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煞》穆妤

9、回魂（四）

　　赤堇的养伤日子，就是沉棠宁静生活的灾难伊始。

　　她嘲笑沉棠的茶“淡出鸟来”，“喝多了舌头都要退化成木头”。某日，她趁沉棠去桥边接引忘川水时，偷偷摸摸溜进后院，找到了储存忘川水的陶缸。

　　“用这水酿酒，才够劲道！”她双眼放光，凭借着一股野生的、毫无章法却又异常强大的本能，竟然真的用忘川水和廊桥边采集到的几种不知名灵果，胡乱捣鼓出了一坛泛着幽蓝色光芒、散发着凛冽又醉人气息的“酒”。

　　当晚，她就抱着这坛酒，坐在茶馆门口，招呼往来的过客。“尝尝！比那寡淡的茶水带劲多了！”

　　忘川水酿的酒，岂是凡品？一口下去，几个修为稍浅的魔族佣兵直接醉倒在地，抱着柱子嚎啕大哭，诉说着自己几百年前失恋的伤心事；一位路过的仙门弟子饮后，眼前幻象丛生，竟对着一个花瓶执弟子礼，口称“师尊”滔滔不绝讲了半个时辰的道法；还有一个沉默的人族刀客，喝完后又哭又笑，跳起了诡异的舞蹈……

　　廊桥之上，一片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沉棠闻讯赶来，看着这前所未有的乱象，一时无言。她叹了口气，没有责备赤堇，只是默默走上前，指尖凝聚起温和的灵力，轻轻点在那几个醉倒的魔族和仙门弟子眉心，驱散部分酒力，将他们唤醒。又对那尴尬得无以复加的刀客微微颔首，递上一杯真正的“回魂茶”。

　　“诸位受惊了，此茶免费，聊表歉意。”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很快平息了小小的骚动。

　　赤堇抱着酒坛子，看着沉棠轻易化解了她惹来的麻烦，有些不爽地撇撇嘴，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这女人，脾气好得过分了吧？

　　又过了几日，赤堇伤好了大半，精力愈发旺盛。她嫌弃茶馆太静，静得让人发慌。

　　“死气沉沉，跟坟墓一样！”她抱怨着，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她掐诀念咒——那咒语粗粝原始，却带着强大的、沟通星辰的自然力量。只见夜空之中，原本被三界迷雾遮蔽的九天星河，竟被她强行引动，降下缕缕璀璨的星辉光带！

　　光带如流水，又如极光，萦绕在廊桥周围，将原本古朴的茶馆映照得流光溢彩，如梦似幻。然而，这星辉之中也蕴含着破军特有的煞气与擎羊的锋锐之意，使得光带掠过之处，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无形的刀剑在碰撞。

　　廊桥，瞬间从宁静茶馆变成了一个美丽却危险的小型战场领域。

　　一个正要进门的小妖被星辉扫到，吓得尖叫一声，现出了原形，瑟瑟发抖。一位老修士不得不撑起护盾，才能艰难地穿过星辉区域走到座位上。

　　沉棠正在给一位客人斟茶，一道特别耀眼的星辉流刃般扫过，堪堪擦过她手中的白瓷茶壶。她手腕微微一颤，茶壶虽未脱手，壶嘴里倾泻出的水流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抬眸，看向站在廊桥顶上，正为自己的“杰作”而得意大笑的赤堇。日光（巨门星暗藏的特性让她即便在夜晚也能汲取一丝日精）与星辉勾勒出少女充满生命力的轮廓，那笑容张扬而耀眼，几乎要灼伤沉棠习惯了幽静的眼睛。

　　心底那柄擎羊刃，再次被这外来的、同源的锋芒引动，嗡鸣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这一次，带来的不仅仅是钝痛，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冰层开裂般的悸动。

　　她再次沉默地收拾残局。指尖溢出柔和的、太阳般的暖光，轻轻抚平被星辉煞气扰乱的区域，为受惊的客人送上额外的茶点以示安慰。

　　只有她自己知道，维持这份表面的平静，需要比以往多耗费多少心力。那冰封的静海之下，被强行压制的波澜，正一次次冲击着内陷的擎羊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