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黑暗哨兵精神体是橘这件事》吃愚

3、Chapter 3 疏导

　　Chapter 3 疏导

　　裴鱼端着好不容易接满的水壶，回到临时分配给白塔小队的休息室时，队员们已经基本准备就绪了。

　　小小的休息室里混合着紧张和跃跃欲试的情绪。

　　“首席！”看到他进来，几名年轻向导立刻站起身。

　　“都坐，”裴鱼把热水壶放在中间的桌上，又拿出自己刚才从房间拿出来的茶叶包，“喝点热水，暖暖身子。黑塔的饮用水好像加了特殊的过滤装置，味道有点不一样，试试看习不习惯。”

　　气氛稍微松弛了一些。

　　“这里感觉好压抑啊，走廊好安静，我喘气都不敢太大声。”一个向导一边泡茶一边小声说。

　　“哨兵们的感官比我们敏锐太多，”另一个接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们长期待在这种环境里，压力肯定非常大。”

　　裴鱼点点头，表示认同，在运输艇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粗略地把哨兵，按照待梳理的紧急程度排好序发给黑塔了。

　　黑塔的效率也很快，已经分配好发在个人的通讯上了。

　　裴鱼手上显示的就是属于他的那份名单，上面罗列着需要优先疏导的哨兵编号、等级以及简要状况，排在最前面的几个，状态标注都是“临界”。

　　临界状态，指哨兵的精神图景濒临崩溃。

　　“情况比我们想的要棘手一些，”裴鱼快速浏览，抬头，目光扫过队员们，“名单上的哨兵，大多刚执行完高强度的外勤任务，精神屏障非常脆弱，情绪极不稳定。大家进行疏导的时候，一定要更加耐心，优先建立信任感，如果在疏导过程中感觉到任何抵抗或者不对劲，立刻停止，不要强行，安全第一，明白吗？”

　　“明白，首席。”

　　“好，”裴鱼看了一眼时间，“按照分配好的名单，开始工作吧，一定要保持通讯。”

　　队员们颔首确认，鱼贯而出。

　　裴鱼看着他们拿起各自的装备后，最后一个走出休息室，前往分配给自己的疏导室。

　　疏导室位于走廊尽头，门牌上亮着红色的“禁止入内”指示灯，第一个待疏导的哨兵已经在里面了。

　　裴鱼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脸上自然的浮现出那种温和而令人安心的笑容，然后才伸手按下门铃。

　　几乎是在门铃响起的瞬间，里面就传来一声压抑着极度暴躁的低吼。

　　裴鱼没有因为这恶劣的态度而不悦。

　　他声音平稳，像温泉流过砾石，透过金属门上的通讯器传进去：“你好，我是白塔的向导裴鱼，前来进行精神疏导。”

　　里面沉默了几秒，只有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然后，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裴鱼推门而入。

　　疏导室的隔音设备是整座黑塔里最好的，门一关，外面的世界就仿佛被彻底隔绝。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两把沙发椅和一张摆在最角落的小茶几。光线被调节到近乎昏暗的程度，但对于向导来说，能够看清楚情况，就足够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哨兵正蜷缩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双手死死抱着头，手臂和脖颈上的肌肉因极度紧绷而虬结隆起，微微颤抖着。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受伤濒危的猛兽，周身散发着痛苦和极具攻击性的气息。

　　听到裴鱼进来的动静，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狂乱，恶狠狠地瞪过来。

　　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呜咽声，每一个音都带着痛苦的颤抖。

　　裴鱼没有后退，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惧怕。

　　缓步走过去，在距离哨兵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对方感到压迫的距离。

　　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持平，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外面的声音很吵，脑子里翻江倒海，很难受，对吗？”

　　哨兵剧烈地喘息着，没有回答，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裴鱼。

　　裴鱼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着，像在聊家常，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没关系，这是正常反应。你刚从一个很难熬的地方回来，身体和精神都透支了。我不是来打扰你的，只是想帮你把那些嘈杂的声音放小一点，让你能喘口气。”

