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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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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英被人反剪双手,一路推搡着踉跄入内。
缚手的力道一松,麻袋被掀开的瞬间,烛火通明,刺的她微眯起眼,待视线清晰,眼前的景象又使她心中骤然一沉。
代兰亭依旧被缚在椅子上,月白锦袍上血迹凌乱斑驳,左手掌心正以极缓的速度汩汩往下流淌着血,地上早已汇聚成一小片暗红。右手手背上扎着银针,脖颈青紫交叠,那道伤口仍往外渗血。
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弱起伏,就这出血量,楚元英几乎认为他已经死了。
代兰亭有气无力地撩开眼皮,他这会儿还真快死了,不是装的。
原是想装惨蒙混的,但代清裳被他算计了一回,存了故意折腾他的心思,让太医在旁边盯着,不许他流太多血,也不许他不流血,要是没顶住昏过去就一针给他扎醒,生生吊了他一下午光景。
太医汗流浃背,代兰亭半死不活,俩人皆是苦不堪言,怎一个“惨”字了得。
楚元英僵在原地,双腿发软,只觉浑身冰凉。
都说了不要连累她,不要连累她,到底还是被牵扯上了,她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恨不得代兰亭赶紧去死。
“这就是你非要见的人?”
身后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楚元英蓦地回头,见代清裳越过她停在代兰亭身后,凤眸扫过她时,夸赞道:“生的水灵,眼光不算差。”
代兰亭眼珠僵硬地转了一下,最后闭上了眼皮,只余双手微微颤抖。
这细微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了代清裳,她也不嫌手上会沾上血,亲昵捏住他的脖子。
代兰亭沉重又虚弱地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眶泛红,涌出一片水光,像是压抑着委屈又带些哭腔,恳求道:“救救我。”
代清裳轻轻挑眉,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好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指尖摩挲着他颈侧伤口,激的他好一阵战栗。
还真没见过自己吵着闹着,寻死觅活也要见的人,见面第一句话是让对方救自己。
代清裳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跟这小姑娘是仇人吗?”
就算不是什么仇人,也定是惹代兰亭不快了。在她看来,这乡野农女今日能不能走不出这个门,全在她一念之间。
这不就是拉人垫背,死也要有人陪着?
代清裳看向楚元英的目光中带了点怜悯,好端端的一个俏丽女子,偏要跟代兰亭有牵扯。
代兰亭没力气跟她掰扯,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泪水欲坠不坠,泫然欲泣,再配上他那张惨白染血的脸,勾人得很,破碎感直接拉满。若换作旁人,楚元英都心疼的抱头痛哭了,偏偏这人是代兰亭,只让她觉得违和。
以至于她面色无虞,心里快把代兰亭骂成乌龟壳了,涉及范围包括但不局限于祖宗上下十八辈,用词海量精准且刻薄,并且不接受任何转圜余地。
这狗东西就是个活爹!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么个玩意!
楚元英揉着手腕,在代兰亭充满希冀与期盼的目光下,板着脸,冷冷道:“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也不做,次次刷新我对无耻的认知下限,简直比狗还狗,求求你赶紧去死吧,还能少祸害点人!”
他害得自己莫名其妙被掳走,这笔账还没算呢,还救他?
能不能救另说,救条狗还知道摇尾巴,救他能得到什么?
哦,能给自己找罪受。
代兰亭原以为楚元英会心疼他,结果这人不上当也就罢了,还让他赶紧去死。他这回是真伤心了,泪水无声滑落,砸在衣袍上,晕开干涸的血迹。
代清裳跟看到什么稀罕事一般,满脸诧异惊奇。她这弟弟对谁都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态度,哪怕刀架颈侧,依旧能笑嘻嘻地说这刀太丑,配不上他,闹着要换把漂亮的。
倘若真给逼急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没少干。因为一句话哭鼻子这事,若非亲眼所见,她断难相信。
别说代清裳了,代兰亭自己都懵了,他真没打算哭。
楚元英蹙着眉看他,脸上的不耐烦愈发浓重。
代兰亭试图止住眼泪,却徒劳无功,泪水汹涌而出,他索性顺其自然,只管口齿不清地呜咽控诉道:“她把我绑起来,不给我饭吃,还拿刀子威胁我,扬言要砍断我的双腿,呜……我受她欺辱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让我去死?”
楚元英一脸嫌弃道:“你委屈什么?你腿不是还在吗?饿你几顿怎么了?这不是还活着吗?”
代兰亭噎了一下,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脸颊都开始红润,跟回光返照似的,不可思议道:“你都不知心疼心疼我吗?”
