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夏天的距离》多与多的小伙

16、第16章 幼稚的小学鸡

　　车平稳地行驶着。林宇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姚心悦熟睡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她的安静与平日里的鲜活形成了奇异的反差，却意外地更牵动人心。车内暖气氤氲，弥漫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和他身上清冽的木质调气息，交织出一种暧昧而私密的空间感。

　　姚心悦在颠簸中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头缓缓从车窗那边歪倒，竟是朝着他的方向。林宇辰身体微僵，却没有动。下一刻，一个带着温热酒气的重量，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那触感隔着西装传来，柔软而真实。

　　林宇辰瞬间屏住了呼吸。他能感觉到她细微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酥酥麻麻。方才在洗手间走廊的剑拔弩张、刻意维持的疏离，此刻在她全无防备的依赖姿态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垂眸，视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近乎疼痛的保护欲，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带着微醺的重量，姚心悦靠了过来。林宇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刹那，喉间那无声的滚动，是他内心壁垒动摇的微澜。然而，他终究没有推开她，甚至连一丝挪动的意图也无。他甚至微微调整了坐姿，肩颈的线条悄然放松，为她寻了个更安稳的支点，让她柔软的发顶更深地抵在他的颈侧。那份温热的、带着淡淡酒气和属于她气息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无声地熨帖上皮肤。

　　司机透过后视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亲昵的一幕，只一眼，便极为识趣地迅速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他握紧方向盘，将油门放得更缓，让车身行驶得愈发平稳，唯恐一丝颠簸会惊扰了后座那片悄然滋生的静谧。

　　车窗之外，城市的霓虹与光影依旧在飞速流动，拉出模糊的光带，喧嚣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之外。这个狭小的、带着暖意和醉人气息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壁垒包裹，成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小星球。林宇辰紧抿的唇角，在车窗透进的、明明灭灭的光影里，线条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那些关于未来道路的漫长筹谋、混杂着回忆的挣扎、复杂的得失算计……所有喧嚣的心绪，仿佛都在她毫无保留依偎过来的这一刻，找到了某种奇异的、短暂的和解。它们沉淀下去，在她均匀清浅的呼吸声中，归于一种近乎神圣的安宁。

　　他就这样静静地任她靠着，目光投向窗外瞬息万变的色彩，深邃的眼底有暗流翻涌。那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情潮，有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与怜惜，有对这片刻温存近乎贪婪的挽留，还有一丝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茫然，以及那始终未曾完全明晰、却如藤蔓般悄然缠紧心房的悸动。夜色在他眸中沉淀，映照着斑斓的光，却照不透那翻涌的迷雾。

　　车子轻缓地滑入她所在的小区，稳稳停下。引擎熄灭，更深的静谧笼罩下来。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枕着自己肩头的人。她的呼吸依旧平稳绵长，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睡得毫无防备。

　　林宇辰垂眸凝视了片刻。最终，他没有去叫醒她。目光落在她额前被蹭乱的几缕碎发上，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动作轻缓得近乎屏息，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珍视，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拢向她的耳后。指尖极轻地擦过她微凉细腻的额角皮肤，那触感像羽毛拂过心尖，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动作放得极轻，极慢，仿佛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就会惊碎了眼前这易碎的梦境，也惊醒了这短暂却足以慰藉的温柔羁绊。

　　或许是他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或许是那细微的动作终究是惊扰了她。姚心悦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地，她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深邃如潭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宇辰并没有躲闪，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惊醒后茫然的样子，低声问道：“醒了？”

　　姚心悦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从他肩头弹开，瞬间彻底清醒。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烧灼起来，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车厢内空调的微弱声响。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微乱的头发和衣襟，视线低垂，根本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嗯，不好意思，我怎么会睡着了……”

　　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方才他指尖极轻擦过额角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

