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水系宝可梦大师

4、第 4 章

　　第四章.错位的温柔
　　病房里总是有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肖影站在门口，虽然已经习惯但还是忍不住微微皱眉，她看着里面忙碌的护士，内心无比雀跃。自从南丹被送进这里，她除了去学校之外就是在这，两点一线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终于来到了南丹出院的这天。
　　医生和她确认了出院手续，叮嘱道：“恢复得算快，但还需要静养。记住近期不要有剧烈运动。也不要提重物。”
　　肖影点头签字。抬起头正看见南丹在下床。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刚站起身就一个踉跄。
　　肖影飞奔过去伸手扶住。“慢点。”她的声音非常温柔。
　　管家把出院的行李收拾好，走在前面。肖影在南丹身侧，轻轻托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护着，步子放得极慢。
　　医院外阳光炽烈，肖影抬手替她挡光，低声叮嘱：“小心台阶。”她的手自然地环在南丹的腰侧。车子停在门口，肖影为南丹拉开车门，扶着她坐下，轻轻替她扣好安全带。
　　“还痛吗？”忙完这一切，肖影坐到南丹身边，边问边将她一侧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不痛了，小姐。”南丹的耳朵因为肖影这些举动羞得通红。
　　肖影捏了捏她通红滚烫的耳垂。不禁笑出了声。
　　“别逞强，有我在。”
　　车窗里的城市慢慢退到身后。
　　南丹看着身旁凝视着窗外的肖影不觉感慨，这一个月来的生活太过美好，美好到不真实，小姐再也不生自己的气，小姐总是对着自己笑。
　　与此同时肖影看着自己倒映在车窗里的脸，心绪繁杂。她明白自己已经没办法再伪装冷漠，可南丹对自己究竟是喜欢呢，还只是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小姐。
　　收回思绪肖影转头问道“饿吗？”
　　南丹摇头。她在医院里就吃得不多，不是因为不饿，而是每到吃饭时就紧张。“吃慢点，别像饿死鬼。”那句话她一直记着，她害怕小姐讨厌自己。
　　但肖影仍旧拨通了电话，吩咐女仆先准备一些鸡汤。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对南丹说：“以后你不用再做家务和杂活。”
　　“是，小姐。”南丹回应。她的心底却悄然涌起不安。
　　南丹维持着一贯的乖顺但心乱如麻。她很想抬头问一句“那以后自己还能为小姐做什么？”她想问，却不敢开口。她害怕那样的问题会显得多余，会惹得小姐不快。
　　“小姐收留了我，是因为我有用。若是不做这些，我是不是就连留下来的理由都没有了？” 这个念头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她心头。
　　肖影并没有察觉到她眼里的焦虑，只是替她把靠枕调整到更舒适的角度，语气温柔：“你只要好好养伤。”
　　南丹终究还是没敢问出口。她点了点头，顺从地应声：“是。”她在心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遍遍重复着，只要小姐不赶我走，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车驶进熟悉的车道。白色的别墅映入眼帘。门口女佣们早已在台阶下排成一列等候。肖影先下车，再回身去扶南丹。将她从车里小心翼翼地牵出来。
　　餐厅那边鸡汤已经端了上来。肖影没有去长桌坐，而是让人把这些端到靠窗的小圆桌。她很自然地把椅子拉出来，看了南丹一眼：“坐。”
　　南丹乖乖坐下。肖影拿过勺子，先舀起一点汤，轻轻吹散热气，自己抿了一口试温。确认不烫之后，她把勺柄递到南丹手中。
　　南丹愣住了。她盯着那只刚刚被小姐用过的勺子，迟迟不敢接过。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仆从，是小姐身边最卑微的位置。可肖影做的一切，让她觉得好像有什么界限被悄悄打破。
　　“怎么？”肖影侧过脸，带着一些恼怒：“嫌弃我？”
　　南丹立刻摇头，慌忙接过勺子：“不……我只是……”
　　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低下头，小心翼翼慢慢喝着汤。汤汁顺着喉咙进到胃里，一阵暖意蔓延开来。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小姐最近对我不一样。
　　一丝无法压抑的喜悦偷偷浮上来，带着甜意和渴望。
　　南丹不是没察觉。那句“以后你不用再做家务和杂活”，她心里感激又惶恐，眼下这般她更是清楚，以往的肖影绝不会做。哪怕再迟钝她也明白，小姐正在对她展现出某种从不示于他人的温柔。
　　可她不敢相信。
