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同盟》梵殛

4、毒蛇之巢

　　深渊同盟第四章：毒蛇之巢

　　通讯中断的刺耳忙音像冰锥扎进彭乐耳膜，世界仿佛瞬间抽成真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嗡鸣盖过了一切。但他强迫自己吸气，冰冷的空气压入肺叶，将几乎失控的情绪强行摁回——沈龙生死未卜，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他扑回操作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敲击键盘的声响在死寂的安全屋里格外清晰。屏幕亮起，数个监控窗口弹出，画面剧烈晃动、翻滚，最后定格在冰冷大理石地面和一滩迅速扩散的深色粘稠液体上。沈龙身上的某个摄像头损坏了。

　　其他角度，透过沈龙出发前巧妙布置在环球中心外围各处的微型探头，彭乐看到至少四名穿着保安制服却手持MP7微冲的男人，正以娴熟的战术队形，冷静地逼近大厅中央某个被翻倒咨询台遮挡的区域。人群惊恐尖叫，四散奔逃，反而成了袭击者最好的掩护。

　　“沈龙！回话！方位！情况！”彭乐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压得极低，却绷紧如弦。

　　没有回应。只有电流杂音和远处模糊的枪声、哭喊声。

　　一个对准主入口的摄像头捕捉到一道迅捷如豹的黑影——是沈龙！他利用掩体间歇闪出，单手执枪点射，砰！砰！两声极有节奏的闷响，一个试图从侧翼包抄的袭击者应声倒地。但他的动作明显迟滞，左肩处深色战术服颜色明显更深，正在不断扩大。

　　他中弹了！伤得不轻！

　　彭乐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他快速切换画面，大脑飞速运转，评估局势。敌人火力、配合、站位都显示出极高的专业水准，完全封锁了主要出口。沈龙被困死在大厅中央，负伤之下，绝无可能坚持超过三分钟。

　　必须做点什么！立刻！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操作台，定格在那部从张浩办公室带回的黑色加密手机上。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窜入脑海——沈龙说过，这种军工级加密手机一旦接收到非预期的特定高强度信号干扰，可能会触发其自毁保护机制，远程烧毁！

　　他不知道“医生”或张浩是否正通过这部手机指挥现场，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远程干扰对方、制造混乱的机会！

　　赌一把！

　　他抓起加密手机和旁边一个多功能信号发生器（沈龙之前用来破解门锁的工具之一），快速估算着环球中心的大致方位和距离，将信号频率调到某个特定高频段，强度推到最大！

　　“但愿你的情报准确……”彭乐喃喃自语，猛地按下了发射键！

　　环球中心大厅，枪声如同死神的节拍。

　　沈龙背靠冰冷破碎的咨询台大理石基座，粗重地喘息。左肩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和体力。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臂滑下，指尖滴落的粘稠感让他对失血量有清晰的糟糕判断。他快速更换最后一个弹匣，眼神冷冽如西伯利亚冻土，扫视着四周逐渐收紧的包围圈。

　　对方的目的似乎不是立即击毙，而是要活捉，或者将他彻底逼入绝境耗尽弹药。

　　就在这时，围攻者中一名看似头目的男人动作猛地一滞，迅速从腰间掏出一部剧烈震动、屏幕发出刺目红光的手机。那手机在他掌心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屏幕瞬间彻底漆黑，冒出一缕细微的青烟。

　　头目脸色骤变，对着耳麦急促地低吼了几句外语，语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就是现在！

　　沈龙虽不知变故具体原因，但对手那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是实实在在的！猎人的包围网出现了一丝裂隙！

　　求生本能和多年训练出的战机捕捉能力让他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从掩体后暴起，并非冲向看似生路的出口（那里必然是火力最密集的死亡陷阱），而是向着侧后方人群尚未完全疏散的、结构复杂的奢侈品零售区冲去！

　　“开火！”敌方头目怒吼，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来，击碎玻璃橱窗，打穿皮质沙发，激起漫天碎屑和烟尘。

　　沈龙将身体机能压榨到极限， zigzag 奔跑，利用每一个展台、立柱甚至惊慌失措的人影作为掩护，同时抬手“砰！砰！”两枪，精准击碎了悬挂于大厅上方的两盏主要射灯！

　　光线骤然暗淡，视线受阻，进一步放大了现场的混乱和不确定性。

　　“目标向B区移动！C组、D组交叉封锁！不能让他进入商业区深处！”头目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咆哮着重整队伍。

　　安全屋内，彭乐紧盯着屏幕，看到沈龙如同困兽般爆发并向复杂环境冲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化整为零，利用地形周旋！

　　他必须给沈龙创造更多机会！

　　手指在键盘上疯狂跳动，尝试利用沈龙之前提供的权限密码，强行接入环球中心的内部公共广播系统。一次，失败！两次，权限冲突！第三次，终于突破！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让声线变得尖锐而惊慌，通过广播响彻整个商场：

　　“注意！注意！地下配电室发生火灾！引发线路短路，可能存在触电风险！所有人员立即通过最近紧急通道疏散！重复！立即疏散！这不是演习！”

　　“火灾”和“触电”的警告，配合着刚刚发生的枪击和突然变暗的灯光，瞬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还抱头躲藏或不知所措的人们彻底陷入恐慌，尖叫着、推搡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各个紧急出口！

　　屏幕上，袭击者们试图维持秩序、阻挡人流继续追击，却瞬间被人潮冲得七零八落，队形完全崩溃！

　　干得漂亮！彭乐心中暗吼，眼睛死死锁定那个来自沈龙身上、尚且还在工作的摄像头传回的剧烈晃动、颠簸不堪的画面。

　　沈龙显然听到了广播，也完美利用了这绝佳的混乱。他混入奔逃的人流，迅速将染血的外套反穿，扯下旁边一个废弃广告牌上的布条胡乱缠在头上遮挡面部，脚步踉跄，完美伪装成一个受伤受惊的普通市民。

