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千山鸟飞

12、第 12 章

　　宋悠然用闻初的手机买了很多游戏，他趴在沙发上玩，又嫌弃沙发太硬。
　　闻初给他找来许多软垫塞在他的胸口和手肘下面，“现在好点了吗？”
　　宋悠然表情不悦，但也没再挑刺。
　　“算了，就这样。”
　　闻初却没有放松，打开平板，在购物平台上浏览沙发。
　　要像云一样柔软，闻初心想。
　　宋悠然两只手都在手机屏幕上忙活，余光里闻初竟然在玩平板，宋悠然当然不能让他闲着，便指挥他给自己喂吃的。
　　使唤人这种事情做多了也就习惯了，反之亦然。
　　闻初放下平板，拿起一袋坚果走到宋悠然身边。
　　宋悠然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心思都在游戏上，闻初在旁边蹲下，拿出一颗坚果送到宋悠然嘴边。
　　宋悠然张嘴吃掉，闻初再拿一颗送过去。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也算配合默契。
　　吃了十几颗，宋悠然不再张嘴，闻初便抱着零食袋抻长脖子看宋悠然玩游戏。
　　游戏结束，宋悠然放下手机，见闻初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一时心血来潮，问：“我厉害吗？”
　　闻初想也不想就说：“厉害。”
　　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和谢雪柔说“我是为你好”时差不多。
　　谢雪柔没有把控好他们之间的绳子，让他生出逃跑的心思；
　　他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一定会格外用心地攥紧拴住闻初的绳子。
　　闻初的肩膀被手机砸中，仰头看到宋悠然翻身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虚伪！”
　　宋悠然那么生气，站得那么高。
　　闻初要费力地扬起脖子，才能看到宋悠然的愤怒的脸。
　　经常是这样，宋悠然好端端突然就发脾气，他甚至不知道原因。
　　闻初边想边去捡掉落的手机，他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接下来的应对。
　　宋悠然注意到闻初的动作，心头火蹭蹭往上涨，闻初不仅无视他的情绪，还有闲心做别的！
　　宋悠然抬起脚。
　　肩膀刚被手机砸了一下，现在又挨一脚，闻初控制不住身体，跌坐在地。
　　宋悠然光脚踩在沙发上，弯下腰，手指捏住闻初脸：“要哭了？”
　　闻初想摇头，但脸上的肉被掐住，很痛，只能尽力放松唇周的肌肉，轻轻地说：“不哭。”
　　宋悠然松开手，五指并拢拍一拍红出两个指印的柔嫩脸颊，侮辱意味十足地说：“不准哭，我不喜欢，知道吗？”
　　纤长的睫毛颤抖着，闻初点头：“我不哭。”
　　闻继总是哭，没完没了地哭。他一哭，宋梅就把他搂进怀里哄：“乖乖，宝贝，你把妈妈的心都哭碎了。”
　　闻初也想被宋梅搂进怀里，于是站在旁边努力地挤泪，但在哭这件事情上，他实在没有天分。
　　闻家的老人说，闻初太奇怪了，生下来不哭不闹，还以为是哑巴；不像闻继，一出来就大声哭喊，每一声都惊天动地，活力十足。
　　宋梅对闻初和闻继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一起去游乐园，宋梅牵着闻继，保姆牵着闻初，闻初也想牵宋梅的手，但宋梅说，妈妈很累，一次只能牵一个小孩。
　　闻初等啊等，终于等到闻继不耐烦甩开宋梅的手，适时向宋梅提出牵手的要求。
　　宋梅却不耐烦地说：“妈妈很累了，你让保姆牵你！”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宋梅的手，宋梅的怀抱，永远都是闻继的。
　　闻初好想哭，却也只能想想。
　　老人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他不是不爱哭，只是哭不出来。
　　闻初在书房门外听到父母争吵，宋梅要把他送去A市的外公家，父亲不同意。
　　宋梅说：“老大那种样子，留在家里有什么用，还不如送去我爸那里，他那么爱争，就让他去和那个私生子争。”
　　后来，父亲同意了。
