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煞》穆妤

8、回魂（三）

　　古战场方向的煞气异常涌动，惊动了她的梵钟。那煞气狂暴而纯粹，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破坏力，竟引动了此地沉寂多年的战魂怨灵。她敲响梵钟，以音波涤荡怨气，本只是履行“桥”的职责，维护此地的清净。

　　然而，当那道裹挟着雷火与血气的身影，踉跄却又无比强势地撞破夜雾，踏上她的廊桥时，沉棠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不受控制的涟漪。

　　那少女浑身是伤，衣衫褴褛，血污和尘土掩盖不了她明亮的五官和那双灼灼的眼眸。那眼神，锐利，倔强，嚣张，甚至带着点野性的疯狂，像两颗淬了血的星辰，亮得骇人。

　　更让沉棠心头骤然一悸的，是她“看”到的景象。

　　在她独特的感知中，那少女绝非仅仅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其命宫之中，一颗紫红色的星曜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奔腾咆哮，那是——破军！司掌破坏、变革、冲锋陷阵的将星！而护持在那破军星周围的，是一道无比耀眼、桀骜不驯的擎羊锋芒！

　　那擎羊……与她命宫中那柄内陷的、自我绞杀的擎羊，同源同质，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极端！一个向外，肆无忌惮地展露锋芒，破碎万物；一个向内，无穷无尽地自我镇压，禁锢己身。

　　破军的嚣狂，擎羊的暴烈，在这少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就像一团行走的天火，随时可能将周遭的一切，连同她自己，都焚烧殆尽。

　　沉棠垂在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心底那柄死寂的擎羊刃，仿佛被外界的同源之力强烈共鸣，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震得她那片静海都泛起了波澜。

　　她强行压下那异样的悸动，抬起眸，依旧是那副温婉平静的模样。她听着少女沙哑却命令式的语气：“喂！最好的酒拿来！”

　　酒？此地怎会有酒。唯有茶，能洗去狂躁，暂安神魂。

　　她递上那盏清茶，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平稳：“此地无酒，只有茶能醒神。”

　　她看着少女接过茶杯，粗鲁地一口灌下，然后被那忘川水特有的、直击神魂的凛冽滋味呛得皱起了眉，眼中闪过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破茶？！”少女不满地嘟囔，却又下意识地咂咂嘴，似乎品味到了那凛冽之后，无名茶叶带来的、一丝细微的回甘与安宁，让她沸腾的气血和刺痛的神识，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赤堇。她告诉了沉棠她的名字。

　　然后，这个名叫赤堇的破军擎羊，就这般蛮横地、不容拒绝地楔入了沉棠秩序井然的世界。

　　沉棠默许了她的留下。或许是因为那同源擎羊的共鸣，或许是因为那耀眼的破军星芒刺痛了她空寂的命宫，或许……只是因为她那按部就班、死水无波的生命里，太久没有出现过如此鲜活、如此不可预测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