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五十一只小章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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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理解，人类是不能一蹴而就的。我们需要犯错，我们需要失败，我们需要鲜血淋漓，我们需要那些令人作呕的，不美好也不干净的部分。我们的历史，就是傲慢的、可笑的、悲哀的、烂泥一样的东西，我们从污泥中掏出能用的部分，拼凑出现代社会。”
“他不能，或者不愿意理解这些了。”蝙蝠说，“超人。当他审视我们的时候，他是以我们中的一员的视角，还是以一个神明的视角？他居高临下，认为他可以，他能做到，便去做。克拉克，他傲慢得令人恼火。”
“他不喜欢。好，那他也憎恶我身上的伤口吗？那也是丑陋的、恶心的、不该出现的东西，超人憎恶我的伤口吗？他从来没有过。”蝙蝠也喘息着，他的爱恨终于流露出真情实感的部分。他们的角力太久，牺牲太巨大，以至于理念的争端让两位曾经的挚友，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他凭什么说这不好，要替我们改变？他是人类吗？他是一个——氪星人——氪星！氪星的社会就比地球的社会更完美吗？那为什么只有他——克拉克·肯特——卡尔-艾尔——一人幸存！完美的理想社会，不应该所有人都活着吗？“
他怎么可能没有恨呢，他怎么可能没有怨呢？死了太多人了，有太多时间平白浪费掉了。布鲁斯不能恨自己，布鲁斯不能恨别人，他只能竖起一个叫做“卡尔-艾尔”的靶子，拼尽全力毫无保留的恨他——唯有这样，唯有这样，他才能再次重整旗鼓。
蝙蝠侠如今的理念早已剑走偏锋，偏激和软弱同时存在，但布鲁斯不在意。
他清楚：自己的诉求绝不应该有任何落地的可能。他的想法只能是攻击领主超人，与领主超人斗争的武器。布鲁斯从来都清楚，他的理念是不清楚不明白，乃至于非常抽象和难以理解的。但他没有办法了，领主超人的设想那么完美，它完美得近乎可以忽略一切不好。他只能——布鲁斯只能这么做。
“他凭什么说他的理想社会更好？”蝙蝠说，“超人，他太强大，没有人敢抱怨、敢抗议、敢拒绝，他就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可笑。我非要给他一耳光不可。”
“克拉克。”他说，“你去给他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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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主超人继续说，“周末白天我出门四处走动，路过好几家拉着警告线的屋子。我问了几句，又听到一个很让人悲哀的故事：一家人，实在走投无路了。父亲一个一个枪杀过去，最后自杀了事。”
随后他叹气：“这种故事，其实早已没办法打动我的心。一场战争，哪怕鲜血淋漓，极不人道，打上一年半载，也会让观者麻木。我也是这样，如此悲哀的故事摊在我面前，居然也只能敲出一声闷响。”
“真正迫使我在两年后站出来的，是政府取消了SNAP。”超人说，“SNAP，补充营养援助项目，具体情况我就不和你们解释了，我想这里的美国应该也有。”
“我那里是四千两百万人。有四千两百万人即将饿死。即将入冬了，天气转寒了。”超人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克拉克，我不是畜牲，我不是石头，我做不到。我看得到，我听得到，我是超人啊。”
“我可能做错了很多事吧。”超人说，“但我不后悔。至少在我治下，不会再有父母在巷子里被杀死，不会再有孩子冒着冻雨外出要糖，不会再有母亲举着餐刀恳求一顿食物。可能其他阶级活得很痛苦，可能我改变的彻彻底底，可能我再也不是克拉克·肯特了，随便他去。至少我安心了，我再也听不到那么多哭声，见不到那么多尸体了。”
他说：“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要统治美国。人类照顾不好自己，为什么不让我来？蝙蝠最开始之所以加入我，难道不因为认为我是正确的吗？我现在仍然无法理解，他的诉求究竟是什么？他只是沉默、沉默，在我绝不会让步的领域和我争吵，最后成为叛徒。”
“我消灭了贫困、饥饿、战争、不公，我马上就要消灭病痛了，理想国即将到来。”领主超人第一次真正笑了，布鲁斯惊讶地发现他笑起来和克拉克一模一样，“但你们选择离开，选择回到充斥贫困、饥饿、战争、不公和疾病的世界，好吧。我有什么好不满的呢？我不是为了统治这颗星球才生下来的，我是——”
