙尊,此刻恐怕早已登临无上之境,俯瞰万界了吧?
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沼,时刻试图将他拖入深渊。
这一日,乱葬岗罕见的有了访客。
脚步声,沉重而凌乱,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浓郁的血腥气,由远及近。
寂灭立刻收敛所有魂力波动,意识紧紧缩回锈剑内部,如同受惊的蜗牛。寂灭道纹自然流转,将他的一切气息完美掩盖,此刻的他,在外界感知中与一柄真正的废铁无异。
来者是两个穿着破烂皮甲、满身血污的汉子。一人身材高壮,拖着一柄缺口的长刀,另一人矮瘦些,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
“妈的,黑吃黑吃到老子头上……嘶……”高壮汉子骂骂咧咧,不小心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踉跄着靠在一块歪斜的墓碑上。
“省点力气吧,彪哥。”矮瘦汉子警惕地环顾四周,浓郁的尸臭和阴森的环境让他头皮发麻,“赶紧找个地方把你那伤口处理一下,这地方邪乎得很,别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屁的不干净的东西!”彪哥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人老子都不怕,还怕鬼?要不是那帮孙子偷袭……哼!”
话虽如此,他还是依言坐下,扯开衣襟,露出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
矮瘦汉子从布袋里掏出金疮药和清水,熟练地帮他清洗包扎。
两人显然只是途经此地,暂时歇脚。
寂灭的意识小心翼翼地从锈剑中探出一丝,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捕捉着他们的对话。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外界的信息。
“……等老子伤好了,非扒了黑鼠那群杂碎的皮!”彪哥疼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发誓。
“谁能想到他们为了一株十年份的凝血草就下死手……”矮瘦汉子叹了口气,“不过这世道就这样,弱肉强食。听说九天之上那些仙尊大帝们,为了争夺资源道统,打得更狠呢。”
九天之上?仙尊?
这几个字眼如同惊雷,瞬间击中了寂灭的意识,让他魂力一阵紊乱,险些暴露。他强行稳住道纹,更加专注地聆听。
“嘁,那些大人物的事,离我们太远了。”彪哥不以为然,“还不如想想怎么弄到下一批修炼资源实在。听说‘璃月仙尊’麾下的巡天卫最近在招人,要求放低了不少,赏赐也丰厚……”
璃月仙尊!
果然!她成功了!她不仅没因为道心受损而陨落,反而真的登临了仙尊之位!威名甚至传到了这等底层修士的耳中!
无边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冲垮寂灭的理智。锈剑剑身内部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那是魂力剧烈波动的迹象。
“嘘!小声点!”矮瘦汉子吓了一跳,紧张地四下张望,“仙尊名讳也是我们能直呼的?你想死吗?”
彪哥似乎也意识到失言,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怕什么,这鸟不拉屎的乱葬岗,难道还有仙尊的耳目不成?”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敬畏和向往:“不过话说回来,璃月仙尊百年前突然崛起,以一己之力镇压北寒仙域动荡,创立璃月仙宫,如今可是九天之上最不能惹的大人物之一。据说她修炼的无情道可怕得很,斩情断欲,神通无敌……要是真能加入她的巡天卫,哪怕只是个外围,也算一步登天了……”
百年……
原来,已经过去百年了。
对他而言,那场摈弃与毁灭仿佛就在昨日。但对外界,已是沧海桑田。那个狠毒的女人,早已功成名就,受万修敬仰(或是畏惧)。
而自己呢?
百年光阴,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一具躺在乱葬岗泥泞里、连移动都做不到的锈蚀躯壳,一道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的残魂。
绝望的浪潮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仙凡之别,云泥之判,都不足以形容他与她此刻的差距。
那是皓月与萤火,是九天鲲鹏与地上蝼蚁,是根本无法逾越的天堑!
复仇?简直是最可笑不过的痴心妄想!
或许,他早就该在那场毁灭中彻底湮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承受着这无望的煎熬。
意识,开始朝着黑暗滑落。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魔音,在耳边回荡。
就在此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的“身体”。
那柄锈蚀的短剑,因为方才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剑身之上,一道原本就存在的细微裂纹,悄然扩大了一丝。
冰冷的现实如同当头棒喝,将他从自怨自艾中狠狠敲醒。
放弃?
放弃就意味着这百年的煎熬毫无意义,意味着那女人的残忍摈弃得不到任何报应,意味着他连这最后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将彻底消失!
不!
绝不能!
就算他是蝼蚁,是尘埃,是这世间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只要他还存在一刻,复仇的火焰就绝不会熄灭!
九天仙尊又如何?无情大道又如何?
他拥有着她所不知道的东西——那枚源自寂灭本源的道纹!
这条路或许漫长到令人绝望,或许根本看不到尽头。
但……
寂灭道纹微微流转,散发出冰冷而坚定的韵律。
他再次开始吸收周遭的死气,这一次,速度更快,更决绝。阴冷的能量涌入带来的痛苦,仿佛也变成了某种证明自身存在的仪式。
剑身的裂纹,在死气的浸润和道纹的流转下,似乎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的感知,牢牢锁定着那两个即将离去的修士。
尤其是那个矮瘦汉子腰间,那不断渗出鲜血的布袋。
那里面,散发着比周围浓郁得多……也“新鲜”得多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