“心疼你什么?”楚元英冷冷地看着他,觑了一眼代清裳,转头恭维道:“姐姐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左右都是你惹她生气了,所以你活该,你受着。”
这话正合代清裳心意,她轻笑一声,看向楚元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
有人欢喜有人愁,代兰亭则是两眼一黑,生生呕出一口淤血来。
他为了能多跟楚元英待一段时间,都拿自己的命威胁代清裳,结果这人冷心冷面,无情得很,还说他活该。
他心中愁苦又痛苦,不甘心地喊道:“你薄情寡义……呃。”
代清裳猛地用力捏着他的肩胛骨,强行打断了他的话,轻笑道:“我这弟弟自小性格就顽劣,为了从家里跑出来,把王府搞得乌烟瘴气不说,还偷偷往我榻上放了一箩筐蝎子蛇什么的,此番抓到了他,自然要好好教训一下。”
“姐姐说得极是,他天生就是坏种,死一百次都抵不过犯下的错。”楚元英顺着她的话义愤填膺,人却悄悄摸了过去,替代兰亭解身上的绳子,嗔道:“我薄情寡义?我就算薄情寡义也比你这狼心狗肺的强百倍!”
代兰亭现在真想眼皮一翻,直接昏过去。
楚元英又瞪了他一眼,道:“姐姐不过是略施小惩,你还不要脸地告状,你往人家榻上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都没打死你已是万幸,赶紧道歉。”
“……”代兰亭生无可恋却十分听话,配合着虚弱地咳了两声,道:“对不起,阿姐罚我是应该的。”
“孩子年纪小不懂事,现下已经道歉了。”楚元英拔下他手背上的银针丢在地上,抬眼看向代清裳,添了几分沉痛,道:“姐姐瞧他模样,血都流小半泊了,再折腾下去怕是没命了。他固然可恨,但总不能真让他死在这,姐姐暂且消消气,饶他这一回,他若敢再犯,不用等姐姐动手,我第一个不饶他。”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帕子,把代兰亭脸上的泪痕和血迹擦干净,道:“没出息,别想着哭啼啼地装可怜,姐姐肯饶你,是她心善,赶紧说谢谢。”
代兰亭立马乖巧道:“谢谢阿姐。”
他说完歪了歪头,脸颊往楚元英手上蹭了蹭,弱弱道:“疼,脸疼,手疼,胳膊疼,脖子疼,腿也疼。”
楚元英嫌弃地收回手,看了看他左手掌心,刚长好的皮肉又被割破了,厚厚的血层凝固了小半块,血正从边上缓缓渗出,她朝一旁站着的太医招呼道:“给他包一下。”
太医瞧了瞧代清裳,抹了把额头,没敢动。
代清裳眯了眯眼睛,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硬生生架着她往下走。左右她也不能真杀了代兰亭,随他们俩闹去得了。
待她走后,太医才点头哈腰猫过去给代兰亭处理伤口。不久,门外又走来一个端着食盒的丫鬟,太医给代兰亭包扎好伤口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从代清裳第一句话说出口,楚元英就认出,是那日靖安王府马车里的人。她坐在旁边,掀开丫鬟送来的食盒,道:“你是靖安王之子?”
“啊?”代兰亭愣了一下,随口应道:“对对,我是他儿子。”
食盒里是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楚元英将粥端了出来,道:“是让你回去吗?”
代兰亭扒拉过来汤碗,点了点头。
“我还当你惹了仇家。”楚元英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爹让你回京,你偏不回,你瞎闹什么?”
代兰亭捏汤勺的动作停了下来,委屈再次翻涌,争辩道:“我没闹!”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轻的仿佛捕捉不到:“不过我也不想回京。”
“你不回就不回,你让你姐绑我过来做什么!”楚元英往他腿上踢了一脚。
代兰亭抽了口气,指着后脑勺,委屈道:“你还算温柔的,她抓我时,让人按着我,上来先打了我两巴掌,又给我脑袋来了一棍子,这会儿还肿着个包呢。”
楚元英:……
难怪脸上那个巴掌印这么明显。
她凝眸看向代兰亭,不过数日,代兰亭整个人都瘦了一小圈,宽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脸颊凹陷却红肿,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原本楚元英对他很恼火的,但他方才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又让人怪心疼的,她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坏了,被人拿捏了,顶不住,是真顶不住。
代兰亭刚把粥吃小半碗,楚元英本着久饿之人不宜进食过多的常识,不让他吃了。
代兰亭又不敢说些什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楚元英从他手里夺走那半碗粥,不舍道:“我们走吧,回桐花巷。”
他说着就要起身,但脚下虚浮,腿一软眼看就要瘫倒在地,楚元英赶忙馋了他一把,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最终,他是被人抬上马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