　　他闪进一个挂着“员工专用”标识的狭窄通道，画面剧烈颠簸，显示他正沿着钢铁楼梯快速向下移动，目标是地下停车场。

　　“地下二层！D区！黑色川崎Z900，车牌尾号模糊处理！”彭乐立刻根据对商场结构的记忆和沈龙可能预留的后手，对着尚能接收的通讯频道急促低语。他记得沈龙提过在几个关键地点预置了应急交通工具。

　　画面中的移动没有丝毫迟疑，显然收到了信息。

　　一分钟后，晃动剧烈的画面定格在一辆覆盖着灰色防尘布的摩托车上。沈龙扯下防尘布，露出下面线条凌厉的黑色机车。他跨坐上去，因左肩伤势，用右手艰难地摸索启动。

　　引擎的轰鸣声透过麦克风传来，低沉而有力。

　　“清理路径！东侧出口斜坡，五秒！”沈龙压抑着痛苦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冷静得可怕。

　　彭乐双手早已候在键盘上。指令发出！环球中心地下停车场东侧出口的所有道闸栏杆同时抬起，所有红色禁行灯瞬间全部变为绿色！

　　屏幕上，一个对准东出口的摄像头捕捉到一道黑色闪电猛地冲出地下通道，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切入清晨逐渐繁忙的车流，几个惊险的变道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名冲到出口的袭击者只能徒劳地对着车流开了几枪，引来一片刺耳的刹车和鸣笛声，最终愤怒地对着通讯器咆哮。

　　四十分钟后，安全屋的门锁发出轻微声响。

　　彭乐瞬间举枪对准门口，手指扣在扳机上。

　　门被推开，沈龙踉跄着侧身进来，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血色，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清醒，甚至比平时更亮，燃烧着某种冰冷的火焰。他反手锁上门，动作因伤痛而有些变形，却依旧带着一种精准的效率。

　　他无视了彭乐指向他的枪口，径直走向医疗柜，拿出高级缝合包、止血凝胶和一支密封的军用级止痛剂。

　　彭乐立刻放下枪上前帮忙。两人没有任何废话，彭乐用剪刀剪开他左肩早已被血浸透的衣物，露出狰狞的弹孔。子弹穿透了三角肌，形成一个可怕的窟窿，万幸未伤及主要动脉和骨骼，但失血量惊人。

　　“是陷阱。完美的伏击。”沈龙咬开止痛剂的密封盖，将针头扎入右臂静脉，推入药液，声音因压抑痛楚而比平时更低沉，“他们预料到我们会去，提前用技术手段清场，布置了重兵。火力配置和战术配合，远超普通佣兵。”

　　“张浩的笔记本是鱼饵，储物柜是诱饵。”彭乐用大量消毒液冲洗伤口，看着混着血水的液体流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们算准了我们急于求成。”

　　“但他们低估了你。”沈龙深吸一口气，止痛剂开始起效，他额头的冷汗稍减，看向操作台和那部仍在冒烟的加密手机，“你的临场反应和……黑客手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广播很关键。”

　　“被逼出来的。”彭乐专注地进行清创，动作熟练，“你的伤需要正规手术取出弹头，预防感染。我这里条件不够。”

　　“不能去医院。他们的监控网肯定覆盖了所有能处理枪伤的医疗机构。”沈龙拒绝得毫无余地，拿起缝合针线，“你来做。你缝得比一些战地医生好。”

　　这不是疑问句。彭乐没再反驳，接过针线。以前在缉毒队，野外蹲守、突发交火后紧急处理伤口的次数不少，他确实被迫练出了不错的外科缝合技术。

　　房间里暂时只剩下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边缘的极限救援，一种无言的、基于鲜血和背靠背战斗的信任感在沉默中悄然滋生，比之前任何口头协议都来得更坚实、更沉重。

　　“虽然没拿到‘货物’，但我们并非全无收获。”沈龙缓缓开口，打破沉默，目光落在那部报废的加密手机上，“你成功触发了它的紧急自毁。这意味着，接收端——‘医生’或现场指挥者——当时很可能就在有效信号范围内，甚至就在现场附近，正处于实时通讯状态。否则常规待机不会立刻触发最高级别的物理销毁机制。”

　　彭乐缝合的手微微一滞，眼神锐利起来：“他就在现场？亲眼看着？”

　　“极大概率。”沈龙点头，眼神冰冷，“而且，我放倒离我最近的那个袭击者时，从他战术背心的弹袋夹缝里，摸到了这个。”

　　他用没受伤的右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扔在茶几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材质特殊的金属注射器针头保护套，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微光。保护套侧面，刻着一个极细微的、需要仔细辨认的蛇杖标志，蛇杖优雅地缠绕着一个花体字母“R”。

　　——与张浩笔记本上提到的“医生”（Dr. R）的代号完全吻合！

　　“袭击者身上带着‘医生’的东西？”彭乐拿起那枚冰冷的小物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医生’可能不仅仅是个隐藏在幕后的联络人或科学家。”沈龙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他可能直接参与现场行动，甚至指挥‘清理’工作。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更疯狂，也更接近行动的核心。”

　　线索似乎断了，储物柜是空的。但他们却意外地撬开了阴谋更深层的一角，窥见了一个更接近核心、也更危险的身影。

　　彭乐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针头套，仿佛能感受到其主人留下的残忍与冷漠。他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城市开始喧嚣。

　　黎明如期而至，阳光却仿佛无法穿透他们正一步步踏入的、更幽深冰冷的深渊。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