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流言如刀 ...
-
三天过去,柳河屯却仿佛被罩进了一口密不透风的黑锅里。
这个本该在晨光中苏醒的村庄,此刻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村口那口养育了屯子几代人的老井旁,乌泱泱围满了人。没有往常汲水时的说笑,没有孩童的嬉闹,只有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和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个老汉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正围着井口忙碌。粗麻绳系着的木桶被一次次抛入深不见底的井中,每一次沉重的“噗通”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木桶被吃力地拉上来,桶里盛着的却不是往日清亮甘甜的井水,而是一种粘稠、浑浊、泛着令人不安的墨绿色的液体。那颜色像极了河底淤积了百年的腐臭淤泥,又像是被浓墨和污血混杂染透,在晨光中泛着油腻的光泽,散发出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味。
“呕——这味儿冲的!”一个打水的老汉忍不住干呕一声,嫌恶地将桶里的“污水”泼在旁边的泥地上,那地面立刻被染上一片不祥的漆黑,“这哪还是人喝的水?分明是黄泉里冒出来的毒汤!”
“祸事了!天大的祸事啊!”一个裹着旧头巾的老妪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地嚎起来,“井水无缘无故变了颜色,这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是灾星现世了啊!肯定是那个鬼胎!是王寡妇生下的那个孽障招来的!”
“没错!你们还没听说吗?老族长昨天晚上突然就不行了!浑身烧得像块火炭,嘴里胡话不断,一直喊着‘蛇!黑色的蛇缠着我!’镇上的郎中请来了,搭了脉,脸唰地就白了,摇着头说……说这是‘阴邪入了骨髓’,没得救了!”
“快!快去请孙神婆!只有她能通神问鬼,只有她知道该怎么办!”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吞噬着每一个人的理智。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不等吩咐,拔腿就朝着村尾那间挂着破烂“通灵”幡子的土屋飞奔而去。
---
与此同时,王寡妇家那间低矮的土屋,却像惊涛骇浪中一座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被无形的敌意和冰冷的孤立紧紧包围。
院门紧闭,原本就破旧的门板上不知被谁用腥臭的黑狗血泼洒出几个歪歪扭扭、难以辨认的符咒,刺鼻的气味老远就能闻到。门槛下的泥土里,被人恶意地插了几根烧得焦黑的桃木钉,还散落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这是乡下最恶毒、最直接的“镇煞”手段,意图将屋内的“不祥之物”彻底封死,永世不得超生。
屋内,王氏虚弱地靠在炕头,脸色依旧苍白缺少血色,但一双眼睛却因为母性的本能而亮得惊人。她将那个小小的、裹在旧布襁褓里的婴儿死死搂在怀里,孩子正睡得香甜,呼吸均匀,小脸红润。他左肩胛骨上那块墨色的蛇形胎记,在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晨光下,安静地贴合着皮肤,没有任何异样。只有阿阮心里清楚,那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怎样令人不安的秘密。
阿阮坐在炕沿,正用温水浸湿了软布,仔细地替王氏擦拭着产后虚汗涔涔的脖颈。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稳妥,眼神却比三天前更加沉静,也更加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那夜在她脑中响起的冰冷警告,如同附骨之疽,日夜不休地提醒着她。眼前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帷幕。
“阿阮姐……”王氏的声音细弱游丝,充满了无法驱散的惊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里的孩子,“外头……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容不下我们母子了?”
“别听,也别信。”阿阮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恐惧的沉稳力量,“井水变色,或许是地底泥沙被暴雨搅动,或许是别的缘由。老族长年迈病重,自有其因果。孩子干干净净,你也清清白白。守住你自己的心神,别被外面的风言风语勾了魂去。”
“可是……可是我听见他们说……说要沉婴祭井……”王氏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孩子恬静的睡颜上。
阿阮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沉婴祭井”这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口。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能穿透那扇薄薄的木门,看到外面那些被愚昧和恐慌吞噬了心智的人们。
“他们不敢!”阿阮的声音冷硬如数九寒天的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地上铿然有声,“只要我阿阮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人能碰这孩子一下!”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就如同擂鼓般由远及近,狠狠地撞在院墙上,紧接着,神婆孙三娘那特有的、尖利刺耳、模仿着某种诡异腔调的吟唱声,混合着铜铃胡乱摇晃的噪音,在院门外猛地炸开!
