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如夏（深度催眠）》双葵镇魂

2、第二幕

　　其实我也没有之前说的那么趾高气昂，遇见谁就把我跟陆言之在交往的事情告诉他。主要还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真的跟陆言之在一起了。
　　他是当红作家，又那么帅，对我又好。我觉得是我把我十五年的好运全都用在了这上面。
　　跟陆作家谈恋爱有一个不爽的地方就是……要照顾他灵感的来到。
　　有次我去他家找他，正巧遇到他没灵感。
　　我看着他在电脑面前抱着头狠狠叹气，那时候我的心就很疼，心想下次他灵感来了的时候我一定不要打扰他。
　　事实上，也容不得我打扰。他自己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写，直到灵感消失殆尽。
　　我还记得我生日的时候，他的电话一直关机，我没有去他家，怕打扰了他写小说。于是我就和金莉安一起去深夜游街，坐在步行街旁边的板凳上吃着果冻，我插着耳机听歌。
　　我难过的时候就会吃果冻，而且会一直单曲循环潘玮柏的《爱很容易》，前面那段钢琴曲伴随着淅沥的雨声奏出来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凄凉，很映衬我的心情。
　　金莉安就坐在我旁边抽烟，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我把一口袋果冻都吃完了，开始打饱嗝，说我的肚皮胀得像要爆掉，里面肯定都是水。
　　金莉安吐出一口烟雾看着我，说：“你的眼睛里也都是水。”
　　接着我就愣了，金莉安说：“他真的爱你吗？”
　　我就哭了，声音极大的那种。金莉安见我一哭就慌了神，烟一扔掉开始安慰我：“哎哟，我开玩笑的。”
　　“今天是我生日啊！有、有男朋友把自己女朋友抛开让她自己过生日的么！”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言之打电话来了，我开始拿着手机一看是他打的，气头一上来就想摔手机。金莉安眼神儿好，在我摔手机的前一秒说道：“嘿，接下。不然等会儿不要又抱着我哭。”
　　我顿了顿，冷静下来想到了后果，于是接下了，陆言之有些开心地问我：“妍，你在哪？”
　　“步、步行街……”
　　“你哭了？”
　　“没有。”
　　“……那你在那里等着我吧，我马上就来。”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我抓着电话对金莉安说：“他跟我说他马上就来。”
　　金莉安嗤之以鼻，“现在来又有什么用？”她抬起表来看，“现在已经第二天了。”
　　然后我又开始哭，金莉安就掌自己的嘴，“哎哟，我嘴贱。别哭了妍，我从没见你这么能哭的。”
　　但是我还是哭，一直到陆言之来了，他骑着单车，穿着白衬衫。汗水已经把白衬衫给浸透了，看起来一片透明。
　　他停下来，从自行车的框里拿出一叠稿件样的东西递给我。我看着，并不去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他喘着粗气说道：“你、你的礼物。”
　　“我的礼物？”
　　他点点头，我这才接过来。陆言之说：“这是我写给我们的小说，我花了好久来写。可是……”他苦笑一下，“终究还是晚了，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生日了。”
　　我一下就哭了。陆言之的眼眶比以前更加地凹陷，黑眼圈越发地严重，他肯定赶了很久。
　　见我哭了，他急忙说：“怎么了？”
　　金莉安插嘴道：“这丫太感动了。”
　　陆言之抬起头看着金莉安，惊讶：“你是那天晚上那个……”
　　“哟，亏你还记得我！”金莉安笑道。
　　那天晚上，金莉安说自己很识趣，于是她打车回家了。在她上车之前我走过去抱住了她，我真的很谢谢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我身边。这份感情不会随岁月的流逝而消失。
　　她抱着我的时候，轻轻拍着我的背，说：“赶紧回去吧。”
　　我点点头，然后目送了她走。陆言之扶着自行车走到我身边来，轻柔地问：“我送你回去吧，我载你。”
　　那天我坐在他的后座，双手仍然搀着边沿，微风吹着我的腿，我觉得特别冷。
　　我对陆言之说：“我觉得你不要再这样自虐了，灵感虽然来之不易，但是也总会有再来的时候。你这样……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我看着、我看着会心疼。”
　　他依然骑着自行车，过了好久，才对我说了声，“好。”
　　当时我感动地又要哭了，记得第一次跟他牵手的那个夜晚，我回到家几乎都没睡着，我甚至还期待他下一次吻我。
　　以前做了一个心理测试，其实挺胡扯的，测出以后初吻的味道是葡萄味的。
　　葡萄味吗？其实我还真有些期待，希望不要太酸，一定要很甜，很甜的那种大葡萄！
　　我笑着对陆言之说：“言之，你的嘴就是大大大的葡萄！”
　　“为什么？”
　　“因为我好想咬一口！”
　　我说完之后，整个单车摇晃了一下，我吓得双手抓住他的腰尖叫。好在他稳住了车，我的心跳才得到平静。于是我们一直沉默到我家门口，他扶着车，我抬起头看着他，一直微笑。
　　我想他明白的，我希望他吻我。我想在他让我最感动的那一天吻我。
　　陆言之看着我，脸色有些红，神态很慌张。他不敢对视我的眼睛，只说道：“快上去吧，已经很晚了。”
　　“就没有别的话……或者别的事想要对我做了么？”我不知廉耻地问。
　　接着他的脸更红了，急忙推车单车说：“生日快乐。”接着就匆匆离去。
