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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   但她其实觉得比起自己从小的呼吸系统毛病,手塚的伤情要更严重。
      在房间里休息着的筱山葵靠在枕头上,窗边透过的一丝晚风吹在她汗湿的背上,带来一丝凉意。

      她忍不住又轻轻咳嗽了几声。
      胸腔里的不适感依然存在,但更深的,是那种沉甸甸的,无处宣泄的憋闷感。

      她成为了他伤痛的沉默见证者,并没能挽救。
      她知晓他的未来,却无力改变他的过去。
      她为他的遭遇心痛愤怒,却连如何表达这份情绪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笼罩着她。
      为手塚国光,也为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力量和尴尬的处境。

      现在的她与手塚国光,不是夫妻,而是同班同学。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她很好。所以这次她想让手塚国光更加自由,更加在广阔的草地上播撒他的光辉。

      她躺的太久,忍不住起身。
      而伸出被子的那双的手,踏在地毯上的双脚白皙而纤细,透着属于少女的青涩感。

      镜子里眉眼依旧,却映出一张圆润的,略显苍白的脸庞,长发披散在肩头,柔顺而富有光泽。
      是14岁时的自己。

      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再重来一次,她应该怎么做?
      她又要去怎么面对十五年前的他?

      “筱山,怎么了?”那声音将她唤醒,她回过头,撞进那少年担忧的眸子里。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在了路边,刚好被他碰见。

      郁郁葱葱的树木两旁,长长的坂道不断延伸,不断三两结伴的学生朝着前方走去。
      而在人群的中央,他看到了有一个步伐缓慢的身影,让走在后方的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是筱山葵。

      她已经一周多没来学校了。
      他有询问过铃木美嘉,因为肺的问题在家修养,最近已经好多了,今天就恢复来上学了。

      此刻,她正独自一人走在人群之中,向着坂道延伸的方向,微微低着头,让枝叶间洒落的,破碎的阳光撒在她单薄的身上。
      她穿着熨帖的女生校服,但比起一周前,那衣服似乎显得空荡了些,勾勒出她更加纤细的肩背。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透着一股病后初愈的脆弱感,阳光落在她侧脸上,几乎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细小血管。

      她似乎带着一种与周遭明媚晨光格格不入的,巨大的茫然和淡淡的倦怠,这让手塚国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些时间,一种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情绪,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动摇。

      她……真的恢复了吗?

      她走的太过缓慢,他不用花多少功夫就能来到她的后方。
      不禁出声询问。

      可她回头后,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支支吾吾。
      是在撞见了那样的事情后,觉得尴尬吗?

      “你的手…还好吗?”
      可她没有回答他心中的在意,反而去问他的状况,眼眸变得湿漉漉的。

      手塚手心一紧。
      她怎么露出这副愧疚的表情?像是她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般。

      明明不是她的错。
      反而手塚想更应该关心的是她的身体。

      “无碍,不用担心。”
      “你的身体还好吗?”

      「你的身体还好吗…」
      那个时候也是这句话。

      筱山葵恍惚。
      以前……他每次归家时都会问她这句话。

      “嗯……”
      她轻声应答后,再无反应。

      即使他们并肩行走,他们之间也再无对话。
      而随着走进班级,他们之间在相邻的课桌间距离被拉近,他更能感受到她周身笼罩的那层朦朦胧胧的心不在焉。

      尤其是课上,她摊开着教科书,目光闪烁,却盯着某一行字,不再翻动。
      她唇色很淡,微微抿着,似乎正为什么难题而困惑,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我乘上了一艘大船。
      船日夜不停地在海上航行,无休无止。」

      「我不知这船要驶向何方,但似乎又必须去往某个明确的地方。
      只是这过程漫长得令人绝望。」

      看着这一行,她恍惚…
      偏偏这个时候竟然是夏目漱石的「梦十夜」。
      到底是梦,是现实?是她坐上了摇摇曳曳的船吗?