　　闻初不想去A市，躲进房间的衣柜里，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摸到脸上湿湿的，闻初高兴坏了，他终于会哭了！可是保姆却说那是汗，因为衣柜里太闷了。
　　闻初不信保姆的话，可事实是他后来再也没有哭成功过。
　　外公却说闻初这样很好，不哭不笑，再把眼神收一收，就可以做到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闻初不想做木头人，他想和宋悠然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闻初没有见过宋悠然的眼泪，但听过宋悠然的哭声，从小到大，宋悠然只在谢雪柔面前哭，也只有谢雪柔见过他的眼泪；闻初见过的最多的是宋悠然的愤怒和冷笑。
　　其实没有宋悠然的命令，闻初也不会哭，他没有眼泪，挤都挤不出来。
　　宋悠然是一个情绪鲜明的活人，他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一会儿跌落谷底，一会儿冲上顶峰。
　　他发完脾气，脸上恢复平静，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沙发上，向闻初打听起闻家送来的那些东西。
　　闻初带宋悠然去一楼的仓库，“东西都在这里。”
　　钥匙拧开门锁，里面摆满了货架和箱子。
　　宋悠然皱着眉头在货架间穿梭，随手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蓝宝石的领针。
　　“真是暴殄天物！”
　　宋悠然取出领针装进口袋。
　　除了玩具首饰，也有衣服鞋袜，看起来都是新的。
　　宋悠然扒开箱子，最上面躺着一个白色的游戏机盒子，三年前的款，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出去时，闻初把仓库钥匙递给宋悠然。
　　宋悠然瞥一眼钥匙，生气地说：“你当我是乞丐！”
　　闻初说“没有”，把钥匙收回来，然而宋悠然的脸色更差了。
　　宋悠然的心情再一次跌落谷底，鞋子把楼梯踩得咚咚响，他拒绝去闻初的房间玩耍，寂寞如雪地坐在书桌前划烂了一张白纸。
　　心里有一道坎，他站在坎上，看到两边都是洪流。
　　敲门声响起，宋悠然用力拉开房门。
　　门外果然是闻初，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
　　“送给你。”
　　宋悠然没兴趣，冷淡地说：“滚开！”
　　闻初执意将盒子塞到他手里，“看看吧。”
　　宋悠然烦躁：“你让我看我就看！”用力把盒子砸向走廊的墙壁。
　　盒子一分为二，盖子弹开，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是一把系着红色蝴蝶结的钥匙。
　　那把仓库的钥匙，被静心打扮过了。
　　但依然被拒绝。
　　闻初蹲在地上，沉默地捡起钥匙和盒子。
　　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宋悠然说要做一个忠于自己，爱憎分明的人，可实际上的宋悠然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他把想要的东西往外推，是因为自尊心作祟，还是因为送他东西的人不对。
　　如果这次送他钥匙的是陈峰，他还会把钥匙扔出去吗？
　　闻初把脸埋进臂弯里。
　　走廊里长出一朵蘑菇，孤零零的，颜色灰暗，看起来有毒。
　　宋悠然深深地吸气，算了。
　　“拿来！”
　　闻初抬头，宋悠然站在他面前，低头看来的眼神充满探究。
　　“钥匙！”宋悠然不耐烦地提醒。
　　闻初连忙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
　　宋悠然没管那个小盒子，只拿了钥匙。
　　钥匙被宋悠然捏进手心，红色的缎带从虎口露出，像是一抹血。
　　宋悠然垂眸看蹲在地上的闻初：“不准哭！”
　　“我没哭。”
　　闻初伸手，指腹碰到干涸的眼角，重复：“我没哭。”
　　宋悠然冷哼一声：“在心里哭也不可以。”
　　闻初愣住。
　　拿到仓库钥匙，宋悠然彻底忙碌起来，每日补习结束都要进仓库待一段时间。
　　佣人把这件事情汇报给谢雪柔，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谢雪柔来到了别墅。
