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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生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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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安阳
大梁京城,名唤安阳。
朱雀大街,人声鼎沸。苏令蘅踏着青石板,目不暇接。糖画、灯笼、胡姬酒肆、说书茶棚……每一样都让她心跳加速,指尖发痒,恨不能把整条街搬进眼睛里。
太学府,立于城东南,面朝朱雀,背倚乌衣巷,毗邻瓦舍勾栏、书楼酒肆——寸土寸金,文脉鼎盛。
牌匾之下,苏令蘅驻足仰望,胸腔里那颗心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她来了。
她要的答案,就在这里。
—
入门,三拜夫子塑像,肃穆无声。依“男左女右”,她迈入内院。
人潮如织。
青衣是新生,蓝衣是高年级。男男女女,皆是各地拔尖的才子才女,眉目间皆带锋芒。
苏令蘅低头寻房号,浑然未觉——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如针如刺。
“她就是苏令蘅?七盏青灯那位?啧,长得也就……一般般吧。”一女生斜睨她背影,语气酸得能腌咸菜。
“才学也就那样。《江南赋》?虚高罢了。要不是抢了先手,哪轮得到她?”另一女贡生冷笑。
“林晓晓的《滕王阁序》才是真绝唱!她苏令蘅,不过是沾了点运气的光。”
“哼,要不是林晓晓没参加那届,七盏青灯轮得到她?”
王曦瑶“唰”地展开折扇,扇得周围酸气四散:“你们懂什么?《江南赋》字字珠玑,七盏青灯,实至名归!”
“呵,王大小姐,您是靠‘关系’进来的,跟我们这种寒窗苦读考进来的,能一样?”有人毫不客气。
王曦瑶气得脸涨通红:“我靠关系?我爹是太师!我大姐是皇后!我二姐是镇北大将军夫人!——但我考太学,凭的是真本事!你们再胡说八道——”
她扬手欲打,被侍女死命拖走,一路骂骂咧咧。
推门进宿舍,她正欲发泄,却猛地一愣——
屋内,正弯腰铺床的少女,眉目清秀,气质沉静。
“苏姑娘?”王曦瑶瞬间阴转晴。
“王姑娘。”苏令蘅含笑行礼。
两人对视一眼,竟如故人重逢。
王曦瑶脱口而出:“燕引愁心去——”
苏令蘅不假思索:“山衔好月来。”
王曦瑶绕她转圈,眼底放光:“双影入水,上下人影——”
苏令蘅望向墙上斜阳:“孤灯照壁,内外灯心。”
“妙极!妙极!”王曦瑶拍掌大笑,“苏令蘅,果然是个妙人!”
苏令蘅亦盈盈一礼:“美哉善哉,王曦瑶,名不虚传。”
笑声如铃,洒满小小斗室。
—
夜,新生礼。
正厅内,酒气熏天,男女混坐,杯盘狼藉。
夫子像下,林晓晓双腿大开,仰头灌酒,醉眼迷离。四周男生如众星捧月,她抬手,便有人抢着斟酒。
“哟,又一个‘七盏青灯’驾到。”有人阴阳怪气。
王曦瑶一看,血压飙升:“荒唐!这是新生礼,不是酒肆!夫子像前,岂容你放浪形骸?!”
林晓晓懒懒抬眼,红唇勾起:“跪石像?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泥胎。”
她生得张扬艳丽,媚骨天成,穿粗布也似霓裳。男生们为她痴狂,连呼吸都放轻。
苏令蘅蹙眉,不愿多言,只扫视全场——干净的座位,寥寥无几。
男生区角落,两道身影格外醒目:一人温润如玉,静若深潭;一人桀骜如刀,锋芒毕露。
她拉王曦瑶,默默收拾出一张小桌,冷眼旁观。
—
钟声骤响!
博士大夫鱼贯而入,见此乱象,怒发冲冠:“谁主事?!谁带头胡闹?!”
林晓晓醉醺醺举杯:“大祭酒来啦?我敬您——”
话音未落,她踉跄扑向大祭酒张衡,张衡慌忙闪避。她一脚踩翻托盘,墨砚腾空——
“哗啦!”
浓墨如血,泼满夫子石像,溅污大祭酒官袍!
满堂死寂。
林晓晓却咯咯笑出声:“哎呀,对不住~不是故意的嘛~”
张衡气得胡子直抖,正欲发作——
那温润男生已疾步上前,躬身道:“大祭酒息怒,林姑娘醉中失手,实非本意。”
张衡更怒:“污圣像!乱礼法!喧殿堂!这叫‘失手’?这叫‘无礼’!今日胡闹者,罚抄《曲礼》十遍!明日交不出,逐出太学!”
林晓晓嗤笑:“逐我?就为洒了点墨?太学是讲理的地方,还是讲权的地方?”
剑拔弩张!
王曦瑶与苏令蘅,却在此刻并肩上前,步履从容,仿佛早有预料。
“学生王曦瑶,未饮酒,未喧哗,未离席。策论已备,讲义已录——恳请免罚。”
“学生苏令蘅,未饮酒,未喧哗,未离席。策论已备,讲义已录——恳请免罚。”
全场目光如箭,射向二人。
惊愕、鄙夷、冷笑、嫉恨……
林晓晓不敢动王曦瑶,矛头直指苏令蘅:“哟,显着你了?我们玩的时候你不吭声,现在跳出来装什么清高?拍马屁换免罚?真有你的!”
苏令蘅神色平静,声音清越如泉:
“学生非为免罚,乃为明‘礼’之本。一人之过,株连全监,是‘连坐’之暴,非‘教化’之仁。礼之用,在正己,不在诛心。”
张衡目光一凝:“策论,呈上。”
两份策论,字字工整,无一错漏,逻辑缜密,锋芒内蕴。
张衡阅毕,掷地有声:
“王曦瑶、苏令蘅,免罚!余者,照罚不误!”
林晓晓拍案而起:“凭什么?!写篇漂亮文章就能脱罪?这是官僚!是特权!”
那温润男生——裴琰之——急拉她衣袖,却已晚了。
张衡面沉如水,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新生礼,不欢而散。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