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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祭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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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面别有一番庄严肃穆。
整个教堂呈圆形,中间抬起的圆台上,矗立着一座大理石雕塑。圆台周围环绕着环形长椅,延“十字”向外摆开,将整个区域划分成均等的四份扇形。雕塑头顶上方装贴着几面彩玻璃,几面玻璃拼接在一起成了一幅几何画。教堂只有三面落地窗和一扇厚重的大门,分布在“十字”过道的尽头。夕阳穿过窗户,阳光照射到画上,反射出的光辉照在墙壁,四幅壁画熠熠生辉。
竺行从大门的左侧,沿着墙壁,走到大门的右侧。一幅幅历史画卷向她展开: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山清水秀的时候,人们安居乐业,一派祥和。直到丧尸爆发。一开始只出现几个丧尸,人们很快控制住了它们。接着人们开始研究它们,想从他们身上找到让它们变回人类的方法,却意外发现丧尸中存在可以医人的药。
于是,人们便把这种药提取出来,用到病人身上。病人伤口迅速愈合,腿瘸的长腿,手瘸的长手,脑瘸的长脑。这药药效极快、极好,还没副作用,被广泛应用。可是没多久,第一批用药的病人开始病变,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没服药的人让服了药的人主动站出来,举着人类未来的旗帜,高声疾呼;服了药的人不敢暴露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被抛弃;不确定自己服没服药的人也把自己隐藏起来,反正矛头也不在他们身上。人们相互猜疑,人们自相残杀。
直到一人,背后环绕着圣光,犹如神降。一手拿着眼镜,一手拿着药水。他让人们戴上眼镜,从此人和丧尸有了分别;他教人们往地上喷洒药水,从此丧尸和人有了分隔。再后来,他带领人们修建围栏,在荒芜中建起新的家园,建起新的希望,建起新的光明。
竺行站到白色大理石雕塑下,仰视他。
雕像十分高大,仿佛要顶碎悬在头上的玻璃。做工却不粗糙,光从他飘扬的披风上倾泄,落在鞋子上。单是从鞋子的雕刻,她就看到了一种皮革的质感,肯定是双不菲的皮鞋。更不用说,工匠对他眼神的刻画,更加细腻。她感受到了他的坚毅和呼吸。另外,他的胸肌真的好大,可惜她够不着。
“李赫。”她抚摸着底座上凹进去的名字,轻声念道。名字后面紧跟着落款日期:3756年10月33日。
姓李,竺行想起刚才听到的那群士兵的对话。李家,疯癫,灵魂转换。其他点先不说,就“灵魂转换”而言,别人不信,她不得不信。她一定要去利城看一眼,探探回家的路。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休息,奔波了一天,她明天还要去墓园上坟呢。
圆越大,线越直。教堂很是空旷,她选了离中心雕塑最远的环形长椅来睡觉。
第二天早上,吵醒她的不是虫鸣鸟叫,也不是晒屁股的阳光,而是叽叽喳喳的人群。
信徒们汇聚于此,人手捧着一本《李赫自传》,置于胸口,虔诚祷告。
坐在旁边的一位妇女叫醒竺行:“你不会在这儿睡了一整夜吧?胆子可真大啊,小姑娘。”
刚被吵醒的脑袋完全思考不了任何复杂的问题,落在别人眼里懵懵的。
她凑到竺行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不知道那雕像下埋着什么吗?”
“埋着什么?”竺行疑惑。
见竺行一脸不懂的样子,她倾诉的欲望到达顶峰,恨不得伸进竺行的耳膜,亲手震动它。
“尸体,李赫的尸体。”
她的声音很小,但回声很大,震起竺行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就是说,她昨天晚上,还踩了别人的坟墓。反应过来的竺行立马双手合八,向周围拜了拜,尤其是雕像那边,小声说:“冒犯了,冒犯了,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妇女一脸鄙夷,不就睡了一晚吗。
“至于吗?鬼又没上你身。”她身体瞬间远离竺行,双手抱胸,像是悟了什么,“你不会真上身了吧?”
竺行觉得好笑,端坐起身子问她:“你不是信徒吗?鬼要是真上了我的身,你难道不应该立刻跪拜我吗?毕竟,我可是你的神诶。”
“什么神不神的,我只是来领鸡蛋的,真信徒都在前面坐着呢。”
一眼望过去,雕塑周围环绕着乌压压的人群,越往外,人越少,到竺行这排已经没什么人了。竺行昨晚见到的神父就站在人群中央,声音高亢嘹亮,在给众人讲解《李赫自传》。
“什么时候领鸡蛋?”竺行问她。
“快了,12点领。”她摁开手机,查看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
竺行估计陈斯思快到中午才能到墓园,时间绰绰有余。
“能领多少?”