“——你们不需要我了，干嘛打生打死呢？我离开就好了。”他说， “我有手有脚的，不喜欢不开心，会自己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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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自古有之的东西，贫困、饥饿、战争、不公、疾病，这些是伴随我们一生的东西。”蝙蝠说，“他为人类社会中的弱肉强食悲哀，认定这是错误的。好吧，动物园中的动物不必风餐露宿，弱肉强食，可代价是什么呢？”
“我们是——人！我们是和他一样的，能够平等交流的智慧生物。他妄图摆布我们，像把动物按种类分开一样，把我们按照城市分割开。告诉我，克拉克，你可以忍受这种屈辱吗？”
“绝不。绝不。”蝙蝠的眼中闪过火光，“我们不是动物。也许其他人甘被驯服，但我绝不。”
“那要怎么办呢？”克拉克说，他的体温略高一些，摸起来很暖和，“他犯了错，你要怎么处理他？”
“我要他成为人类！我要他毫无退路的成为人类。”他说，“我要他切身体会，人类是一个多顽强的物种。我要他掉下来，亲身挣扎求活。我不要他的怜悯！怜悯是多轻易的一件事，他该自己走一遭，看看我们到底是怎么活的。他要贫困、要饥饿、要身陷战争、要饱受不公、要身患顽疾。”
蝙蝠侠断言：“我要他失去超能力。我要他挨饿，我要他受冻，我要他受重伤，鲜血汩汩流淌。我要他头痛欲裂，恨不得砸碎头骨以求安宁。我要他失眠，我要他恐慌，我要他发高热，神志昏昏沉沉。我要他腹中翻滚，食物混着胃酸逆流而上。”
此刻，他看起来几近癫狂，好像积压下来的二十多年的苦涩、思考、不甘与愤怒一并奔流而出，要将听者淹没。
“只有这样，他才能学会尊重人类。尊重我们的苦难，尊重我们的错误，尊重我们的不幸。”蝙蝠侠说，此时此刻，他的面容居然也和领主超人一样肃穆，“然后尊重我们的选择，尊重我们的自由，尊重我们的人生。”
“是的，有人要饿死了，请让他饿死。”他近乎不近人情地说，“这就是人类社会。你生活在其中，要么用人类的方法改变它，要么顺从。”
“这就是他妈的人类社会。这就是他妈的人类。我们就是这么一个又伟大又荒唐的物种——他不能只想要伟大的那一面，切割掉荒唐的那一面。”蝙蝠咬牙切齿，“氪星人生下来就被基因编辑固定好命运，他也想要对地球人这么做吗？作为唯一一个幸存的、没有经过基因编辑的氪星人？”
“他不觉得很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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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吧，你们两个。”他又说，“总有一天，你们也要分道扬镳。你是布鲁斯，他是卢瑟，而我是克拉克·肯特。纵使你们都有帮助他人的愿望，但所选择的方法也必然不同。这不怪他，也不怪你，现实如此。”
领主超人深吸一口气，他站起来，转过去，身后的混凝土墙面片片碎裂。克拉克握着一把很钝的、好像都没开刃的装饰剑漂浮在空中，他先对布鲁斯和莱克斯打了个招呼，说：“等我们出去就换地方，这鬼世界不适合我们生活。”
而领主超人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包括克拉克的行为、他手上那把诡异的剑，还有四面八方投来的属于世界的疑惑的目光，他只是想：你终于来了。
“克拉克·肯特。”他说。
“卡尔-艾尔。”他回答。
他们相望，不知道是在通报姓名还是在称呼对方。灰蝙蝠躲在自己的蝙蝠洞里，他不敢出去看这场战斗，无论结局如何，有些人就是不能再相见的。不相见，他们还可以体面或不体面的恨对方，可一旦相见，脑子里便只有曾经的点点滴滴与幻梦一样的快乐时光，双眼便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水。
那太不领主蝙蝠侠了，也太不领主超人了，不是吗？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听了他的故事。他……”领主超人的话语中混着叹息，“痴人，是不是？真是痴人……”
随着句尾的延长，领主超人难得流露出的那些喜怒哀乐一并消解掉，最终微笑着站在那里的，又是一个完美无暇的领主超人了。因此，他念出最后几个单词时，语气近乎机械。
“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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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给你一耳光的。”克拉克说，“你是自己给我打，还是我把你打服了再给我打？说。”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五十一只小章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