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葛花园》刘野

4、包租婆

　　赵墨轩去到美国之后，保持着每周六和老姐视频通话的习惯。
　　看着乐观的弟弟叨叨叨地给她讲异国他乡的新鲜见闻，赵墨凡时常会静静地听着听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涌上来。她感恩老天虽然残忍，但是仍然格外开恩，留下了开朗的弟弟给她。
　　不得不说，无论是软环境还是硬环境，特别是世人眼光这一块，对身体残缺人士来讲，现在的选择相对还是更加友好，弟弟也常有感于这种不同，至少他很少感受到身边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
　　有一天，弟弟兴奋地发给了她一段视频。视频里一个双肢都戴义肢的运动员在疾步飞奔。赵墨轩告诉她，以后自己也要配一个这种能跑步的义肢，痛痛快快地跑上一场。
　　赵墨凡觉得愧疚，弟弟去美国留学后一切花费都很节制，租的房子也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才改租了一个离学校稍近一点点的。她这个做姐姐的，每想到这点都心里很难受。
　　赵墨凡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为弟弟配上各种各样的义肢，有用来跑步的，用来爬山的，有配长裤的，有配短裤的......
　　可是，要实现这些，凭现在经济状况，谈何容易。赵墨凡把马小丁叫来家里，两人呆坐在花园的花架下面，讲到了钱这个沉重的话题，连一向以多点子的马小丁都耷下头。
　　“老赵，要不，找我老妈借一点吧。”小马抓了抓头。
　　“算了吧，另外想办法吧。你爸妈做点生意也不容易。”
　　“嗯。他们......”小马唉了一下，没再说话。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怎么可能问老人家借呢。”赵墨凡叫停了这个主意。
　　赵墨凡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这个家，这个父母亲没往过一天的房子，爸爸生前说过，卖肯定是不可能的。
　　“唉呀，不能卖，我可以租啊。”赵墨凡一拍大腿，被自己这个想法点燃了。
　　“马小丁，要不然你住进来，交租金给我。”
　　“赵墨凡，你也太没良心了，今天我翻山越岭地来这里陪你吃饭就不错了，你还想我每天早上花两小时去上班，你倒贴我钱吧。”
　　马小丁吐槽了一顿，突然间拿出手机一顿猛按，眼睛越睁越大。
　　“赵墨凡，快来看，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知道你这个小区的租金去到多少钱一个月吗？快看快看。”
　　赵墨凡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两人翻着手机，越来越兴奋。
　　翻完手机，两人心情无法平静，顶着大太阳，骑单车跑了几家房产中介，终于摸清了行情。
　　“可以租一万五到两万啊，赵墨凡，求你包养我吧。”
　　“可以，马小丁，我每月给你一千元生活费，你在家给我煮饭、洗衣服、捶腿、点烟。”
　　两人嘻闹着，赵墨凡心里充盈着喜悦。接着，两人合计了一下午，最终决定放租一万五，自己仍住“小偏房”，“正房”出租，花园共用。考虑到自己一个单身女孩，虽然“小偏房”有不同的门口出入，但是始终都是共经一个花园和玄关，自己的安全还是要考虑周全。
　　还是马小丁有办法，她建议要通过安全系数相对有保障的渠道来招租，她们一致认为周末几个美术兴趣班家长群是安全系数最高的。
　　于是马小丁的朋友圈和各个兴趣班的微信群里，出现了一条“专业”的招租广告：“新区城市花园绝美花园四房靓单元，南北对流，全新家装，拎包入住，带阳光户外花园，超宽出入口设计，全层无障碍通行，现诚挚放租，租金从优，直对业主，中介勿扰，联系人马小姐136XXXXXXXX5。”
　　“江小姐，今天早上我在储藏室里看到一小堆木屑，找了“蚁王”（除四害人员）来看，他说今年湿度大，发现好几窦白蚁。一楼的几个地方都被蛀了。还有，三楼的Wifi阿诚说用不了，电信的人说是室内线路问题，他们修不了，要另外找人回来看。还有，电梯公司昨天派人来看了现场，说你之前定的装电梯的地方楼板薄了，可能不行，要另外改到大厅立柜那边安装。过两天把施工设计方案发给你。如果有拆立柜，那工程有点大啊。”江之信刚出差回来，家里的保姆芳姨就跟她报告了这些烦心的消息。
　　江之信觉得家里的这些琐事，比工作还烦，家族生意有一部分移到上海去了，父亲已经另外有家庭，长住美国，母亲现在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上海，很少回珠城了，家里的生意，都是二叔与自己在打理。
　　她有时也一周要出差几天，老公书呆子在国外做学问，也指望不上。
　　偏偏弟弟死活不肯接家里的生意，跟那个当红明星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婚，一直跟自己一起住在这老房子里，三天两头律所加班，不加班的周末，要不打篮球、健身，要不就去打高球、定向越野、攀岩、海钓。
　　她儿子又小，脚部矫畸也隔三岔五地要往医院跑，如果不是这个老房子离医院近，她真是不太想住这里了。
　　想到电梯安装受阻，江之信头都要爆了。刚好看到江之诚从外面溜儿子回来。
　　“江之诚，如果不是看Harlly的面子上，我今天真想爆打你一顿。天天不着家，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你看看，家里被白蚁蛀了，电梯现在也安不了，要在拆了柜子才能装，wifi线路又不行，你能不能管一管。”
　　“唉哟，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是刚在XX小区买了房子吗？我搬回帝苑。这里干脆找个装修公司彻彻底底重新装修一下不就得了吗！”
　　“想得美！你休想摆脱我母子俩自己一个人住，Harlly不是你亲外甥吗，你不要尽一下义务吗？”
　　“好好好，我帝苑是错层，有点远，而且不方便Harlly；你那儿可能刚交楼又不适合小孩子住。那我们先租一个地方过渡个一年半年的不就结了嘛，有多复杂呢?”
