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禾公寓》羽苹

5、102-2

　　“小璐回来了！小璐好久没见到，长那么高了。”
　　程英兰的声音从楼下穿透到楼上，外头的天更亮了些，直晃晃的照进来，不加掩饰的想要窥探屋内的一切。
　　王极灏摸上床头柜，电子表显示现在十一点多了，该起床了。
　　洗漱完走到楼下，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客厅里坐着，很齐的齐刘海，王极灏竟看出一丝刻板来。
　　一头长发，肉眼可见的发质很好，正午的太阳让她的头发带上了些光泽。
　　“小灏，这是璐璐，住在后面那个屋子的，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是好朋友呢。”
　　程英兰拿出一个果碟，上面有些水果跟糖，摆到了璐璐前面，让她别客气自己吃。
　　璐璐腼腆地笑了。
　　“谢谢阿姨。”
　　王极灏向璐璐点头。
　　“你好，我叫王极灏，你叫什么名字？”
　　“施璐。”
　　璐璐抿嘴，不好意思地一笑，有些腼腆，有些俏皮。
　　“璐璐中饭吃了没，要不在我们家一起吃了吧，王极灏那是早饭都没吃。”
　　程英兰从厨房端来一碗米饭，一边揶揄一边递给王极灏，另一只手是一双筷子，塞给她儿子。
　　“不用了阿姨，我已经吃过了，没什么事，就先走了，等空了再来找你们玩。”
　　施璐起身，准备回去了，程英兰喊她等下，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水果让她拿去吃，施璐没好拒绝，朝程英兰再三道谢，回去了。
　　王极灏夹起碗里的菜，他爱吃晒干的豆角烧肉，晒干的豆角很吸汤汁，吃起来味道很足。
　　程英兰双手交叠搭在桌上，眼睛还是看向院子那头的大门，王极灏夹菜的时候抬起头，对上程英兰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妈……你想说什么？”
　　王极灏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母亲有话要说。
　　“施璐的爹妈离婚了，她现在跟她妈一起生活，这次应该是回老家过暑假。”片刻的停顿，桌子那头，程英兰再三叮嘱“你跟她一起玩的时候注意一下，不要口无遮拦的什么都往外说。”
　　王极灏继续夹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说起来王极灏对施璐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隐约记得是个小时候一起玩的玩伴。
　　阿婆家的屋子旁是大亩大亩的地，王极灏有个关于施璐的印象，小时候他跟她一起在小道的第二棵小树底下埋下过东西，当时的小树现在应该高不少。
　　王极灏记得自己当时最爱吃牛奶夹心的巧克力，施璐爱玩吹泡泡的肥皂水，一些孩子们视若珍宝的东西。
　　两个小铲子在地上挖出一个洞来，他俩把东西放在铁盒里埋了下去。
　　东西还会在那里吗，会生锈吗，王极灏想到自己当年放的巧克力，不自觉笑出来。
　　因为不用多想，巧克力早就过了保质期。
　　“接下来由本台为您带来天气预报。”
　　客厅里，王极灏搬来小椅子坐在一旁，老式的电视机饱和色彩很高，凑近看是一个个色块组成，因为年久的缘故，有些色块已经坏掉、泛灰，部分呈现雪花屏的状态。
　　“台风将不久从沿海登陆，我市受到影响，今日夜里将出现阵雨或雷雨天气，风力逐渐加大到六到八级……注意防范，关好门窗，尽量避免外出。”
　　“看来，要刮台风了啊。”
　　阿婆扶住椅子两边的扶手，一用力把自己撑起来，整个过程不太轻松。
　　王极灏起身扶了一下阿婆，阿婆的膝盖有些问题，加上年纪大的原因，所以想要站起来并不容易。
　　阿婆轻轻用手拍了拍王极灏，他了然松开了搀扶的手。
　　夜里，狂风大作，王极灏躺在床上，面前是倒映在纱制窗帘上摇晃的树影，白杨树影的尖端不断来回摇摆。
　　“娑娑。”的声音不断，门窗间的缝隙也因为风的穿过不断嚎叫，又像抽噎。
　　随后就是大雨。
　　次日起来的时候，外头雨势不减，天黑压压的，还时不时有雷电闪过，透过二楼的玻璃窗往远处望，一地杂乱的枝叶。
　　“哎呀璐璐，你妈妈那么客气，下雨天刮台风呢，这会儿雨大，等会儿雨小了再走吧。”
　　王极灏人在二楼还没走下去就听见程英兰的声音。
　　施璐坐在昨天的位置上，笑着摆手说不用跟他们家客气，等下雨小了再走。
　　王极灏跟施璐打了招呼之后，照例吃饭去了。
　　阿婆从房后拿出一把伞，出了门，准备往雨里走。
　　“阿婆！你干嘛去？”
　　王极灏放下碗筷，喊住阿婆。
　　“前面地里有工具没收回来！”
　　“阿婆你去屋里坐着，等下我去收！不安全！”
　　那只黑色小猫钻进厨房里，蹭过王极灏的小腿，喵喵叫了两声停在了桌角边。
