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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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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没等到,细姑先受不了了——她一天要做两份工,早上辰时三刻出门,晚上做到了子时才能从繁金楼里出去。
一天才十二时辰,细姑就要干七八个。
谁家好人受得了一天干这么长时间?
所以那两个病休的仆妇一回来,细姑立刻撂手不干了。
这个打赏钱谁爱挣谁挣!她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还想多活两年。
再说葛娘子虽然整日垮着脸,说话也不好听,但人不坏。比起楼里那群爱掐尖的人精,要好打交道得多。
跟着葛娘子在洗衣院里每天挣三十文钱,她觉得很安心。
细姑卷帘大将军不干的第二天,正好下了一场小雨。
只要是下雨,洗衣院就不用上工,她就能休息。
正好得闲去义顺镖行那边问问给白霜送信的情况。
一路上春雨虽小,却也会打湿衣裳。
细姑路过伞铺子买了一把油纸伞——竹制的伞骨、油黄的伞面,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好伞值好价,这把伞花了细姑一百文钱。
四友厅里沈掌柜正在谈生意,细姑不好在厅里呆着,自觉去了门外。
也没撑伞,就在屋檐下躲雨。
义顺镖行今日有镖。
沈宿正要出门,就看见了站在檐下躲雨的细姑。
约定的回信的日子已经过了好些天,他都以为这妇人不来了。
沈宿略停了一下,转身又回了大门内。
顺义镖局前面就是宣正大街。
细姑觉得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街上不是铺子就是人,要不就是驴马在拉车送货。
不像惠民渠那边,一路走来,景色甚好——烟雨蒙蒙眯眼,垂柳条条映水,河上船只摇橹,岸上行人漫走。
“王家娘子?”有人再叫细姑。
细姑一回过神就看到了沈宿,只见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衣,甚是利落精神,手里正拎着一个小陶罐。
她先为了前几日爽约的事情道歉,“沈镖头,过意不去,我前几日不得空,今日才来向你讨要消息。”细姑看了沈宿身后,继续道:“您这是要出门送镖?”
沈宿道:“正是!王娘子,信我已送到,李家共有五口人,白家娘子上有一位婆婆,下有二子一女,李树李果李叶,还有一只狗叫大黄。”
镖行送信送货回转过来要有凭证带给投镖之人,但细姑想不到自己能要什么做凭证,便和沈宿约好,以李家几个孩子的姓名作为凭证。
现在沈宿说的半点不差,细姑便知道自己的信他确实是送到了。
只是细姑仍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位沈镖头今日的态度似变得有耐心了一点?
不过这些不重要,先把消息确认好,“那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
沈宿心说:那可太有了!
“白家娘子把东西收了,问你安好,让你在外多注意身体,祭祀的事情她会代你去,请你不必担心。大儿子李树说他的大黄捉了两只活兔子回来,等你下次来给你看!二儿子李果说你怎么不自己回来,下次早点回去看看他们。”
说了这么多,沈宿顿了一下,把手里拎着的罐子递给细姑,“那家的婆婆托我给你带了一罐韭菜齑。”
韭菜齑就是用韭菜做的酱,这时代,人家里,到了时节,各种吃不完的菜蔬,要么做成干菜,要么制成酱菜,等到了冬日没菜吃,正好拿来拌饭。
沈宿送信的的时候,被这家人招待了一顿饭食。
山下贫苦人家的饭菜,不过是寻常吃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这个韭菜齑,味道十分的好,他问了是谁做的,才知道竟是这家瞎了眼睛的婆婆做的,所以只得了两罐。
一罐要带给在宁州府的王家娘子,另一罐,当天为了待他自己这个客人,已开封食用。
一开始他提出用钱来买,人家还不愿意卖。
原来这家的几个孩子也爱吃这个。
最后,他用了一个让这家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带走了那罐已经开封的韭菜齑。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家叫李果的二儿子,为了保住最后一罐韭菜齑,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样子,他还一直对着自己喊坏人来着。
坏人就坏人吧,他被小孩子骂坏蛋又不是一回两回,不痛不痒的,这么好吃的韭菜齑要是没拿到手,他得天天惦记着。
韭菜齑佐肉,上上佳品,尤其是腌得这样好的。
沈宿自己还没舍得吃上两顿,就让镖行里的一群蝗虫给掏完了。
一想起罐子里面的韭菜齑只剩下了一点汁水,沈宿的腰又弯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更加和善。
“王娘子,请恕在下冒昧,不知您这罐韭菜齑能否割爱?我家中两个外甥爱吃这个,可厨下人都做不出这样的好味道!”
沈宿语气诚恳地将锅推给了两个外甥。
这外甥是舅舅家的狗,吃了舅舅的,自然要替舅舅背一口嘴馋的黑锅。
细姑,“嗯?”