“一盒。这事可不多见,我上个月也才领了两盒。”
“一盒有多少?”
“4个。”她伸出一个手掌比划。
有点抠,她妈妈都是一打一打的往家里带,即使她并不清楚她妈妈是从哪里领的。
竺行到了墓园,布袋子里装着一盒鸡蛋和一本自传。领鸡蛋时,那个神父见着竺行,非要拉她入教,说现在年轻的教徒不多了,看在她心诚的份上,破例让她入教。他一边劝说,还一边往她包里塞书。竺行被他的坚持所感动,当场入教。
骗你的,要不是他提到加入赫垣教,每周一都能进利城朝圣,她才不玩。
时间卡得刚刚好,她只比陈斯思早了一步。
陈斯思带她到陈泽丰的墓前。坟墓是一个隆起的土包,只比平地高半米,光秃秃的。墓旁放着一堆杂草,墓前立着一座石碑,石碑前摆放着一整只烧鸡,烧鸡前面划着一道水痕,看来刘光已经来过了。
陈斯思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锅、一壶水、一个炉架子和一只打火机。她架好炉子,把米倒入锅中,再加入适量的水,从旁边拾起一些干草和干柴,开煮。
煮饭是个漫长的过程。
竺行干脆席地而坐,翻看那本书来解闷。
“这破书会看坏脑子的。”陈斯思调侃道。
“无聊,看着玩。”
很快就不无聊了。一声嘹亮的哀乐袭击她的耳膜,敲击她的脊髓,墓园里来了一群白衣白帽的人。说起来,其中的一些人,竺行也算认识,领头的就是昨天在臻舍遇见的那几位。
白衣男人依然戴着昨天的白礼帽,走在棺木前端。扎辫子女人牵着大肚子疯女人的手,走在白礼帽身旁,白色衣裙在风中流连。唢呐在前边引路,后面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往棺木上撒着白纸铜钱。漫天飞舞的白纸,肝肠寸断的乐曲,哀乐诉哀情,伤悲难自觉。
棺木停住,停在一个离竺行很远的坑位前。
抬棺木的伙夫轻抬轻放,稳稳地把棺木嵌入挖好的洞里,接着铲起一旁的泥土丢到棺木上。等到垒到半米高时,他们便停了。这时,于研牵着疯女人走上前,把着她的手,蹲下,抓起一把尘土,撒向新垒的坟墓。然后,于研牵引她来到墓碑前,带动她的手,接过递来的酒杯,在碑前洒下一道水痕。至此,下葬仪式结束。
人群离开,饭也煮好了。
陈斯思灭掉炉火,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毛巾,隔着毛巾,把锅端到墓碑正前方。她跪在墓前,双手相握,放在胸口,腰弯弯,头低低,嘴里还在念叨些什么。这是一种由胸口涌上喉咙,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声音,似乎只有这样的低鸣,才能让地下的人听到她深沉的思念。
空气中浮动的声音骤停,一切又恢复安静。
她打开米酒,在墓前划下一道,加深了原先的水痕。
她闭目等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双筷子,划拉划拉冷掉的饭,就着更冷的烧鸡一起吃了。
竺行可没见过这架势。她见过祭完祖后,把食物拿回去开席的,愣是没见过直接在坟前开席的。但陈斯思赶了一上午的路,肚子早空了。况且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吃正常饭,也没什么好摆的。席地而吃,倒也是一餐别样的团圆饭。
等到她扒拉完锅里的饭,竺行才同她说:
“我要离开了。”
“知道了。”
赵铭听完朱柯的汇报后,才知道计划失败了。不,他早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当他从病床上醒来,看到这双手还是如此宽大,摸到这头发还是如此的短时,他就知道他精心准备的计划完全失败了。
他原本设想好他会在另一个容器里醒来。他要的是一个女人的身体,是竺行的身体,而不是他自己!他气愤地用右手砸左手,痛的还是他自己。
赵铭冷静下来,大脑飞速思考。
他的计划已经半暴露了,至于为什么是“半暴露”,而不是“全暴露”。因为他给朱柯的行动方案里只写了实验的具体操作,连仪器名称都用代号代替,十分谨慎。并且朱柯是他最信任的伙伴,绝对的守口如瓶。
眼下最重要的是瞒,瞒过所有人。
可怎么瞒,这是个技术活。把责任全推给朱柯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所有的行动都是赵铭指使的,而且他已经向他们坦白了。如果说这只是一个友好的实验,大概也不会有人信,把人套麻袋绑走,会是什么好实验呢……
借口还没想好呢,不速之客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