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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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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芸跟施璐的家是一幢红顶的小白房,最典型的乡村小屋。
“你好,我是来处理事件的姚警官,你叫我老姚……就好……”
姚警官的话还未说完,声音就越来越小,面前的陆芸行为显然不正常。
她正站在她们家厕所的镜子前,对着空气,做出抚摸一般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宛若一位慈爱的母亲。
“璐璐啊,不疼了啊……来,妈妈摸摸……”
她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
姚警官虽然感觉瘆人,秉着人道主义原则,还是上前安慰了陆芸,作为母亲一下子受到这种刺激,精神失常的情况也是十分正常的。
陆芸听到安慰后,不再看向镜子,扭头,用一种极度扭曲、憎恶的表情瞪了一眼姚警官,语气也是恶狠狠的。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诅咒别人女儿?我女儿好好的呢!”
“那你女儿在哪里?”
姚警官话音刚落。
“老姚,找到了,死者尸体,在房间里。”
另一个警官看见像已经疯癫般的陆芸,把姚警官拉到了一侧,贴近耳朵说了几句话。
几人匆匆忙忙往那个房间里赶,过路上是尸体被拖拽留下的一地血迹。
没人注意到,陆芸走到了厨房的角落处,依旧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看清房内的样子后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看见本该尸首分离的施璐,此时头好端端的在她脖子上。
“老姚,是缝起来的,你看,有很明显的缝补痕迹……”
同事指了指施璐脖子上一条一条的缝纫线。
“像是死者家属做的,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特别差,等下我们走的时候把她送去附近医院的精神科吧。”
姚警官一脸沉重,虽然他这几年也遇到一些比较极端的事件,但是他作为民警,这种死状惨烈的非正常死亡还是第一次。
“你们干什么?我女儿可没有死,她好好的呢!你们看不到吗?啊?”
警笛过后,村子里又重归雷雨声统治。
“程女士,我们明天会联系你来做笔录的……嗯对,我们已经把陆芸女士送到医院精神病房了,医生说是一下子受了严重刺激才会这样的,不用担心……”
陆芸安静地躺在病房里,眼前是病房的白色天花板,还有隔开两边病床的帘轨。
不管医生怎么跟她说话,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这个状况大概要持续多久。”
“姚警官,这个很难说,症状轻的话,2-3个月,要是状态很差的话……可能要数年的,而且跟病人的个体差异也有一定原因。”
姚警官的食指捏了捏怀中牛皮纸档案袋的一角,深呼吸了一口气,朝医生点头道谢。
“妈……你早点睡吧,别想太多,给老爸打过电话了,他实在赶不过来,但是大姨来电话了她今晚就能到,今晚让大姨陪你一起睡,也安慰一下阿婆什么的。”
王极灏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进入更年期后她的精神状况一直说不上好。
程英兰坐在客厅里,也没有看手机,双手十指交叉的放在桌上,呆呆的看向角落,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王极灏揽过母亲的肩,拍了拍。
大姨是晚上九点多才到,拉着大行李箱进了院子,小黑猫迅速地跑过。
“雨太大了,还在刮台风嘛,为了安全就开的慢了一些,哦对,小灏,你妈呢?我去陪陪她。”
王极灏指向二楼的房间,大姨塞给他一些吃的转身准备上楼,突然又急急忙忙地过来叮嘱他。
“哦对,小灏啊!把院子那的门锁一下,阿姨先上去了。”
院子里凭借屋内的光照亮了一部分,但是还是以昏暗居多,王极灏走向已经有些生锈的铁门,准备把大门拉上。
他抬头一瞥,远处的地方是一个人,举着一把红伞。
正是今早自己收拾农具站着的地方。
他浑身一抖,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可能他也受了些刺激导致神经衰弱了。
转身的瞬间王极灏却再也不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他看见施璐举着红伞站在院子里,就是今早她站的地方。
她低着头,还在说话。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好疼……好疼啊……”
细小的,嗫嚅的。
雨声都没盖住这句声音,就像是故意要让王极灏听到一样。
“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把伞前。
“好疼……好疼……”
她不断重复。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像安慰般想拍拍她,口中还说了些什么话。
“我知道的,肯定很疼吧。”
“对啊,你看……”
那个施璐转过头,眼球被黑色占据,七窍都在流出血来,脖子上是缝线的痕迹,她拉开自己的衣服,左边的腹部是一个巨大的窟窿。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
施璐的表情突然开始扭曲,不断地发出重复的质问。
“我没有,我说了,我说了……”
王极灏不断地解释,随后不自觉地开始流泪,他自然为她的死亡感到难过,但他怎么会哭的那么凶,好像她是他真正的挚友一般,他远不该有那么难过。
王极灏惊出一身冷汗。
他低头,手里是一把红伞。
他一激灵地甩掉了那把红伞,飞快地关紧房门,踉跄地冲上楼。
“阿姨!阿姨!”