　　“到了。”林宇辰的声音传来，语调已恢复一贯的平稳淡然，仿佛刚才那段旖旎的插曲从未发生。

　　姚心悦看向窗外，果然是自己的住处。她心下微微一惊——他只送过自己一次，竟然就记住了。一丝隐秘的欣喜悄然蔓延，她努力压下情绪，转过身，试图表现得落落大方：“谢谢你送我回来。”

　　林宇辰侧头看着她，车窗外的路灯在他深邃的眼里投下细碎的光点，神情莫测。他没有接她的客套话，而是微微挑眉，语气平淡却不容回避：“口头感谢？”

　　姚心悦一愣，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下意识接话：“那……那我请你吃饭吧，可以吗？”话一出口，她心里就有点打鼓，这是不是太主动了？

　　林宇辰眼底闪过一丝极快得令人难以捕捉的笑意，面上却只是唇角微乎其微地向上牵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可以。”

　　听到他同意，姚心悦如蒙大赦，立刻就想开门下车，逃离这令人心跳过速的密闭空间。

　　然而，她的手指刚碰到门把手，身后那道慵懒而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地拽住了她的脚步：“姚小姐，”他顿了顿，仿佛只是单纯好奇，“这顿饭，打算预约到什么时候？”

　　姚心悦动作一僵，只得收回手，硬着头皮转回身。车内光线昏暗，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眼神平静地望着她，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商务洽谈，偏偏问的问题却让她无所适从。

　　“看……看林总您什么时候方便？”她感觉自己的脸又有点发热。

　　林宇辰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向后靠进椅背，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两下，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复杂的日程安排。

　　“我最近，”他沉吟片刻，语气略带一丝为难，“行程都比较满。”

　　姚心悦的心稍稍沉了一下，果然，他那么忙……这客套话大概是要被无声推拒了。

　　然而，他话锋悄然一转：“不过，明晚刚好空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意味，“不知姚小姐明天是否有空？”

　　他把自己放在了“等待安排”且“努力挤出时间”的位置上，将主动权和选择权明明白白地推回到了她手里，仿佛他才是那个需要被确认行程的人。

　　姚心悦的心跳刚刚平复一些，又因他这精准的“空档”而重新加速。明天？这么快？她原本只是想先许下一个遥远的、可能永远不会兑现的“未来饭局”。

　　但话已出口，箭在弦上。她看着他“真诚”等待回复的眼神，只好点头：“明天……明天可以的。”

　　“好。”林宇辰应得从善如流，仿佛只是顺从了她的安排。他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却又很快隐去，恢复成一派自然的神情。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随意地提醒道：“对了，方便的话，加个微信？或者留个电话。方便你确定好餐厅和时间后通知我。”

　　他说的极其自然，仿佛这只是为了落实“她请客”这件“正事”而的必要步骤，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私心。

　　姚心悦恍然，对啊，没有联系方式怎么约饭？她刚才完全没想到这层，光顾着紧张了。“哦对！”她连忙拿出手机，脸上因自己的疏忽而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我扫您？还是……”

　　“都可以。”林宇辰也拿出了手机，调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屏幕的微光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姚心悦赶紧扫描，添加好友。发送申请的那一刻，感觉像是完成了某个重要的仪式，心跳又漏了一拍。“好了。”

　　“好。”林宇辰简短地应道，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那，明天等你的消息。”他将选择餐厅和具体时间的主动权，再次明确地交到了她手里。

　　“嗯，好的。那……林总，我先上去了。明天见。”姚心悦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一切发展得快得超乎想象，却又被他引导得顺理成章。

　　“明天见。”林宇辰微微颔首。

　　姚心悦再次道别，这才转身走向公寓楼门厅。直到走进电梯，看着手机屏幕上刚刚添加成功的微信对话框，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车内，林宇辰看着微信通讯录里新增的那个可爱头像，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进入了她的朋友圈权限设置——非好友仅显示三天动态，现在是“好友”。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才将手机收起。

　　他并不急着立刻去翻看她的朋友圈，那太着痕迹。猎人已经布下了诱饵，并成功让猎物主动走进了联系范围的第一步。接下来，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并在适当的时机，给出一点点微妙的回应，让她继续主动靠近。