　　不得不说，这段是最令我扫兴的。明明很想，但是我是女生，我不能主动，他是男生，居然那么害羞。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我转过身捧着我的生日礼物朝家里走，把它贴在胸膛上，整个人就会被烘得暖暖的。
　　陆言之每个月都会有很多任务，这份稿件这么厚，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才做出来。虽然没赶上我的生日送给我，但是确实是一个很让我感动的礼物。
　　我是最讨厌看小说的，看了一会儿我就觉得，她死她的关我什么事啊？无聊。接着把书一扔躺床上继续睡。
　　这次可不一样，那是我的故事。
　　我喜滋滋地用钥匙打开门，里面不是我预期的昏暗一片，爸和那个女人都在房间里睡得香甜。
　　现在灯火通明，那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直哭，我爸也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
　　算了，也不关我什么事。我关上了门拿上钥匙就准备进屋去。
　　我爸这时候用很沧桑的语气说：“李漠妍，你过来一下……”
　　我站着不动，有些不耐烦地问：“干嘛啊爸？现在很晚了。”
　　“我叫你过来！”他突然站起来朝我吼过来，我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又朝那个女人吼过去：“你也给我把嘴闭上！”
　　那个女人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我爸，丝毫没有服输的语气，“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女儿！你有什么权利对我这么凶？”
　　“你……”我爸似乎被气得不轻，那个女人继续说：“我也把这么多年的青春都给你了，现在只想得到一个安定的婚姻，一个承诺！这你都不答应吗？呜呜……”
　　我晕，原来是为这件事吵。他们结不结婚都那样了，同居了那么多年了。
　　我爸说：“和你结婚我答应，可是……可是妍……”他看着我，“你让我把她给送回她妈那去？这是人做的事么？”
　　我呆愣了起来，接着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十分不友善地看着我，指着我说：“我比你小了足足十岁，她都可以认我做姐姐，你说我跟她出去，我有什么脸说她是我女儿！而且我自己也想要个孩子，我想要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说罢就泣不成声起来，身体不断地抖动。
　　我爸止不住的叹气，说道：“不管怎么样，妍都不可以被送走！”
　　他说完这句话，那个女人就哭得更大声。憎恨地看着我，就像要吸光我的血一样。
　　我突然想起爸跟妈刚离婚的时候，我爸带着六岁大的我从成都搬来A城，我记得在机场的时候，我跟哥哥紧紧地拉住手，两个人都哭得一塌糊涂。
　　尽管是多么的不想分开，可是他们两个人不会在乎我跟哥的感受。
　　接着三年后，我爸认识了江清琪，然后两人就同居在了一起。
　　江清琪起先对我的态度还算好，可是越到她和我爸的感情变好，她就越不待见我。我知道，她是恨着我的，同时也恨着我妈妈。
　　她开始处处挑我刺，我想她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我被我爸骂，看到我不好过。
　　我记得我十三岁的时候，她心爱的小白猫自己跳下了阳台，而她找不到小白猫的时候，就哭着冲我爸说：“这丫头没人性，心太狠了，我亲眼看到她把小白猫给推到阳台下去的！”
　　我爸就用衣架狠狠抽我，不管我怎么说“是它自己跳下去”，“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爸抽我的力度都始终没减少。
　　最后我全身都被打得有了伤，那些被打过的地方肿成一条红色的，看起来就像是肉虫爬在上面一样恶心。
　　那个时候我就好想念妈妈和哥哥，我哭着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眼睛肿成了馒头。
　　我爸早上送我去上学的时候给了我一百块钱，说让我买点东西吃。我抓着钱把它揉成了一团，又扔回车里，接着背起书包就往学校里跑。
　　我恨他，我真的恨他。
　　所以我今天看到他誓死不把我送回我妈那里，我心里就觉得恶心。
　　我不再跟他们多说话，拿起稿件回到了我的房间里，在关门的时候，我特别把声音弄得特别大。
　　我把稿件放在书桌上，开着台灯，看着封面上的字，“陆言之for李漠妍”。我拿着电话，翻着名片夹。我看到陆言之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
　　但是下一秒我又切断了电话，转而把电话打给了金莉安，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她说：“喂？我刚在洗澡呢，什么事？”
　　“我恨我爸，还有那个女人。”
　　电话里没声了，过了会儿她才又问：“你没事吧？”
　　就这么一句话，我就哭了出来。我可以自己舔舐伤口，不管他们怎么重复地戳它，我都能安然自若地继续舔舐下去。
　　可是我就受不了别人对我的关心，我的委屈劲儿一波接一波地涌，像是要把我淹没掉。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很疲惫。
　　从前我的成绩不怎么好，金莉安就对我说：“现在这个世道啊，文凭就是敲门砖，现实得很。当然你家里情况不错，欣许到了你工作的时候你爸会帮你想办法。”