“天灵灵——地灵灵——!井神老爷听分明——!黑水翻涌祸殃起——!妖胎降世乱乾坤——!急急如律令——拿妖胎!”
“哐!哐!哐!”
沉重的砸门声紧随其后,如同阎王爷催命的鼓点,一声声砸在王氏和阿阮的心口,震得门板上的灰簌簌落下。
“开门!王寡妇!还有里头那个妖婆!快给老子开门!”一个粗野暴躁的男声吼道,是族里素来蛮横的王大,“神婆请了井神仙旨,来拿妖胎了!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了!”
王氏吓得浑身剧颤,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死死抱住孩子,缩进炕角最深处,连哭泣都忘了。
阿阮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布巾仔细叠好放在一旁。她走到门后,并未立刻开门,而是侧耳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神婆孙三娘的叫嚷越发癫狂,混合着杂乱的法器声响和村民被煽动起来的附和:
“沉了他!必须沉了那鬼胎!才能平息井神的怒火!”“对!祭井!只有祭井才能保住我们柳河屯!”“还有那个阿阮!妖言惑众,跟鬼胎是一伙的!也不能放过!”
恶毒的言语,如同密集的毒箭,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射向屋内的两人。
阿阮的眼神,彻底冰封。那夜剪断脐带时听到的诡异警告,此刻化作了门外真实而血腥的杀意。这些村民,不仅仅是愚昧,更是成了某种藏在暗处的可怕力量手中的刀,要将她拼死救回的生命,重新拖回地狱!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抽开了门闩!
“吱嘎——”
老旧的木门被她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刺目的阳光和攒动的人头瞬间涌入眼帘。为首的神婆孙三娘,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法衣,上面用朱砂胡乱画着符咒,脸上扑着厚厚的白粉,腮帮子上抹着两团突兀的红胭脂,手里高举着一把破旧的桃木剑,剑尖直直指向门缝后的阿阮。她的身后,是柳河屯黑压压的村民,男女老少,他们的眼神里混杂着恐惧、盲从的狂热,以及一种对“异类”进行清除时扭曲的兴奋。
孙三娘见到阿阮,三角眼里闪过阴谋得逞的得意和深深的怨毒,她将桃木剑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戳到阿阮的脸上,尖声叫道:“妖婆!还不快把那个祸害乡里的孽障交出来!井神发怒,黑水淹井,老族长性命垂危!再不拿这孽胎祭井,我们整个柳河屯都要跟着你们一起陪葬!”
污浊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阿阮脸上。
阿阮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瞥一眼那柄可笑的桃木剑。她的目光,冷得像冰,缓缓扫过孙三娘那张涂脂抹粉如同跳梁小丑的脸,又扫过她身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乡邻——其中有她曾经亲手接生、救过性命的孩子父母,有她曾帮忙救治过家人的汉子,此刻,他们都举着火把拿着棍棒,要将她和她护着的婴儿置于死地。
“孙三娘,”阿阮的声音异常平静,这平静反而让喧闹的人群莫名地安静了一瞬,“老族长病重,你不去床前尽孝伺候汤药,反而跑到我这里装神弄鬼?井水发黑,你不去查是不是源头污染、井壁坍塌,却一口咬定是一个刚出世三天的婴儿作祟?”
她向前踏出一步,那柄桃木剑竟被她逼人的气势迫得向后缩了缩。阿阮站在门口,身形单薄,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度。
“你……你休要在这里狡辩惑众!”孙三娘色厉内荏,挥舞着桃木剑,“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天现异象,阴风惨惨!他一生下来井水就黑了!老族长当晚就倒了!这不是妖胎是什么?!这就是铁证!是老天爷的意思!”
“老天爷的意思?”阿阮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我看是有人假借老天爷的名头,来遂自己的私心!老族长年事已高,早有旧疾,此次病发凶险,郎中早有断言。井水发黑,前日那场暴雨冲垮了上游李家的沤肥池,粪水污物渗入地下,混入井中,这事左邻右舍谁人不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这个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的小娃娃的罪过?!”