　　“是不是因为我救了小姐，所以才这样？”
　　下一秒，自卑像沉重的石头一样压下去，把那点喜悦生生碾碎。
　　她不敢再多想下去。现在小姐的这些温柔，也许已经是自己这辈子能拥有的全部。
　　管家向肖影简短汇报最近的情况。肖影只点了点头，目光始终落在南丹身上。她忽然想到什么，对管家说：“她住的那间床垫再换一张软一些的。”管家听到后便立刻去安排了。
　　主卧旁的小房间门开着。屋里已经换过了床单，旁边的矮柜上多了一个玻璃杯和一小瓶安神的香薰。床垫已经换新，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也增加了许多新的装饰。肖影站在门口，看着她进去。
　　“喜欢吗。”肖影问。
　　南丹看着床。低头摸了一下床单的边，像摸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她点头：“喜欢，谢谢小姐。”
　　肖影走进来，把窗帘拉拢了一点，光线变得舒缓。她转身，在床边坐下，指着那只玻璃杯说：“晚上我会让人送牛奶来。药也要按时吃。”
　　“是。”南丹又答。
　　肖影看着南丹站着，想起以往她站在教室门口的样子。她招了招手，“坐。”
　　南丹这才在床沿坐下。肖影伸手去拿桌上的药盒，逐一看过标签，把每日的剂量放到一个小盒子里。
　　放好最后一粒，她抬眼看向南丹很郑重地说：“以后跟我一起去学校。”肖影她把盒子轻轻合上，补充道，“上课就坐在我旁边。一起听，不用再站在门口。”
　　南丹愣了一下。她直觉想要说“我可以站在外面”，话走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眼睛盯着新床单，和以往一样乖顺：“我听小姐的。”
　　肖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满意这个回答。她很清楚自己在往前走的，可她也知道南丹的心里仍旧在用旧的方式理解一切。她没有再解释。她只是伸手，把那只小盒子放到床头：“放这里。别忘了。”
　　肖影起身将衣橱门拉开。里面整齐地挂着几套新衣，颜色素雅低调，尺寸是提前让人量过后定的。她从中抽出一套，把衣架勾在指上转过身：“试试这件。”
　　南丹小心接过，走进洗手间。片刻后，她推门出来。
　　干净的白衬衫贴合着身形，南丹虽然仍旧高高瘦瘦，但自从来到这，每天规律地饮食和劳动，身上隐隐有了些结实的肌肉，皮肤已经褪去了先前营养不良的蜡黄，脸庞白皙。她眼睛亮亮的，不再像当初那样满是戒备与疲惫，带着一种充满青春气息的清澈。
　　肖影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几秒，不禁有点慌神。她清楚记得，初见时的南丹，那双眼睛湿漉漉的，脏兮兮的脸庞让人联想到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南丹，已经和那时判若两人。这样的干净与耀眼。
　　她喜欢又讨厌这种感觉。
　　肖影的喜悦是自己将这只捡来的“小狗”养得很好，那份不快是因为现在的南丹太好足以被别人注意。
　　她将情绪藏在心底只淡淡开口：“不错。”
　　南丹习惯性的低下头，心口却微微发烫。她知道小姐不轻易夸人，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比任何赞美都沉甸。
　　肖影移开目光，重新合上衣橱门。她的神情依旧平静，但只有自己清楚，刚才那一瞬间心里的兵荒马乱。
　　下午肖影回自己房间处理一件文件。等她处理完再回南丹那里，看见她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一本练字册。她在纸上写“肖影”这个名字，写得很认真。肖影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让南丹写这个名字，纸上那些歪斜的字。她也记得自己当时说过“每天写十遍”。她没有想到这个笨蛋会一直写到今天。
　　晚饭后，肖影带着南丹回到楼上，推开书房的门。她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抽出两本新笔记本，递了一本过去：“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听课，用这个。”
　　南丹接过，虔诚地捧在手里。肖影问她：“你有想学的课吗。”
　　南丹愣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的生活里，能活下来就是全部。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她抬起眼睛看肖影，眼里全是不安和无措。肖影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可以慢慢想。不急。”
　　夜已深，南丹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站在门口看着肖影。心里想说“晚安”，又觉得这样说话不合适。肖影看着她在门口停着开口：“你先回去吃药，等会儿我去你那边看帮你换药。”