　　他一边说，一边非常缓慢地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代表“无害”和“接纳”的手势。

　　一丝极其温和纯净的精神力，如同初春溪流，捎着一点暖意，小心翼翼地向哨兵探去。

　　哨兵猛地一抖，像是被无形的针扎到，反应激烈地伸出手想要挥开什么。

　　裴鱼的手停在半空，精神力也瞬间收回，没有丝毫勉强。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没有怜悯，没有畏惧，更没有不耐烦，只是一种纯粹想要提供帮助的意愿。

　　这种姿态反而让处于极端戒备状态的哨兵怔了一下，那股绷到极致的攻击性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他依旧喘着粗气，眼神混乱，但盯着裴鱼的时间变长了些，似乎是在判断，在挣扎。

　　裴鱼耐心地等着，始终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目光平静地回视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有哨兵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哨兵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低下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里。

　　裴鱼眼神一凝，捕捉到了对方精神屏障因极致痛苦而短暂失控的瞬间。

　　他没有再试图物理接触，而是就站在原地，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水波，坚定地包裹过去。

　　这一次，精神力没有受到激烈的抵抗。

　　裴鱼的精神力轻柔地拂过哨兵狂躁混乱的精神图景，像一阵微风。

　　此刻那里充斥着扭曲的噪音和破碎的光影，混乱不堪。

　　裴鱼没有试图强行压制或驱散，而是像引导河流一样，耐心地将尖锐的噪音分散，安抚，然后停熄，将刺目的光影调和，柔化，然后归于平静。

　　动作快、稳。

　　“深呼吸，”裴鱼的声音低沉而具有引导性，仿佛带着某种韵律，“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很好，是不是感觉外面的声音小了一点？”

　　哨兵无意识地跟着他的指令，似乎是回应似的轻微点了一下头。

　　裴鱼的精神力继续深入，温柔地梳理着那些打结成团的神经，抚平精神图景上的褶皱。

　　他能看到对方紧绷到极限的精神正在一点点松弛下来，赤红色正在从他眼中缓缓褪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并不长的时间。

　　当裴鱼缓缓收回精神力时，角落里的哨兵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他依旧蜷缩在椅子里，但抱着头的手已经完全松开，垂在身侧，闭着眼，胸膛规律地起伏，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脸上那种痛苦扭曲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安宁，保持着这个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鱼轻轻直起身，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追求速度，他大可以在一见面时，直接用精神力强制压制，然后疏导，但是那样做就相当于再一次进攻了哨兵的精神图景，而且还会加剧哨兵对疏导的恐惧，使得下一次精神疏导的难度直线上升。

　　采取这样徐徐图之的方式，唯一缺陷就是对他的消耗也不小。

　　裴鱼从旁边拿过一条薄毯，轻轻地盖在哨兵身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疏导室。

　　门缓缓合上。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同一时间，隔壁疏导室的门也打开了，一名白塔向导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完成工作后的轻松。

　　他看到裴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惊讶地脱口而出：“首席？您已经结束啦？里面那位可是A级哨兵的临界状态。”

　　“嗯，”裴鱼笑了笑，“他太累了，睡着了。让他在里面好好休息吧。”

　　那位向导脸上的惊讶更明显了。

　　他自己负责的只是B级，就花了不少的时间，而首席面对的可是最棘手的A级哨兵的临界状态，这速度也太惊人了。

　　没等他说什么，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一名黑塔的工作人员，脸色焦急，看到裴鱼就好像看到了救星：“裴首席！太好了您在这里。三号紧急疏导室，一位刚押送回来的哨兵突然失控了！抑制剂打了两次都没效果，我们的人完全无法靠近，能不能请您——”

　　“带路。”裴鱼没有任何犹豫，眼神里的的疲惫瞬间被专注取代，立刻跟着工作人员快步离开。

　　留下的那名白塔向导看着裴鱼迅速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对旁边另一个刚出来的同伴低声感叹道：“首席就是首席啊。”