人群里起了一阵明显的骚动。李家沤肥池被冲垮的事情,确实不少人都知道。阿阮的话,像一阵冷风,吹散了些许笼罩在众人心头的迷雾。
孙三娘脸色一变,急忙跳脚尖叫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井神显灵,降下警示,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妄加揣测的?!快把妖胎交出来!否则……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否则怎样?”阿阮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清越激昂,如同鹤唳九天,震得前排几个村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一步跨出门口,彻底站在了阳光之下,也站在了所有村民的对立面。她手中没有武器,没有符咒,只是空着双手,但那挺得笔直的脊梁,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那周身散发出的、不容亵渎的浩然之气,竟一时压住了这群乌合之众的气焰!
“想动这个孩子,”阿阮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字字千钧,掷地有声,“就先从我阿阮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环视众人,目光如电:“我阿阮在柳河屯行医接生十几年,亲手接到这世上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哪一个不是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张屠户家那个生下来不会哭的胖小子,是谁一巴掌拍活过来的?李铁匠的媳妇难产,血流了一盆,是谁把他们母子俩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你们家的娃娃会跑会跳、会叫爹娘的时候,怎么没人说我是妖婆?怎么没人说他们的命是鬼胎?!”
她指向人群中那些曾经受惠于她的人。被点到的人,有的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有的眼神慌乱地躲闪,有的脸上露出羞愧难当的神色。
“现在!”阿阮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悲愤,“就因为一口被粪水染脏的井,一个自己病倒的老人,你们就听信这个跳大神婆子的鬼话,要把一个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的娃娃活生生沉到井里去?!你们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吗?!柳河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仁善’二字,都被你们就着饭吃下肚了吗?!”
她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鼓槌,一下下敲打在那些尚未完全泯灭的良心上。人群的骚动更大了,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恐惧和狂热开始消退,犹豫和羞愧开始抬头。
孙三娘眼看精心煽动起来的局面就要被阿阮瓦解,气急败坏,挥舞着桃木剑就要往前扑:“妖婆!你巧舌如簧,蛊惑人心!大家别听她的!给我上!抓住她!把那个孽障抢过来!”
几个被孙三娘洗脑最深、平日就好勇斗狠的莽汉,在她的怂恿下,红着眼睛,操起棍棒就要往前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统统给我住手——!”
一声苍老却充满威严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在人群后方猛然炸响!
拥挤的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水流,不由自主地向两侧分开。
只见村中塾学的老先生,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陈夫子,在两个年轻学生的搀扶下,拄着拐杖,颤巍巍却又步伐坚定地走了过来。他平日里总是温和儒雅,此刻却面沉如水,眼中蕴含着滔天的怒火,目光如炬,直直射向人群前方的孙三娘。
“孙三娘!你身为乡里祭祀,不思安抚民心,导人向善,反而煽风点火,鼓动乡亲行此残害婴孩、灭绝人伦之恶行!你可知‘沉婴’二字,是何等伤天害理?!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陈夫子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落地,铿锵有力,“井水污浊,自当查明缘由,淘井清源!老族长病重,正当延请良医,悉心诊治!岂能将这些无妄之灾,归咎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荒谬!愚蠢!恶毒至极!”
陈夫子是村里最有学问、最受敬重的人,他这一番义正辞严的斥责,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场面,也惊醒了众多被蒙蔽的村民。那些本就心生愧疚的人,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孙三娘被陈夫子骂得脸色煞白,指着陈夫子,嘴唇哆嗦着:“你……你个老糊涂……你懂什么鬼神之事……”
“老夫不懂鬼神,但老夫懂圣人教诲,懂天地良心!懂人命关天!”陈夫子厉声打断她,声若洪钟,“今日有我陈守仁在此,我看谁敢动王寡妇母子一根汗毛!谁敢对阿阮稳婆不利!谁就是与我柳河屯的礼义廉耻为敌!与王法为敌!”
他转向惶惑的村民,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去!该清理水井的去清理水井,该去照顾老族长的去照顾老族长!再聚集于此,妄图行凶,休怪老夫明日就上报官府,治你们一个‘聚众行凶、草菅人命’之罪!”