　　王极灏拿起阿婆的伞，走进了雨里，锋利的雨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伞面，劈头盖脸。
　　自从阿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家里的田就很少再种东西了，杂草疯长，乡间的小道因为昨夜暴雨的缘故，积起了泥水。
　　“轰隆隆！”
　　阴沉的天发出低鸣，闪电将天空四分五裂。
　　他弯腰拿起一把锄头，抬头看见阿婆家左边的平房门前站着施璐，她好像在跟自己母亲交谈什么，看意思是准备回去了。
　　她手里是一把红色的伞，很艳的颜色，程英兰不知和她说了些什么，施璐点头停在了原地，看上去是在等待，程英兰转身急匆匆地进了屋子。
　　王极灏没看明白，但大概是程英兰要给施璐什么东西当做回礼。
　　他继续弯腰收拾田里遗留下的农具。
　　“轰隆隆！”
　　又一道雷。
　　王极灏收拾好地里的东西，拎起装农具的编篮往屋子的方向走。
　　不过几秒，又是雷电交加。
　　眼前突然全白，强烈的光闪过，这次撕裂的不只是天空，而是王极灏身前的空间，焦味瞬间弥漫开来。
　　王极灏清楚的看到那道雷劈到了右边那棵巨大的白杨树身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不自觉的抽动，是恐惧和下意识庆幸的混合交织。
　　白杨树干的身上留下被雷劈的黑色痕迹，开始向左边倾倒。
　　顺着倾倒的方向看去，一把红伞。
　　“施璐！施璐！快走！回屋里！”
　　心脏强烈跳动，带动手腕处血流涌过的充盈感，王极灏抛下手里的农具，伞也丢了，大声喊叫着，往家里院子的地方一边小跑，一边不断振动自己发抖的手臂。
　　施璐转头看向他。
　　雨声，风声，呼叫声。
　　“哗……”
　　“呼……”
　　说什么，听不清。
　　可以，再说一遍吗？
　　“咔……哒……”
　　“咚！”
　　轰然倒下的白杨树。
　　红伞跟血渍混合在一起，被雨水冲散开，像妖冶的花一般盛开，空地上的施璐尸首分离，花蕾处的施璐眼睛睁着，嘴巴微开，像是要问什么话。
　　王极灏错愕地站在原地，耳边霎时寂静。
　　白杨树又高又直，树干砸下去，施璐头正好朝向王极灏，整个折掉了，脑袋的截面处露出白骨，不断往外冒出血。
　　雨水冲打在脸上，发丝往下遮住王极灏的眼睛，听觉回笼。
　　风声，雨声，尖叫声，猫叫。
　　“受台风天……居民减少外出，注意安全防护。”
　　王极灏坐在屋子里，外边很吵，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声音。
　　“芸姐……”程英兰刚开口，又闭嘴，最后用手拍了拍施璐妈妈的背。
　　“啊啊啊！没事的璐璐，没事的……不要怕啊小璐……妈妈带你回家，妈妈带你回家好吗？”
　　王极灏站在屋子内，透过一道小缝往外观察。
　　“呜……呜……”
　　陆芸一直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但能听到低鸣般的呜咽声，她执拗地把施璐的头跟身体抱在怀里，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报警了吗？”
　　“警察等下就到了。”
　　阿婆搂住程英兰的背，轻拍两下。
　　“没事的，只是意外，而且小灏也叫璐璐了，只是雨太大了，有些事情是很难避免的。”
　　程英兰点头，沉默地进食。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口还未咽下，开始生理性的犯恶心。
　　“妈……”
　　程英兰拉过王极灏坐下，双手搭上了王极灏的肩。
　　“小灏……你说这事，是不是都怪我啊……”
　　程英兰嘴里的话说着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她很自责，是不是如果自己没有让施璐站在那里等待，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妈……不怪你……”
　　王极灏安抚了一下程英兰的情绪。
　　“警察大概什么时候到？”
　　程英兰抽出一张餐巾擦拭了眼泪，点亮了手机屏幕。
　　“看时间的话，快了。”
　　片刻后，警笛声响起，院子里的门被打开。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警察同志我们院子里有装监控的，你也可以查看。”
　　程英兰指向厨房外的监控摄像头。
　　“老姚，死者的母亲，精神状况看起来很差。”
　　一位警察在雨中急忙地小跑过来，老姚闻言就打算赶过去看看情况。
　　“姚警官！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跟芸姐平常关系还可以，我也挺担心她的。”
　　姚警官扭头点了点头。
　　“那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