　　接着我就开始用功学习，我不想靠他，一点也不想。我甚至不想用他一分钱。
　　我想过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把他这些年供我读书喂我吃饭的钱一分不拖欠地全还给他，接着就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金莉安也说过叫我不要恨他们，因为那样的话也太看得起他们这对狗男女了，要无所谓地对待他们，不然自己的心理要变畸形。
　　她说的都没错，所以我一直很听她的话。
　　金莉安在电话里面也慌了：“你别哭啊，凡事有我罩着呢。实在看他们不顺眼了，你就过来，到我这边睡。”
　　我还是没去金莉安家，但是陆言之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也没看，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把它放在了抽屉里，上了锁。我知道江清琪会来我房间。
　　陆言之似乎又陷入了工作中，连续四天没有跟我联系。
　　第五天的时候，他来到了我学校门口接我。我看到他的眼睛，居然没有特别地凄惨，于是调笑说：“听话了？”
　　“我拿了两天的时间弄眼睛，好在不是那么恐怖了。”他微笑着，显得特别可爱。
　　金莉安朝我挥挥手，“我先走了。”
　　然后陆言之就会送我放学回家。那时候是冬天，即将期末考试的时候，却难得的有阳光。
　　陆言之提到了我生日礼物的事，我一下子就慌掉了，支支吾吾地说着“恩，好看，但是……我看得很慢，怎么了？”
　　接着我抓捕到他眼神中一丝凄凉，我的心也跟着凉起来——他应该是发现了。
　　我僵硬地转过话题，道：“眼睛现在好看多了，你拍照的时候化妆师会把你的眼睛修得更好看么？把那难看的眼袋也给扼杀掉。”
　　他笑道：“恩，拍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像是以前的我。”
　　“上学时候的你？”
　　“恩。”他点点头。
　　我不高兴地撇嘴，“好可恶啊，只有老马哥看过你那诱人粉嫩的样子！”
　　陆言之只是笑，并不说话。
　　这几天的时候，江清琪跟我爸的争吵已经到了每天都会爆发一次的地步。昨天是在吃饭的时候，江清琪气得摔碗。饭粒溅到我脸上，我只是默默地用纸揩掉。
　　我爸的表情异常痛苦，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妍，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给送回去的。”
　　我冷哼一声，只觉得这顿饭真倒胃口。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接着回了房。
　　第二天早上，陆言之在我家楼下接我。我十分惊奇他能来，于是挂了电话急忙跑下楼，嘴里还叼着一片吐司。
　　我惊奇地说：“诶，你怎么来了？”
　　“来送你去上学啊。”他微笑，笑得特别温柔。
　　以后的每一天，陆言之都会来送我去上学，连放学的时候也会来接我。起先我还不知道，后来是金莉安告诉我，“陆言之问我你出了什么事，我就全告诉他了。”说完她还叹口气，“李漠妍，你这次真的捡到宝了。我说完你的惨烈人生时，陆言之就哭了。你可以考虑跟他结婚了。”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现在的心情，除了感动之外，剩下的就是愧疚。
　　结婚那种是太远的事，而且我也很排斥。我害怕我会像我爸跟我妈那样，闹得很不愉快地分隔两地。
　　曾经爱得那么深，到后来也只是不闻不问。
　　我心里诅咒着，我真希望江清琪跟我爸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我就懂得现在这种时期要跟我爸装可怜，装亲昵。最后他们两个一定玩儿完。
　　但是我不想，我觉得无所谓。我爸在我心中也不过是一根小幺指的重量。
　　冬天的时候，陆言之每天来接我，春天的时候，陆言之来接我。夏初的时候，他再也没来过。
　　因为我跟他提出了分手。
　　那时候的我们，已经太熟悉了，可以随便开过分的玩笑对方也不会生气。看着金莉安挽着他的脖子我也不会生气。
　　那种会为了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心跳不已的时光已经流逝掉了，我明白这已经不是爱情了。
　　在跟陆言之分手的那天，我跟金莉安要了一支烟来抽，并且对她说：“嘿，我跟陆言之分手了，我提出来的。”
　　金莉安大呼：“你脑子有病啊？陆言之对你这么好！”
　　“好是好，可是我跟他都明白，是朋友之间的好。”
　　其实我也有过疑虑，因为昨天他来最后一次接我的时候，我对他说：“言之，我们分手当朋友算了。我也不好再拖累你，赶紧找另外的人交往度过美好的恋爱时光吧！”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他眼睛里的痛苦，然后他笑着说：“好啊。”
　　那抹痛苦，一定是我的幻觉。因为后来打电话叫他出来玩的时候，他也笑得很开心。
　　我们是真正地从恋人变成了好朋友，在我漫长的岁月中，我并没有为这件事而感觉到难过，伤心，愧疚过。
　　这是最自然不过的，爱到一定的地步时，爱情就会变成亲情。
　　而我们应该珍惜的，正是那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至于我的生日礼物，我把它永远锁在了抽屉里，当成我青春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