“散了散了!都听夫子的,快散了!”几个尚有理智的族老也反应过来,连忙帮着驱散人群。
人群在陈夫子的威望和“报官”的威慑下,如同退潮般,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议论纷纷地缓缓散去。孙三娘见大势已去,恶狠狠地瞪了阿阮和陈夫子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灰头土脸地挤出了人群。
一场几乎要流血的惨剧,暂时被化解了。
阿阮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她走向陈夫子,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夫子今日救命之恩。”
陈夫子摆摆手,走到阿阮面前,看着她,眼神复杂,既有赞许,更有深沉的忧虑:“阿阮啊……你今日,太过行险了。那孩子……”他压低了声音,“当真……无恙?”
阿阮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坦然道:“夫子明鉴,孩子身体健康,哭声洪亮。至于那些所谓的‘异象’……”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不过是有些东西,不想让他活下来罢了。夫子今日恩情,阿阮永世不忘。但这柳河屯……我们母子,怕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陈夫子沉默了片刻,长长叹息一声,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阿阮的肩膀:“你是个有大本事,也有大慈悲的人。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这潭水……已经浑了,老夫……也护不住你们了。”他从宽大的袖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布包,不由分说地塞进阿阮手里,“一点盘缠,不多,路上应个急。千万……保重。”
目送着陈夫子在那两个学生的搀扶下蹒跚离去,阿阮转身回到屋内。王氏抱着孩子,早已哭得瘫软在炕上。
“阿阮姐……我们……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王氏的声音破碎,充满了绝望。
阿阮关上院门,仔细插好门闩。她走到炕边,看着襁褓中依旧酣睡的婴儿,那左肩的蛇形胎记在从窗口透入的光线下,安静得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胎记。
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微微凸起的印记。这一次,没有任何冰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也没有幽蓝的微光闪现。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温热的、属于新生命的柔软触感。
“别怕。”阿阮的声音异常温柔,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既是对王氏说,也是对怀中的婴儿,更是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天若不容你,我便为你争一线天光!地若不容你,我便为你踏一条生路!这世道若容不下你,我便带你杀出这容不下你的地方!”
她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自己那个跟随了她多年、边角都已磨得发亮的旧药箱。里面的银针、艾绒、药包,还有那本她视若性命、以命相护的《稳婆手札》残卷,被她一样样仔细地、珍重地放入箱中。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将天空和整个柳河屯染成一片壮烈而凄艳的血色。
阿阮心里明白,陈夫子能救得了她们一时,救不了一世。孙三娘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些暂时被压下去的村民,在恐惧和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很快又会将矛头指向她们。而那个在暗处发出警告的未知存在,更不会就此收手。
流言如同无形的刀子,杀人于无形。柳河屯,已经再也没有她们的立足之地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村庄,眼神平静如水,再无一丝留恋。
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染了天际。
当清冷的月光洒满寂静无人的院落时,阿阮背起了她的药箱,怀里揣着陈夫子给的碎银和几块硬邦邦的干粮,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王寡妇家的后门。
她没有回头。
身后,王寡妇紧紧抱着孩子,躲在门板的阴影里,无声地泪流满面,目送着那个瘦削却异常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阿阮独自一人,踏上了通往村外的荒凉小路。
月光将她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却倔强地挺直着,如同荒漠中永不倒下的胡杨。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衣襟,那里,贴身藏着那本承载着她身世和使命的《稳婆手札》。
“不该救他?”她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夜空,无声地扬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挑战意味的笑,“那我偏要救到底。倒要看看,是你的‘天意’狠,还是我阿阮的命硬!”
荒野的风呼啸而来,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
前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也是她必须为自己、为那些被天地遗弃的生命,用双手和信念劈开的——一条血路。
下一章预告:《荒野遇狐》——孤身流落荒山,夜宿破败山神庙。寒风呜咽,忽闻凄厉哀鸣自后山传来。循声而去,月光下,一只通体雪白、腹部高高隆起的狐狸倒在血泊之中,眼神涣散,口吐人言:“稳……婆……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