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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发配杂役峰 ...

  •   祁长风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鞭子,抽得云昭月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刚刚平息下去的经脉都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即便是之前抓到她偷懒睡觉,他也只是冰冷的嫌弃和不耐烦。而此刻,他眼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以及那压抑在怒火之下、更令人心悸的厉色,让她毫不怀疑,若非门规所限,他可能会直接把她扔进潭水里清醒清醒。

      “我……我不是故意的……”云昭月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心虚,“我就是……就是看三天快到了,我还没……我就想试试那个法子……我以为……”

      “你以为?”祁长风猛地打断她,撤回了贴在她后背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修行之道,岂容你如此儿戏‘以为’?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届时,莫说杂役峰,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你!”

      他的话语字字诛心,砸得云昭月抬不起头。她知道他说的对,刚才那经脉欲裂的恐怖感觉还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后怕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冷汗和尘土,狼狈不堪。不是因为被骂,而是因为差点真的死了。

      看着她这副惨状,祁长风胸口的剧烈起伏缓缓平复下来,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冰冷的眸光,昭示着他的怒气远未消散。

      他不再看她,目光扫过石头上那个歪歪扭扭、此刻已灵气尽散的石子阵图,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无力感。

      静默在暮色深重的潭边蔓延,只剩下云昭月压抑的啜泣声和潺潺的水声。

      良久,祁长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只是那淡漠之下,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疏离与决绝。

      “看来,林长老所言非虚。基础不牢,心性浮躁,强留你在内门修行,终是害了你。”

      云昭月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明日清晨,自去杂役峰执事堂报道。”他转过身,侧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何时能将《归元心法》前三页倒背如流,何时能沉心静气打坐两个时辰不分心,何时再谈引气入体之事。”

      杂役峰?他真的要把她丢去杂役峰?

      云昭月如遭雷击,连哭都忘了。

      “祁师兄!不要!我再也不敢了!我好好练!我一定能引气入体!我……”她慌乱地想要爬起来的,却因为脱力和酸软又跌坐回去,只能徒劳地哀求。

      祁长风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有冷硬的话语随风飘来:“此事已定,无需多言。你好自为之。”

      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没有丝毫留恋。

      云昭月瘫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浑身冰冷,连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完了。全完了。

      食堂,灵膳,悠闲的修仙生活……都没了。等待她的,只有杂役峰的挑水、劈柴和无尽的苦役。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山风寒意刺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仿佛散架的身体回到那间简陋小屋的。

      这一夜,她缩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经脉的酸胀,祁长风冰冷的眼神,以及对杂役峰未知生活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喘不过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云昭月就起来了。或者说,她根本一夜未眠。

      她机械地收拾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其实就是那身换洗道袍和那本该死的《归元基础心法》。她没有去吃早饭,也没有丝毫胃口。

      按照指示,她一路问询,低着头,走到了位于归云宗外围区域的杂役峰执事堂。

      这里的气氛与内门截然不同。少了那份飘渺的仙气,多了几分尘世的忙碌和粗粝。来往的弟子大多穿着灰扑扑的短打衣衫,神色匆匆,或扛着工具,或推着车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和汗水的气息。

      执事堂里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管事,听了云昭月磕磕巴巴的说明,头也没抬,只在名录上勾画了一下,扔给她一块灰色的腰牌和一套粗布衣服。

      “云昭月是吧?去后山灵田圃,找张管事报到。负责除草、灌溉、还有肥料的搬运。每日工时四个时辰,完不成扣饭食。”管事的语气平淡,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具该往哪儿摆。

      灵田圃?除草?灌溉?搬……肥料?

      云昭月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握着那粗糙硌手的灰色腰牌和硬邦邦的粗布衣服,走出执事堂,看着远处那一片片需要精心伺候的灵田,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粪土气味,再想想自己那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气感和酸软的经脉……

      悲从中来。

      她这穿越,真是开局一把烂牌,硬生生被自己打成了死局。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眶里的酸涩逼回去。

      哭有什么用?挑粪的时候可没人会可怜你。

      认命地抱起那套灰布衣服,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后山那片广阔的、仿佛望不到头的灵田圃走去。

      阳光炙热地烤着她的后背,前路漫漫,且得……干活呢。

      后山灵田圃的范围远比云昭月想象的更为辽阔。

      一块块规整的田地被阡陌小道划分开来,里面种植着各式各样她叫不出名字的作物,有的青翠欲滴,有的挂着零星果实,散发着淡淡的灵光。空气里混杂着泥土、植物清香和……一股不容忽视的、属于肥料的淳厚气息。

      张管事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汉子,看着蔫头耷脑前来报到的云昭月,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她细皮嫩肉的模样和那身还没换下的内门道袍,便没什么表情地指了指田埂边一堆半人高的、长着锯齿边缘的暗绿色杂草。

      “新来的?喏,今天先把那堆蚀骨草清了。根得刨干净,这玩意儿长得快,留一点根须明天就能又冒一片。清理出来的草堆到那边沤肥坑去。”他又指了指田地另一头一个散发着更浓郁气息的大土坑,“干完了再来找我。”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去巡视其他田地了。