　　“我自己可以，”南丹下意识说出口，又觉得自己不该反驳小姐，立刻补了一句，“是，我听小姐的。”
　　肖影看着她心中有些无奈。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容易被理解成命令。
　　没过多久，肖影走进小房间，手里拿着药膏和一块干净的纱布。
　　“换药。”她说得简短却比往常更加温柔。
　　南丹点点头，乖乖坐下。肖影把药膏放在一旁，视线停在她的扣子上：“解开。”
　　空气霎时变得安静。南丹耳根迅速泛红，颤抖地解开上面的几颗扣子，直到伤口和半边肩膀露了出来。肖影俯下身，替她取下旧纱布。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皮肤，那触感让她自己也有些慌神。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她想知道南丹是否会因为自己的靠近心跳加速。
　　肖影蘸了药膏，轻轻抹在伤口边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南丹轻微地颤了一下。
　　“别动。”虽然像是命令，但语气温柔如水。
　　南丹慌乱地点头，心口小鹿乱撞。
　　肖影替她缠上新的纱布。绕过后颈时，她贴近南丹的耳畔，温热的鼻息掠过南丹的脖颈。她的手停留得很久，像是故意不急着完成。肖影能清楚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她在害羞，也在等待。等待南丹是否会有同样的悸动。
　　而南丹僵硬地坐着，脸颊烧得通红。她在心底疯狂地警告自己：这只是普通的换药，只是小姐心善，不要胡思乱想。
　　肖影终于系好最后一圈纱布，手轻轻地抚过南丹的肩，像是不舍得离开。
　　“早点睡。”肖影帮南丹将扣子扣上，转身离开。
　　“是。”南丹点头。她看着肖影走到门口，手在门把上多停了一瞬。
　　门轻轻合上。南丹躺下将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恢复平静。她努力让自己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好让思绪从那个温热的鼻息里挣脱出来。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有人在门口停了停。那脚步很轻。
　　走廊的灯有些昏暗。肖影站在门外，她想敲门，想把南丹叫醒，想直视她的眼睛问清楚她内心对自己的想法。但理智和自尊阻止了自己这样的想法，她更想等到一个不动声色的时机，让南丹主动靠近。她把那些想法放回心里，背靠着走廊的墙站了很久，直到脚底有一点麻，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清晨的天色还带着薄雾。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进教室，书包在肩头轻轻晃动。肖影推开教室门，身后跟着南丹。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走进教室。空气里有粉笔的味道，还有年轻人交谈的喧哗。南丹下意识想在门口停住，肖影却回头看她一眼，只是淡淡一句：“过来。”她走进去。肖影座位旁放着一张新的桌椅，肖影示意她坐下。南丹的动作很僵硬。椅脚在地面轻轻划出声音，周围几个同学的目光立刻聚了过来。
　　“她怎么进来了？”有人小声问。
　　上课铃响起。老师走进来开始讲今天的内容。板书在黑板上延展，肖影时不时侧过眼看旁边的人。
　　南丹握着笔试着照着板书写下上面的内容，可这些东西像是陌生的符号，落在纸上歪歪斜斜。不到半页就写不下去。她低下头心跳得很快。每一笔都像是在暴露自己的无知。她知道身边的人都能轻松听懂，而自己连最基本的记录都无法完成。巨大的无力感让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肖影发现了身边人的窘迫，只是把另一张纸推过去，上面是娟秀的字迹：“慢慢来。”
　　那三个字很简单。南丹看着眼眶有点湿润。她重新拿起笔，写得很慢字迹也很笨拙，但她没有停下。她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努力，才不会离小姐越来越远。
　　肖影看着南丹那双眼睛，里面没有野心，只有怕自己不再被需要的恐惧，开始有点自我怀疑，自己一厢情愿的安排是否对南丹来说是一种痛苦。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合上课本。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上次在走廊里的那几个男生又凑在一起，不加掩饰地看向南丹。他们低声笑道：“大小姐连佣人都带到教室了。”“坐在这边像个摆设，估计课都听不懂。”
