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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蓝脸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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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无羁下课后只给了裴琰之一个眼神。
那眼神如刀锋掠过寒潭——无声,却已劈开千言。
裴琰之立刻起身,衣袂未扬,步履已定。
林知柏迎上辛无羁的目光,连摊在案上的《礼记》都顾不上收,拔腿就追。
“林知柏!你去哪儿?”王曦瑶扬声问。
“帮我把书送回去!”他头也不回,身影已闪出明德堂。
王曦瑶眯起眼,指尖敲了敲案几:“肯定有问题!跟上去看看。”
苏令蘅却轻轻按住她手腕,声音低而稳:“咱们也有正事儿。别管他们了。”
——她看得出,那三人眼中,有比好奇更沉的东西。
安阳最大的青楼“暖梦轩”,还未走近,脂粉香便如潮水般涌来。
甜腻的桃花、浓烈的麝香、混着酒气与汗味,在喉间凝成一团浊雾,熏得辛无羁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知柏小跑追上,一眼瞥见那朱漆雕花大门,立刻别开脸,耳根微红:“这地方……咱们不能来吧?”
裴琰之站得笔直如松,可脖颈与耳尖却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怕什么?”他嘴上说得正经,脚步却钉在原地,半分未挪。
辛无羁只淡淡一句:“龙潭虎穴都去过,还怕女人?”
话音未落,已大步踏入。
暖梦轩内灯火如昼,胡姬旋舞,彩带飞扬。
薄纱裹着雪肤,腰肢如柳,眼波流转间,满堂宾客皆醉。
“三位公子面生,头回来吧?”一名桃香扑鼻的女子迎上,伸手欲挽裴琰之臂。
裴琰之侧身避过,动作利落如避刀锋。
女子转扑林知柏,他慌忙抬手挠头,指尖堪堪擦过她袖口。
最后,她只得小跑追向辛无羁,声音娇嗔:“公子——”
辛无羁目不斜视,冷声问:“宋安越在哪儿?”
女子笑意一僵。
安阳城里,敢直呼安伯侯世子名讳的,屈指可数。这几个衣着朴素的太学贡生,竟有如此底气?
“……世子在三楼暖阁。”
辛无羁抬步便上。
女子急拽他袖角:“公子!您别为难小女……”
他叹口气,抛下一锭元宝:“叫两位姑娘送茶水。”
元宝入手沉甸,女子立刻松手,笑意重回唇边。
林知柏偷偷模仿辛无羁的步态,心里嘀咕:这范儿,真有点帅。
三楼暖阁,门一推开,酒气混着脂粉扑面而来。
宋安越半倚绣墩,衣襟大敞至肚脐,结实胸膛在女子指尖泛红。
“世子,再饮一杯~”娇声软语,如丝缠绕。
裴琰之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那个银枪白马、一骑当千的宋安越?
林知柏张着嘴,愣在门口,连呼吸都忘了。
辛无羁目光如电,直扫向墙边佩剑。
“唰!”剑出鞘,寒光乍现。
满屋莺燕尖叫四散,衣衫凌乱,钗环落地。
“关门。”裴琰之沉声令道。
最后一人掩上门,阁内骤然死寂。
辛无羁剑尖直指宋安越。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此刻瘫如烂泥,眼底蒙着层油腻醉意,瞳孔涣散如死水。
去年还能挽□□的手,如今青筋暴起如枯藤,腕骨凸出,似要刺破皮肤。
他仰头灌酒,喉结滚动,像在吞咽一把匕首。
“你回来,为什么不找我?”辛无羁声音低沉。
宋安越嗤笑:“我死了。死在藏巅的雪地里。回来的,是个怪物。”
裴琰之上前一步:“我们知道藏巅的事。今日专为蓝脸军而来。宋大哥,我们不值得你信?”
林知柏一屁股坐下,自斟一杯:“若真当兄弟,何苦在这儿装疯卖傻?”
宋安越猛地踹翻酒案!
“你够十八吗?就学男人喝酒!”
林知柏冷笑:“堂堂宋世子都逛暖梦轩了,谁还管我林知柏喝不喝酒?大不了挨打时,我就说——是跟宋安越学的!”
宋安越一怔,竟被气笑。
辛无羁趁势逼问:“蓝脸军,到底怎么回事?”
宋安越眼中冰封裂开一丝光,却更显凄凉:“少管。这事……与你们无关。”
裴琰之夺过他手中酒壶:“世上无僵尸。你不讲,我们也会查。”
宋安越环顾四周,忽道:“林知柏,关窗。”
林知柏刚起身,眼前一黑——宋安越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人已软倒。
“这小子藏不住话,”宋安越喘着气,“一会儿记得扛回去。”
他重新坐下,给辛、裴二人斟酒,声音压得极低:
“听说过……穿越者吗?”
裴琰之点头:“陈伯安,太学大射礼死的那个贡生,就是。”
“大梁,已被穿越者浸透。”宋安越苦笑,“他们在屠杀我们,然后霸占这个世界。”
“这和蓝脸军有何干?”
“蓝脸军,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把刀。”他眼底血丝密布,“我痛苦的不是差点被咬死……而是不知谁握着这把刀,对宋家军下手。”
辛无羁瞳孔骤缩:“你的意思是——蓝脸军并非西域人?”
宋安越点头,声音如坠冰窟:“是宋家军出了问题。我若查,全家死绝;不查,只能当个疯子,苟活偷生。”
裴琰之沉声道:“还有第三条路——揪出穿越者。”
宋安越惨笑:“若……是我爹呢?”
三人如遭雷击。
安伯侯宋翔,大梁战神,国之柱石。若他是穿越者——宋氏满门,必成祭品。
“你怀疑他?”辛无羁问。
宋安越拼命摇头,可泪水已夺眶而出。
隐忍的、倔强的、无声的抽泣。
丝绸滑落肩头,长发遮住苍白肌肤,脆弱得令人不忍直视。
辛无羁冷静道:“无论他是谁,都该由你亲手查清。若非安伯侯,皆大欢喜;若是……你戴罪立功,或可救宋家一线生机。”
宋安越抬起哭红的眼,嗓音嘶哑:“我查了三个月,唯一线索——蓝脸军,是从安阳带出去的。”
“这线索从何而来?”
他抚上佩剑,声音几近耳语:“我杀的那个‘僵尸’,亲口说的。”
裴琰之恍然:“所以你装疯回京?”
“有人盯着我。”宋安越苦笑,“若你们明日挨了打,就说明……我的猜测没错。”
——辛无羁和裴琰之挨打,尚可理解。
可林知柏,纯属被拖下水。
看着地上晕倒的少年,辛无羁心中微叹:这傻子,真冤。
次日清晨,圣旨直抵太学。
“贡生辛无羁、林知柏、裴琰之,夜入暖梦轩,有辱斯文,依监规,杖责十板!”
辛无羁逛青楼?不稀奇。
林知柏胡闹?活该。
可裴琰之?满堂哗然——清冷如玉的裴公子,竟也陷此泥淖?
刑杖落下,林知柏杀猪般嚎叫:“冤枉啊!我连姑娘手都没碰!肯定有叛徒! 谁告的密?小爷跟你没完——哎呦!”
三人被打得站不稳,只能扶墙听课。
林知柏龇牙咧嘴扫视课堂,目光猛地钉在王曦瑶身上。
他凑近裴琰之,咬牙切齿:“一定是她!”
话音未落——
王曦瑶忽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揉着鼻子嘟囔:
“谁在背后念叨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