　　三号紧急疏导室外的情况更加混乱。

　　金属门上甚至出现了几处明显的凹痕，里面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和野兽般的嘶吼，几名黑塔的护卫人员紧张地守在门口，手里拿着强效镇静剂和束缚装备，却不敢贸然冲进去。

　　“怎么回事？”裴鱼问带路的工作人员。

　　“是刚从巡逻小队回来的，他在辐射区边缘发现了异常能量波动，追踪时可能受到了强烈冲击，进来的时候就不太对劲，刚刚突然就……”工作人员语速很快，满脸是汗。

　　裴鱼点点头，示意工作人员和护卫后退：“我进去看看。你们守好门，别让其他人靠近。”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神情冷静，“我能处理。”

　　他快速推开门，闪身进去，然后又立即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门内的景象如同风暴过境。

　　沙发椅翻了，角落里的小茶几歪了，那名失控的哨兵正用拳疯狂地撞击着的墙壁，发出沉闷可怕的咚咚声，拳头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隐约可以看见骨头。

　　他感受到有人进来，猛地回头，那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丝毫人性，只剩下纯粹的疯狂和毁灭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如同一头真正的野兽，朝裴鱼扑了过来！

　　劲风扑面，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暴戾的精神冲击。

　　裴鱼瞳孔微缩，却没有后退。

　　他侧身避过对方的扑击，精神力在瞬间高度凝聚，不再是温和的溪流，而是化作无形却坚韧的网，精准地缠缚而上，不是硬碰硬地对抗，而是巧妙地引导和卸力。

　　同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而极具穿透力，直接响彻在哨兵混乱的精神深处：“看着我！”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奇特的魔力，正在疯狂扑击的哨兵动作一滞。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停滞间，裴鱼的精神力如同连绵不绝的雨线，精准地刺入对方精神图景几个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节点。

　　这不是攻击，而是最顶级的、近乎艺术的疏导。

　　像一位舞蹈家在钢丝上翩翩起舞，以强硬的姿态闯入，却瞬间化为最温柔的抚慰。

　　哨兵所有的动作僵住，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

　　裴鱼快步上前，单膝跪在他身边，一边持续输出稳定平和的精神力，一边快速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没事了，都过去了，安静下来。”他不断低声重复着安抚的话语。

　　哨兵的身体渐渐平息，失焦的眼神开始聚集，虽然依旧空洞，但疯狂的毁灭欲望正在快速消退。

　　他茫然地看着裴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眼皮沉重地阖上，陷入了昏迷。

　　裴鱼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后背也惊出了一层薄汗，他小心翼翼地将哨兵的身体放平，避免他碰到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制服，打开疏导室的门。

　　门外，黑塔的工作人员和护卫们紧张地等待着，看到裴鱼安然无恙地出来，露出了如释重负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暂时稳定了，陷入了昏迷，需要医疗处理，注意手上的伤口。”裴鱼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清晰稳定，“另外，他之前可能是接触到了高浓度的异常能量，建议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

　　“是，是，谢谢您，裴首席！”工作人员连声道谢，立刻招呼医疗人员进去。

　　裴鱼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准备按照名单进行下一次疏导。

　　走廊拐角处，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不知已站立了多久。

　　元即叙面无表情地看着裴鱼略显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走向下一个房间。

　　往常黑塔里面出现哨兵失控的情况，会直接由更高等级的哨兵进行强行压制，比如说他，而代价则是失控的哨兵大概率再也无法痊愈了。

　　他听到了疏导室方向的骚动，也看到了裴鱼毫不犹豫走进去的背影，以及门开之后，里面迅速恢复的平静。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独属于裴鱼的，如狂涛般炸起的精神力，在成功疏导后的那短短时间内，被扼断，被熄灭，近乎瞬间归于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很强大，和他认知中的疏导完全不同。

　　元即叙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裴鱼垂在身侧的手上。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裴鱼的背影消失在另一间疏导室门后，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黑色的作战服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度，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