王极灏大姨刚刚洗漱完,用毛巾擦着头发。
“什么?”
大姨皱起眉,忙问王极灏人有没有什么事,确认没事之后,建议王极灏今晚跟她们在一个房间睡,为了安全起见,她去把阿婆也叫到了一起。
“不用担心,我认识一个先生,她会处理这个事情的。”
王极灏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他一闭眼就是施璐拿着那把伞不断地跟他说话。
他彻夜未眠。
台风的第三天,雨小了些,勉强能看清远处的东西了。
“哦……哦,好姚警官,我们今天会赶回市里的,大概下午就能到。”
程英兰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今天回市里,她早上醒来听见昨晚王极灏的事情特别担心,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今天四个人要一起回市里。
“嗯,你到时候带我直接去那把红伞最后消失的地方就行了……哦,没人了是吗,那你直接把定位发过来,我自己去也行,到时候处理好了给你答复。”
电话另一头是面容姣好的女人,看样子是十几岁的样子,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裙边处是深色菱形刺绣。
“好的,谢谢你啊,陈先生。”
“没事,叫我小巳就好。”
陈巳挂了电话,片刻后手机里就收到了一个定位,她穿过道观的走廊往里厅走,一个看起来年龄很小的道士正在上香。
“刘正榭!开车去!有个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活。”
刘正榭单边眉毛一挑,心叫不妙。
“小巳姐……可不可以让师兄……”
陈巳用鄙夷地目光扫过刘正榭,张嘴,讥讽的话还没出口。
“好好好!小巳姐别说了,我去开车。”
根据车内导航屏显示,直走向前,道路尽头向左转走到底就到了。
很显然,他们进到乡间小道了,没有地方停车。
“小巳姐,你这哪里找来的事情啊,怎么在犄角旮旯里面啊。”
陈巳拽了一下刘正榭的袖口,指了指王极灏阿婆家的屋子。
“受委托的是那间。”
还没等走进,刘正榭就发出了感慨。
“这也太凶了,怨气那么重……小巳姐,我有点……”
陈巳向他伸手讨东西,刘正榭识趣地闭嘴把一袋子的东西递给她。
小巳拿出一卷挂有铃铛的红绳,围着院子拉开,把院子包了一圈。
“她今晚再来,也只能在这里面了,到时候问她什么情况就成了。”
小巳忙完一切,找了个地坐着,顺便扭头看了一眼怂怂的刘正榭。
“小刘,你也当道士十几年了,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总不能六十几还那么怂吧?”
刘正榭像个被训的小孩,点点头认栽。
由于还在台风的影响范围内,现在虽然雨势小了,但天依旧阴阴的,时不时还有风吹过,带着寒意。
天色完全暗下去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一阵阵的风不断不断吹过。
院里的铃铛开始狂震。
小巳打了个哈欠起来了,站在一旁看着剧烈抖动的红绳以及发出阵阵声响的铃铛。
片刻后,抖动停止了,红绳的中间出现了那把红伞,它以打开的状态被施璐拿在手里。
小巳,走上前跟施璐打了个招呼。
“嗯……你好,我听我的委托人说了,你昨天刚走。”
这个施璐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已经不再挣扎,而是在原地喃喃自语。
“好疼……”
小巳凑的近了些,听到施璐说的话。
“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施璐描述完自己的死因,就不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小巳上下打量了一番,轻笑了一声。
“不用骗我,你跟施璐也没多大关系。”
小巳转身向刘正榭走去,“走,上前去,你要仔细看看她。”
刘正榭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再往前挪一小步也是攥紧了衣袖。
“小刘,你看出来没?”