　　窃笑声并不大，却足以钻进南丹的耳朵。她的自卑和不安让恨不得把自己缩小到尘埃里去。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小姐的距离从来不是三步，也不是两步。
　　肖影缓缓抬起头，视线冰冷地扫过去。笑声戛然而止。她没有说话，只伸手把南丹面前那本字迹凌乱的笔记本合上。
　　“出去走走。”肖影站起身。
　　南丹立刻跟上。她一路低着头，头发把她的脸几乎全部遮住。
　　肖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不要理他们。”
　　南丹没有抬头低声说：“是，小姐。”
　　肖影看着她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她明明是在为南丹撑开一片空间，可南丹眼神里只有顺从，而不是被安慰后的轻松。
　　她伸出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你不用怕。”肖影说。
　　这句话很轻，却像石子落进深潭，激起了南丹心底最隐秘的恐慌。她不是不感动，但她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小姐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小姐是在保护她，她或许已经成为了小姐的累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最用最机械的方式回复：
　　“是，小姐。”
　　肖影看着她这副样子，那份内心的怀疑加剧。她想要的回应不是这样的，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真正懂。
　　下一节课又要开始了。肖影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南丹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像是在为自己鼓起勇气
　　老师在黑板上写得极快，符号和公式像一串串陌生的印记。南丹盯着黑板，她看不懂，也写不下去，只能机械地抄下几个符号。字迹扭曲，连自己都难以辨认。
　　下课后，肖影收拾东西时，顺手把她的笔记拿过来。纸张上挤满了凌乱的符号。肖影沉默片刻问道：“我是不是太勉强你了？”
　　南丹声音急促：“我可以学。”
　　肖影看见她眼里不安和倔强交织。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把本子放回去。
　　南丹小声喃喃了一句：“我不该坐在这里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肖影听见了，猛地停下脚步。她转身，冷冷盯住她：“谁说的。”
　　南丹慌张地低下头，不敢回答。肖影握住她的手，力道很轻，却让她无法挣脱。她的语气近乎强硬：“你该在这里，因为我让你在。”
　　肖影的目光坚定得像把刀，仿佛能劈开她心里所有的退缩。南丹却只觉得心更疼。她明白小姐是在保护她，可她心底那个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小姐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要一个一无是处的自己留在身边。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教室里喧闹起来。学生们收拾书包，嬉笑打闹着走出门。肖影没有起身，她合上书本，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
　　“把今天的笔记拿出来。”
　　南丹照做，把那本字迹凌乱的本子放到桌上。肖影翻了几页眉心微蹙。字写得歪斜，有些地方连词都拼错了。她没有开口责备，只把笔拿过来，在旁边写下正确的拼写。
　　“看着，写一遍。”
　　肖影写得很慢，她语气耐心几乎像在教小孩子。南丹模仿着在下面写，字迹仍旧颤抖。她越写越急，最后笔尖一滑，将纸张划破。
　　“别急。”肖影伸手按住她的手背，低声道，“慢慢来。”
　　南丹听得出小姐的声音里带着温柔，可这份温柔让她更加慌乱。她努力想稳住笔，却越发觉得自己笨拙。
　　肖影放开她的手，翻到另一页，把简单的词一一写下。侧过头带着笑意：“试试这些。”
　　南丹低下头，心里像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股是微小的喜悦，她从未被这样温柔教过。另一股是巨大的羞耻，她觉得自己愚笨得可笑。她忍不住想：小姐这么优秀，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
　　她写了几行，字迹依旧别扭。肖影却点头：“比刚才好多了。”
　　那一句肯定让南丹眼眶有些潮湿。可她很快把这些情绪藏住：“谢谢小姐。”
　　肖影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轻轻地摸了摸南丹的头。低声说：“别怕，我会教你。”