　　房门不仅关上还要锁住。
　　宋悠然坐在远离沙发的书桌后面。
　　谢雪柔还是老样子，表情冷淡，话里话外都在为他人着想。
　　宋悠然呵呵直笑：“妈妈，你可以让厨师不给我准备晚饭，甚至是早饭和午饭，没关系，我不会饿死，因为你不止给了我名字，你还给了我一个好外甥。
　　“你可以找人看住我，但你没办法看住闻初。他不用听你的话，不用看你的眼色，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我想要什么，他就会给我什么。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妈妈，我长高了。你害怕吗？”
　　宋悠然站起来，少年的身姿隐隐有了青年的茁壮，那些曾被压制的、禁锢的全都破土而出。
　　脖子上的绳子被宋悠然抓在手里拉扯，只要谢雪柔不放开绳子，受牵制的是谁，还不好说。
　　“妈妈，如果你不想被迫离开A市，人生从头再来，最好不要惹我。我的脾气真的不好，冲动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闻初在仓库里找到宋悠然，他正举着手机拍桌上的商品。
　　是的，商品。
　　仓库里的东西被宋悠然挂到网上，虽有些已经过时，但胜在品质优良，价格低廉，卖出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
　　货架逐渐变空，宋悠然说：“下次何远再送东西过来，全部留下，不要白不要。”
　　“好。”
　　闻初凑过去看宋悠然的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说：“我帮你拍，好不好？”
　　宋悠然迟疑：“你会吗？”
　　闻初说“会”，伸手接过宋悠然的手机。
　　宋悠然指着椅子上、地上挑选出来的物品，说：“这些都要拍。”
　　闻初重新下载拍照软件，点头答应。
　　任务交代出去，宋悠然甩着酸痛的胳膊回了房间。
　　一觉睡醒，窗外的天已经暗淡，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他睡了两个小时。
　　闻初的房门大开，在走廊的地上洒出一片白色的光。
　　宋悠然走过去，看到房间里，闻初盘腿坐在地毯上，拿着平板修图。
　　屏幕上的照片确实比他拍得要好看。
　　宋悠然看了一会儿，扭动脖子，走到单人沙发前，拿起上面的小说，随意翻了几页，问闻初：“你看得懂吗？”
　　闻初抽空抬眼，回道：“看得懂。”继续低头修图。
　　宋悠然眼神贱嗖嗖扫向闻初的□□：“看得懂doi还是看得懂感情？”
　　闻初说：“都看得懂。”
　　宋悠然显然不信，有些生气地骂：“毛都没长齐，看得懂个屁！”
　　闻初：“……”
　　闻初修好照片，宋悠然把它们传上网，再设置好商品价格，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悠然丢下手机伸了个懒腰，视线扫到哈巴狗一样坐在地上的闻初，摸一摸脸颊：“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没想到闻初居然点头，宋悠然一巴掌扇过去，手指穿过蓬松的发顶，留下一丝丝鲜明的触感。
　　“过来。”宋悠然冲闻初勾勾手指。
　　闻初摇头，坐在地上没动。
　　宋悠然五指张开，老鹰的爪子一般把人逮到面前，按住乱动的脑袋，使劲揉搓柔软的头发。
　　乌黑的、蓬松的发丝在指缝间散开，像是冻住的雪，用铁锹掀到半空，纷纷扬扬，一粒一粒撒下。
　　闻初脖子僵住，眼睛瞪大，宋悠然rua他的头rua到眯眼。
　　他小心翼翼观察宋悠然的神色，脑袋往宋悠然手心里蹭了蹭，宋悠没有察觉；他便轻轻呼气，闭上双眼，胆子很大地往宋悠然怀里靠。
　　宋悠然没有拒绝，任由他展开双臂圈住了腰。
　　他恍惚闻到一股来自记忆深处的味道，香香的，软软的，脸埋进温暖的胸腹，小声地哼哼：“妈妈……”
　　头上挨了一掌，宋悠然捏起他的脸，大骂：“我是你爹！”
　　好痛！
　　他身体后仰，宋悠然的手指紧跟不放，掐得更用力。他不敢轻易触碰宋悠然做坏的手，两片唇瓣轻轻一张，弱弱地喊：“爹。”
　　做爹的傻了。
　　做儿子赶紧后撤，抚着捏红的脸颊不停地吸气，疼到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