刘正榭仔细观察,一无所获,只能判断出这绝不是活物。
“《聊斋志异》里有一则关于伞中人的短篇,讲的是《旧雨牡丹图》这副画中的女子将伞托与唐寅修复,结果伞不小心被厨子当柴烧了,唐寅不得已换了新的伞给那女子,然后那《旧雨牡丹图》就被当做赝品了。”
刘正榭没太听明白,往前探了一步,又仔细看了看拿伞的施璐。
“什么意思?为什么被当做赝品了?”
“因为古人打着今人的伞。”
刘正榭点头,但是他还没明白这跟眼前的施璐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说吧。”
小巳环抱双臂,站在一旁,等着听故事。
“我确实不是施璐,我是这把伞,但是确实有一部分的施璐被困在了这把伞里,因为我们都太痛了。”
小巳能理解施璐突如其来的痛,但是一把伞又能有什么痛。
“施璐的父母在离婚前,经常打架,施璐的母亲就会拿我打施璐的父亲,我的伞面早就破过,还沾上过血渍,我的伞面是硬生生扯破的,那是一个大洞。”
刘正榭恍然大悟,他拿出两张符,准备进行后续的工作,小巳拦住了他,她还想再聊聊。
“那施璐呢?她除了死亡的那一瞬,平常呢?”
“她妈妈根本不爱她,那是个,疯子。”
医院病房内的床上,此刻空空如也,护士拉开隔帘后,急匆匆地往护士站跑。
今天程英兰被叫到警局内做了调查,阿姨回自己家要处理点事,阿婆还有王极灏父亲今天会在家里一起待着。
一个女人出现在玉禾公寓的入口处,手里拿着一把刀。
社区群的消息不断弹出来,一张张照片都是关于这个拿着刀的女人。
【今天社区里有个拿刀的女人,大家看见都不要再出门了,尤其叮嘱孩子们。】
【这么危险?!报警了没?@社区管理】
【我的天,好恐怖。】
……
程英兰一出警局就看见不断弹出的消息,点开那张图片,瞬间毛骨悚然,手哆嗦着往家里打电话。
“叮铃铃……叮铃铃……”
“喂。”
万幸,她丈夫接了电话,沟通交流之后确认了一切没事,她的心才放下来,又叮嘱了两句。
陆芸自然是知道王家住在玉禾公寓的,她跟程英兰的关系好,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拎刀在玉禾公寓七号楼底下站着,片刻后,警笛响起,她的面部扭曲,愤恨溢于言表,大叫一声后,举着刀往七号楼底下那棵桑树的身上砍去。
两三道、四五道出现在桑树的身上,树枝、树叶落了一地,每一刀都带着扭曲的极端情绪。
“行吧,那你想跟我一块走吗?你把施璐的那部分放了就好,反正你也还没伤人。”
小巳叹了口气,又向前一步。
刘正榭手上已经拿好桃木剑,已经准备一招制敌,那施璐瞥了他一眼,下一秒施璐散开了,只剩一把伞躺在红线正中。
老桑记得那个台风天,雨后的天一直阴阴的,像是坏事的先兆。
那个疯女人拿着一把刀出现在他的面前,像在等人,但她什么也没等来,直到听力范围内出现了警笛声。
这好像刺激了那个女人,她变得癫狂,环视了一周,随后一步步向它逼近。
“不出来是吧,呵呵,那我要让你们每天都能看见,想到我……”
她用力砍下的每一刀都带着极重的情绪,四五刀后,那棵桑树就病了,他开始掉落更多的叶子,春夏的时候也不再有什么新叶了。
从那以后他变成了老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