　　而刚刚驶离小区的车子，速度平稳，一如他此刻看似平静无波，实则一切尽在掌控的心情。

　　前座，助理兼好友霍易安从后视镜里瞥了林宇辰一眼，看到自家老板嘴角那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极其罕见的笑意，忍不住摇了摇头。

　　“啧，”霍易安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语气词，打破了车内的安静，“我说林总，您似乎对这位姚小姐……格外不一样？”

　　林宇辰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恢复成一贯的淡漠。他抬眼，目光在后视镜里与霍易安相遇，语气平淡无波，带着一丝刻意的疑惑：“不一样？你从哪个维度得出的荒谬结论？”

　　“我两只眼睛，2.0的视力，看得清清楚楚。”霍易安才不怕他这套，一边开车一边懒洋洋地列举，“记住地址、借出肩膀、主动拢头发、现在还要到了联系方式……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可没见你对哪位女士这么‘周到’过。”

　　林宇辰嗤笑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转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企图避开好友探究的视线：“你的视力该去复查了，检测费我报销。另外这只是最基本的绅士风度。”

　　“哦——绅士风度。”霍易安故意拖长了语调，调侃意味十足，“能让您这位平时恨不得把‘生人勿近’刻在脸上的绅士，如此‘屈尊降贵’、耐心十足地‘被邀请’吃饭，还‘勉强’收下联系方式……姚小姐可真是不一般。”

　　林宇辰沉默了两秒，似乎找不到更有利的反驳词，最终只是硬邦邦地扔出一句：“你话太多了，开你的车。”

　　霍易安见好就收，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低声补了一刀：“行，我闭嘴。不过老板，说真的，您刚才那一系列行为，看起来真的有点……幼稚，有一个词是专门针对你这种行为的，你知道吗？”

　　林宇辰无语：“……”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霍易安不紧不慢地再次开口，语气里充满了科普般的“诚恳”：“据说啊，有些人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智商就容易滑坡。会忍不住做出一些无聊、幼稚的行为，比如，故意捉弄、打趣、欺负对方，看到对方手忙脚乱、脸红害羞的囧样就暗爽，可要是看对方真委屈了，保护欲又蹭一下就上来了。这类人呢，有个非常形象生动的专用名词……”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清晰吐出那三个字：“叫、小、学、鸡。”

　　听着霍易安的“高论”，林宇辰望着窗外的头缓缓转了回来，目光透过冰凉的后视镜锁定好友，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这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词。”

　　霍易安耸耸肩，绿灯亮起，他平稳地启动车子，语气轻松：“根据您今天晚上的具体表现来看嘛……”

　　“很符合临床症状。”霍易安不怕死地总结道，说完立刻从后视镜里警惕地观察老板的反应。

　　林宇辰的眼神瞬间降温，车厢内的气压似乎都低了几帕斯卡。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过路灯光，闪过一道冷冽的弧度。

　　“霍助，”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看来你的工作量还不够饱和，是应该调整调整。”

　　霍易安后背一凉，预感不妙。

　　果然，林宇辰继续用那种谈论天气般的平常语调说道：“既然精力如此过剩，回公司后，把南非项目的市场分析报告连带竞争对手的近期动态，重新整合梳理一遍。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详细的数据对比、至少三种潜在风险预案，以及你的‘小学鸡’行为对企业管理的负面影响分析报告，不少于三千字。”

　　霍易安：“……”他就知道！打击报复虽迟但到！“老板，三千字是不是有点……”他试图挣扎一下。

　　“四千字。”林宇辰面无表情地追加。

　　“……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霍易安立刻认怂，心里泪流满面，嘴贱一时爽，报告火葬场。

　　林宇辰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只是无人看见的角落，他那严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小学鸡？荒谬。

　　他只不过是……觉得她刚才的样子，确实有点……有趣而已。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