　　这一句话落下，南丹的呼吸几乎停住。她觉得自己像被光照着，可同时也被照出了所有的缺陷。她想起白天同学们的窃笑，想起自己的窘迫。小姐对自己这样好，可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学不会。
　　胸口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痛。
　　我不配。
　　这个念头像影子一样笼罩下来，把所有刚刚生出的甜意都碾碎。
　　南丹低下头，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小姐不该对我这么好。”
　　肖影愣了一下想要追问，但看着眼前这个彷佛已经破碎一地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让她宽慰。
　　南丹把目光埋进本子里，不敢再看她。
　　夜幕降临，车子在夜色里平稳行驶。肖影忽然开口：“明天我再教你。”她的语气温柔。
　　南丹只觉得这句话里夹杂着难以承受的沉重。她声音低到几乎要被车声盖住：“小姐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这不是浪费。”
　　肖影托腮侧着头盯着南丹的侧脸，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南丹不懂，她只能等。
　　回到宅邸，南丹推开房门，把笔记本放到桌上。她没有开灯，只在黑暗里坐下。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桌面照得很清晰。她摊开那本满是歪斜字迹的本子，指尖一点一点抚过肖影写下的字。
　　那些字如此清晰也如此遥远。她觉得自己哪怕练上一辈子也追不上。小姐走得太快，自己只能被落在很远的地方。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手臂里。
　　我不该坐在她身边。
　　我什么都学不会。
　　小姐是世界上最好的，而我是如此不堪。
　　月光静静地落在纸页上，像一层冰冷的白霜。南丹在寂静的夜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份温柔太过珍贵，她不能奢望拥有。
　　夜色很深了，宅邸里只剩下零散的灯光。书房的门虚掩着，肖影靠在椅子上，纸张摊在面前，却半个字也没有写下去。
　　她心里很乱。白天在学校的场景仍旧清晰：同学们的笑声，南丹僵硬的神情，还有那一句几乎要哭出来的“我不该坐在这里”。那声音像一根刺，插在她心口拔不出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很轻，像一只小动物试探着靠近。
　　“进来。”
　　南丹推开门，抱着一本练字本神色局促。她想说什么，却又迟疑。肖影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她听话地坐下。
　　肖影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问：“今天在课堂上，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南丹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狗：“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该坐在那里。”
　　肖影站起身走到南丹身边，俯下身用手掌托起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
　　“谁告诉你的，你不该坐在我身边？”
　　南丹被逼着抬起眼与肖影对视，眼神慌乱。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没有人，只是我自己觉得。”
　　肖影盯着她，胸口涌起说不清的愤怒。她明明想给她一个平等的位置，却被理解成另一种折磨。她压低声音，几乎像是在逼问：“你心里，到底把我放在哪里？”
　　南丹的眼神闪烁不定。最终还是垂下眼，声音很轻：“小姐。”
　　肖影深吸一口气。那一声小姐，像一堵高墙把她的心狠狠推开。她直起身，沉默良久：“以后在家里，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南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的眼睛里一开始是慌乱，随后变成了恐惧。她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肖影盯着她，语气比刚才更缓和：“叫我名字。”
　　南丹拼命摇头：“我不敢。”
　　肖影没有退让。她向前一步，手掌按在桌面上，把南丹困在椅子和桌子之间。那双眼睛逼得人无处可逃。
　　“这不是命令。”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是我想听。”
