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煞》穆妤

10、回魂（五）

　　某次，赤堇在追逐一道特别调皮星辉时，撞倒了柜台一角。沉棠最珍爱的一只琉璃盏——那是很久以前一位故人留下的，质地纯净，能蕴养茶香——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赤堇愣了一下，看着地上折射着光彩的碎片，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沉棠，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局促，但很快又被惯有的嚣张掩盖：“咳……不就一个杯子嘛！赔你就是！”

　　她竟真的跑到廊桥边，挖了一块被忘川水汽浸润、蕴含着特殊灵性的泥巴回来。徒手揉捏搓弄，根本不懂什么制陶工艺，全凭一股蛮力和直觉，将破军星焰与擎羊煞气胡乱融入其中，胡乱捏成一个歪歪扭扭、凹凸不平的“杯子”形状，然后直接调用星焰灼烧。

　　一阵紫光闪耀后，一个造型极其狂野、甚至有些狰狞、却透着一种诡异生命力的“陶杯”出现在她手中。杯身布满火焰灼烧的痕迹和仿佛刀劈斧凿的棱角，颜色暗紫，隐隐有电光流转。

　　“喏！赔你！”赤堇把杯子塞给沉棠，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瞟向别处。

　　沉棠接过那只丑陋、粗糙、却无比炙热、仿佛还在呼吸的杯子。指尖传来的，不仅是杯子的温度，还有残存的、属于赤堇的破军擎羊之力，那力量霸道地冲刷着她的指尖，与她体内那柄内陷的擎羊刃再次发生共鸣。

　　她看着杯子，久久没有说话。

　　赤堇有些不安起来，以为她嫌弃，刚要发作，却见沉棠缓缓抬起眼，眸光依旧温和，却似乎比平时深邃了些许。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将那只狂野的杯子，轻轻放在了柜台原本摆放琉璃盏的位置。

　　那只不协调的杯子，就那样突兀又和谐地，立在了素雅的白瓷茶具旁边，像一个闯入宁静花园的野蛮人，宣告着某种不可逆转的改变。

　　沉棠依旧每日煮茶、迎客、清扫，像无尽海般沉默地包容着赤堇带来的一切风暴。但她擦拭那只狰狞陶杯的次数，似乎格外多些。

　　只有深夜独处时，她才会偶尔抚摸着胸口，那里，内陷的擎羊刺正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微而清晰的嗡鸣。冰封的冻土之下，某种沉睡了太久的东西，正被那外来少女的炽热锋芒，一次次笨拙而猛烈地敲打着，悄然松动，裂开细微的缝隙。

　　她望着窗外永恒变幻的三界景象，第一次觉得，这片看了不知多少年的风景，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正毫无形象地睡在客房的屋顶上，吸收着星辰之力，嘴角还带着一丝仿佛砸碎了什么好东西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沉棠的目光掠过那抹笑容，迅速垂下眼睫，端起一杯冰冷的忘川水，慢慢饮下，试图压下心头那缕陌生而躁动的暖意。

　　风暴，已在宁静的中心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