      蚀骨草?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友好。

      云昭月看着那堆张牙舞爪的杂草,又看了看自己昨天差点废掉、此刻依旧酸软无力的手,认命地叹了口气。

      她换上那身灰扑扑、布料粗糙磨皮肤的杂役服,拿起田埂边一把沉甸甸、刃口都有些钝了的锄头,深吸了一口充满肥料芬芳的空气,开始了她的杂役生涯。

      除草听起来简单,真干起来才知道要命。蚀骨草的根系极其发达,深深扎进土里,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锄头砸进土里,撬松泥土,再徒手去把纠缠在一起的草根拔出来。没一会儿,手心就被粗糙的锄柄磨得发红,腰酸背痛,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滴进泥土里。

      周围还有其他杂役弟子在忙碌,大多沉默寡言,动作麻利,对她这个新来的、动作笨拙得像在跳舞的同门,最多投来几瞥好奇或漠然的目光。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头皮发烫。云昭月感觉自己像条被扔在岸上暴晒的咸鱼,还是即将被腌入味儿的那种。

      “喂,新来的?不是这样干的。”

      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云昭月喘着粗气直起腰,看到一个同样穿着杂役服、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姑娘皮肤微黑,长相普通,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看着她。

      “这蚀骨草的根得顺着劲儿抖,不能硬拽。”那姑娘走过来,示范性地抓住一株,手腕巧劲一抖,带起一大片泥块,根系竟被完整地拔了出来,比她刚才那种刨地三尺的方式省力多了。“你看,这样。不然累死你也清不完这一片。”

      云昭月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武林高手:“还、还能这样?”

      “不然呢?”姑娘把草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泥,“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以前是内门的?怎么想不开被罚到这来了?”

      云昭月讪讪地笑了笑:“练功出了点岔子……”

      “哦——”姑娘拉长了声音,一副了然的样子,“正常,每年都有几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我叫沈阿蛮,来了快一年了。你呢?”

      “云昭月。”

      “云师妹啊,”沈阿蛮很是自来熟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你这架势,今天这活儿够呛。这样,你帮我把我那边几垄地的水浇了,我帮你清一半这草,怎么样?浇水可省劲儿多了。”

      云昭月正愁完不成任务要扣饭,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太好了!谢谢你沈师姐!”

      “客气啥,互相帮忙嘛!”沈阿蛮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赶紧的,水桶在那边渠口。”

      于是,云昭月开始了吭哧吭哧的挑水灌溉工作。木制的水桶比她想象中沉得多,装满水后更是沉甸甸地压在她酸软的肩膀上,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洒得田埂上全是水渍。但比起跟那些顽固的蚀骨草根较劲,这确实算是个“轻省”活儿了。

      沈阿蛮则挥舞着锄头,果然手脚麻利地帮她清理着杂草,速度比她快了不止一倍。

      等到日头升到最高处,钟声传来示意午休用饭时,云昭月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浑身沾满了泥点和水渍,手掌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磨出了水泡。

      但看着被清理了大半的蚀骨草和浇完水的几垄地,她心里竟生出一点点微小的成就感。

      杂役峰的食堂比内门的更为简陋,食物也粗糙许多,大多是普通的米饭和蔬菜,蕴含的灵气微乎其微,但分量管够。饿极了的云昭月也顾不得挑拣,和沈阿蛮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粗犷的一餐。

      “下午还得搬肥呢,”沈阿蛮嚼着菜,含糊不清地说,“喏,就是那边堆着的,得运到各块田边去。那活儿更味儿,你有个准备。”

      云昭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田圃一角堆着小山似的、黑乎乎的肥料,顿时觉得嘴里的饭有点咽不下去了。

      下午的活计果然如沈阿蛮所说,更加“有味道”。需要用手推车将肥料运到指定地点,再用手撒开。云昭月戴着简陋的布条做成的口罩,依旧被那浓郁的气息熏得头晕眼花,干呕了好几次。

      沈阿蛮倒是适应良好,一边利索地干活,一边还能跟她说笑:“习惯就好啦!闻久了还挺上头的!你看这灵谷长得多好,全靠它们呢!咱们这也算是为宗门做贡献了!”

      云昭月看着她乐观的样子,心情复杂。这就是修仙世界的底层打工人吗?真是比社畜还社畜。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收工,云昭月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她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跟着人流往回走,连晚饭都没胃口去吃,只想赶紧回去瘫着。

      回到那间比内门更简陋、除了沈阿蛮外,还住了另外两个陌生女杂役的拥挤小屋,她打来冷水,胡乱擦了擦身子和手脚,看着掌心那几个亮晶晶的水泡,鼻子又是一酸。

      她拿出那本《归元基础心法》,翻到前三页。

      倒背如流?沉心静气打坐两个时辰?

      她现在连集中精神看一行字都觉得眼皮打架。

      可是……如果不做到,难道要一辈子在这里挑粪除草吗?

      祁长风那张冰冷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她咬咬牙,强撑着疲惫和困意,就着昏暗的油灯,开始磕磕绊绊地背诵那些晦涩的口诀和经脉名称。

      背了不到一页,脑袋就一下下往下点,最终彻底歪倒在硬邦邦的枕头上,握着书卷,沉沉睡去。

      窗外月色清冷,照亮她疲惫却倔强的睡颜。

      杂役峰的第一天,在汗味、肥料味和极度的疲惫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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