　　南丹抬眼望着肖影，嘴唇动了几次，还是没有发出声。胸腔里的空气像被抽干，她呼吸急促，手死死扣在椅子的扶手上。
　　肖影看着南丹的模样心酸得厉害。她鼓起勇气双手环过南丹的脖颈，将她用力地搂进怀中。想借一点温度让她安定下来。
　　“叫我。”
　　那语气几乎近似祈求。
　　南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一味地拼命摇头，声音断断续续：“我……不行。我叫不出来。”
　　“你能。”
　　灯光落在两人之间。肖影的影子笼罩下来，她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里拂过南丹的脸。
　　南丹闭上眼，像被推到悬崖边。她想起白天课堂上的窘迫，想起同学们的讥笑，想起自己满页的错字和歪斜的笔迹。那些画面像石块一样压到她心口，让她几乎窒息。
　　“我不是和你一样的人。”她哽咽着开口，声音近乎绝望，“我不能那样叫你。”
　　肖影愣住，心如刀绞。
　　南丹赶忙低下头，像是要遮掩自己的狼狈。她的声音已经低进尘埃：“我只能叫你小姐。”
　　肖影直直盯着她，所有想说的话却都堵在胸口。
　　她本想要一个最普通的称呼，可在南丹眼里，这却是越界的冒犯，是她永远不敢企及的奢望。
　　肖影缓缓收回手，站直身子。她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像是挣扎。
　　“可我想听的，是我的名字。”
　　没有得到回应。
　　肖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从来没有这样卑微祈求过任何事任何人。那种渴望几乎要把她自己撕开。她再次俯下身，额头抵在南丹额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哪怕只是一声，就叫我名字。”
　　南丹抬起眼。她看见的是小姐不曾有过的脆弱。那一瞬间，她的心口被揪得生疼，几乎要跟着喊出口。可紧接着，那份胆怯和自卑更快地淹没了她。她闭上眼睛不让自己与肖影对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肖影心里的那根弦彷佛下一秒就会绷断。那句“我爱你”差点脱口而出，却在最后关头被压了回去。她害怕如果现在说出来，会把南丹彻底吓跑。
　　“你在怕什么。”肖影低声追问，语气里带了近乎乞求的急切。
　　南丹闭着眼仍旧拒绝回应。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钟表在滴答走动。肖影看着南丹痛苦的模样，背过身用力吸了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下。
　　“回去睡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极深的疲惫。
　　南丹看着肖影的背影，她想走近却被自己绊住了脚步。最后还是应了那句：
　　“是，小姐。”
　　那一晚，肖影在窗前站了一夜。玻璃上映出她的身影，孤独而破碎。
　　为什么？
　　明明自己已经把尊严放到最卑微的地方，可她想要的那声回应，依旧没有等到。
　　这间宅邸，一夜未眠的还有另一个人，
　　南丹坐在床上，把额头抵在膝盖，呼吸乱得厉害，心脏仍在怦怦直跳。肖影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些近乎祈求的话，让她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小姐喜欢我。
　　这个念头在心里反复回荡。她明明该欢喜，该像梦境终于成真那样去拥抱，可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把胸口浸得生疼。
　　“我不敢”她哽咽着对自己说。
　　她知道自己拒绝的不是爱，而是回应的勇气。她早就依赖小姐，早就把她当成自己活下去的全部意义。可是
　　“我不过是被收留的人，怎么能和小姐并肩？”
　　“如果以后她发现了我的不堪，会不会很快就醒过来，觉得自己荒唐？”
　　“到那时，我不仅会失去这份温柔，还会失去继续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只要还能跟在她身边就好，只要还能像现在这样喊她一声小姐，我就已经足够幸福。
　　南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眼前。她把枕头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把心底那份快要溢出来的情感死死压回去。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可这是唯一的方式。哪怕心口疼得快要裂开，她也只能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