　　“是哦，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那房子是你来找？还是我来找？”
　　“我来，我来，看你这个冤大头有钱大晒的样子，肯定被人当水鱼。”
　　江之诚耸耸肩，抱起外甥，如愿地把租房的事甩给了姐姐，带着Harlly，洗澡，吹发，按摩，讲故事。
　　江之信看着这一大一小俩个男人，心里不禁感慨，如果弟弟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一定很幸福吧，可是要等那个吴珊大明星，不知道等不等得来。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转头上网找起房来。
　　放租转眼一周了，又到了周末小姐妹跑兴趣班中午小聚的温馨时光。
　　“马小丁，租房的事有消息吗？”
　　“无人问津啊。”
　　赵墨凡长叹了一口气，“也好，急不来。我还真是有点不舍得呢，租出去了，就不能随便进去了，最怕租给那些不爱惜的家伙。”
　　“我们再发一次朋友圈吧。不行下周就去中介那里放吧，可惜要一大笔中介费。”
　　“赵墨凡，你提醒我了，我的中介费还没谈好吧，别的中介要一个月租金的中介费，我只要你五千。行不行？”
　　“你还是不是我亲人啊？谈钱伤感情！五十行不行？”
　　“你个铁公鸡，五千不行，那你得包养我一年周末的伙食。下周末我想再吃一次今天这种滑蛋三文治。”
　　“成交成交！下周给你升级，烟三文鱼滑蛋三文治。”
　　“看在三文治的份上，姐姐我今天再连发三次朋友圈。祖先，祖先，你先保佑赵墨凡的房子租出去，我嫁出去的事先放一放！”
　　要不然老广们总说拜得神多自有神蔽佑呢，晚上赵墨凡刚上完一对一的高三艺考生考前辅导，就看到了马小丁的追命语音通话、视频通话、未接来电。
　　赶忙打回去，电话一接通，马小丁“哈哈哈哈”的大笑声简直要穿破手机和赵墨凡家的天花板直冲云霄了。
　　“老赵，你说我祖先是不是很厉害，哈哈哈。”
　　“什么情况？老公找到了，能嫁了吗？”
　　“我叫祖先先帮你把房子租出去。他做到了！今天已经谈好了，是个学生家长，常住人口两大一小。人家看中了你家平层无碍阻通行，估计有人要用轮椅。”
　　“你祖先太棒了！多少钱？”
　　“我跟你说，老赵，周末你请我去吃日料也不为过，去你的烟三文鱼滑蛋三文治。一万八啊，我开价一万八啊，我来个去，居然没还价。”
　　“哇。锡晒你（粤语：亲亲你）！周末刺身日料随你吃啊。”
　　“刺身日料就算了吧，我们是亲人嘛，简简单单吃个旋转寿司就可行了。”
　　“这还是你吗？马小丁，这么善良？”
　　“不是不是。”马小丁收了一下兴奋的语气，“我当时不是看着她感觉有点着急租房，而且反复确认这个无障碍通行，我觉得你这个房子应该就是为她而出租的，所以一时狮子开大口，报了一万八这个天价。但是我看她听到之后，稍微迟疑了一下。这不是为了促成你能尽快签约吗，所以我又主动说，一万八包括家居日常清洁服务，保证提供每天倒垃圾，一周一次大清洁的服务。没想到她居然马上答应了，明天就可以来签约租一年半。”
　　“老马啊，老马，不怪你自作主张啊。你真是匹营销好马。就是不知道清洁阿姨行情怎么样？”
　　“你看啊，老赵，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清洁阿姨不好找，听我妈说家里要六七十元一小时，珠城估计价更高。那天你又说担心出租之后不能常进去，又担心房子保养得不好，你又那么地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勤劳致富，这个家居清洁，你可以考虑自已做啊。这样不就都兼顾到了吗？”
　　“老马，真是服了你，这算盘打得比我响多了。有道理，有道理，我先把清洁钟点工兼职做起来。太好了！”
　　在马小丁的张罗之下，看房、谈条件、签合同，顺利地完成了，租房子的女士气质举止优雅，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人也十分利索，不到十分钟，就谈妥了，一年半期，付两个月租压一个月保证金，后续半年一付，半个月之后交楼。
　　周六，姐弟俩视频讲了这个事之后，赵墨轩大笑“麻烦二人组”是天才少女，赵墨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轩仔，赶紧去把想要的义肢定上。老姐想看看你跑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