沈宿又忙道:“娘子放心,沈某价钱优厚!”
沈宿的话叫细姑垂下了眼睛,心道:我说这姓沈的的怎么前倨后恭,闹了半天是为了这个。
能让一个看起来这么不爱东西的人都觉得好吃的东西,那味道一定错不了。
细姑张大眼睛看向沈宿,让自己的模样尽可能真诚一些,“沈镖头,不巧了,我家中也有一个挑剔不爱吃东西的孩子,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传说中挑食的孩子——刘月儿……
好容易拉下脸来求细姑的沈宿……
沈宿不动,细姑笑着伸出双手,从沈宿手里拿过了那罐韭菜齑。
她觉得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必然有几分奸佞小人的味道,因为她心里真有一个张狂的小人在奸笑——昨日看你姓沈的脸色,今日你来求我,自然也不那么好使!
细姑拿到罐子,一脸笑容灿烂,临走还不忘补上一句,“沈镖头,我妇道人家,只知道韭菜齑就着粥吃,不吃您还知道哪些东西可以配这韭菜齑吃?我回家给我那个挑食的孩子试一试。”
沈宿看着细姑的脸色,就知道这女人最后一句必定是故意的。
他劲瘦的腰杆子又挺得笔直,变得惜字如金起来,“肉!”
说完就走!
就跟吃火锅涮羊肉蘸韭菜酱一个道理,细姑了然。
细姑还不太会使用火石生活,想自己做点饭肯定是不成。
于是只能在路上踅摸这找点填嘴的吃食——路边的炸麻花就不错。
炸麻花要用细面、香油、香料还有糖——这是都炸麻花摊摊主跟细姑说的,他家的麻花要三十文钱一斤。
细姑觉得有点贵,但还是买了半斤甜口的,半斤咸口的。
买完了又有点心疼钱,三十文钱毕竟是自己一天辛苦下来的工钱。
这边刚心疼完钱,那边看到有肉铺子在卖羊肉。细姑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韭菜齑,又掏了四十五文钱,买了一斤羊肉。
“这宁州府真是什么都卖,什么都贵啊!”细姑嘀咕,“就差喘口气都要钱了!”
话果然不能乱说!
细姑一回泉布巷,就见里正带着两个公人再敲自己的大门。
一见细姑回来,那里正先上前自我介绍:“我乃本坊里正,姓张名敬,”张里正伸手向后介绍两位公人,“这位是乔捕头,这位是梁司吏,两位代本县来缴人头税。”
宁州府乃是一省首府,下辖一个郭阳县,泉布巷就在郭阳县县衙不远。
至于人头税,那才真是只要在城里需要长久喘气的都要缴纳。
“你家几口人?何时搬来的?”
“三口人,一个月前刚来。”
“一人一年两百文,三个人六百文!”
小孩儿也交税?细姑不禁问道:“公差大爷!我家那个小的才五岁,也要交?”
拿笔的司吏看了一眼细姑,面无表情道:“宁州府,凡满周岁者皆要缴纳人头税!六百文!”
细姑真想骂定下这个规矩之人的十八辈祖宗!
她没有那么多的铜钱,在繁金楼里熬了几天夜班才得来的几钱银子,又这么全都出去了!
晚上丽娘下工回来,做饭的时候,细姑把这事儿跟丽娘说了。
丽娘没安慰她,反而说她傻,
“你看见那干公差的不该停下来,就当走错路了,转头走了不就行?”丽娘这样说。
“还可以这样的?”细姑上辈子是个骑电动车都会带好头盔的好宝宝,从来没想着要躲警察叔叔。
原来这时代,大家对这些公差这么避之不及的吗?
丽娘又道:“你就是停下来了,他问你,你就说家里两个人就行,月儿这么一点的孩子,说不说的有谁知道?”
细姑受教了。
“把碗盘拿来!面好了,我再把肉捞出来切一盘子就有!吃饭吧!”丽娘吩咐道。
细姑放下火钳,照着丽娘说的做。
晚上吃羊肉汤面和薄切羊肉蘸韭菜齑。
韭菜齑辛辣咸鲜,佐肉吃,去油腻腥膻,滋味极佳。
“怪不得姓沈的要买我的这罐!”细姑嘴里吃着东西含混道。
“你说什么?”丽娘没听清。
细姑把吃的咽下,将白天在镖行发生的事情和前些日子投镖的情形都和丽娘讲了。
“亏你没卖给他!”丽娘笑道,“不然咱们今晚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两大一小,三个人,将羊肉和面条吃得精光,连汤都没剩一口,韭菜齑也去了小半罐。
吃撑了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细姑人懒也要在院子里面转圈。
她心想:驴子转圈拉磨,我王畅转圈消食!
还行!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