      “筱山同学,你接着读一下。”
      她起身,还未清醒,但眼睛已经跟随着夏目漱石的文字,声音清细。

      「我感到自己仿佛已在这船上生活了百年之久。
      摇橹的男人也同样,似乎从遥远的往昔便开始摇橹,并且将永远摇下去。
      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机械般地,重复着摇橹的动作。
      他究竟是何人?要摇到何时?这一切都无从知晓。
      唯有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固执地敲打着我的耳膜。」

      他是否会跟我一样坐上这时空的船?
      筱山葵不禁侧头,还未用余光朝后看去,便已经察觉到那少年的目光。

      在视线交汇前,她马上正回脑袋,想要将他的面容抛之脑后。
      怎么可能。
      他只是十五年前的手塚,还有无限的可能,还有不同的选择。

      而手塚国光却想起了那天,她也是这般脸色苍白,却带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勇气挡在他身前,随后又因剧烈的咳嗽而几乎倒下。
      那时的她,眼神里坚毅而带着强烈的情绪,而她似乎被什么所困扰着。

      她到底……怎么了?
      这个念头再一次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痕迹。

      但毋庸置疑,她还没有完全恢复。
      自那天开始,她就有些奇怪,不再有之前轻快的笑意,总是愣愣的。

      手塚在后方,是不是的会将目光放在她单薄的身影上,渐渐地能够从她的身形判断她开始了思维涣散的神游。

      只是手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的伤吧。
      她太放在心上了。

      坐在后方的手塚不禁收紧了手。
      下课铃响起,他便起身,径直地朝她的课桌走去。

      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强制。
      “筱山,你今天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不要想那么多。
      他原本想这么跟她说的。

      可她微微瞠目的模样似乎对他的问话感到惊讶,随即低下头,悄声回应。
      她真的会乖乖回去吗?

      他本想张口,却被另一声打断。
      “手塚,我们走吗?”

      是大石。
      他抬起头,目光示意大石,又冷静的看了一眼她的反应,选择朝后方与大石离去。

      可手塚前往社团的步伐几度停下,回头看去。
      她的身影与周遭格格不入,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感,像一粒微小的尘埃,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镜片后的眼眸里。

      但犹豫片刻,手塚国光还是收回目光,转过身,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只是他握着网球包带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继续走向他既定的轨道。

      只是那少女苍白的面容总是在训练中,不断浮现在他眼前。
      不论是他专注训练的过程中,还是休息的间隙,总是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从樱花盛开的时候开始,她的名字出现在他名字的下方。
      而她身旁的铃木美嘉揽着她的肩膀,欢笑着喊着,“小葵……!”

      她安静的笑着,注意到他的目光,投以柔和的微笑,明明开学第一天她还不认识他。
      而现在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在休息的长椅上,静默地补充水分,汗水流失得不多,也没有耗费他过多的体力。
      他还有余力去更换另一支球拍,继续基础的训练。

      可他直起腰,朝隔壁的女子网球部望去。

      他此时竟有些期待她能够再努力一点,努力出现在那里。希望她恢复精神,想看到她再一次挥起球拍的模样。
      又希望她多注重身体,不想再看到她因为过劳而气喘的模样,不要出现在那里。

      矛盾在心中蔓延,而这股子矛盾的心情,手塚想要去强行驱散。

      “手塚,你还打算继续吗?”

      他抬头,撞进大石担忧的目光,他本想颔首肯定,却也想起自己的手腕还未完全恢复。
      这时大和抚上了他的肩膀,温和地说,“手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段时间不要给手臂增加多余的负担。”

      “你可是我们青学重要的战力。”
      前辈语气轻松,可手塚却感受到了细微的压力和责任,迫使他必须理智对待他的身体。

      这种理智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个队伍和这个学校。
      手塚坚定了眸光,顺从了大和,变得愈发沉稳。

      她同样感受到了手塚在慢慢发生变化。
      或许十五年前她并没有那么强的感知能力,也没能好好用她的目光去关注这个日渐成长的少年。

      可是如今她再次回到这个时候,她能够很清楚的发现手塚慢慢的,从稚嫩清冷的少年变得更加惜字如金,行为也变得更加深沉稳重。
      虽然说……他确实是一个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很严谨的一个人。

      她盯着那个稚嫩的脸庞,还是不禁会想起十五年后的事情。
      毕竟对于她来说,十五年后的手塚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那时深秋的夜晚已带寒意,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冷雨,敲打着公寓的玻璃窗,屋内只留了一盏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家里惯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松木香氛气息,更衬得屋内一片暖黄宁静。

      手塚国光结束为期两周的亚洲巡回赛,风尘仆仆地归来,抵达公寓时已近午夜。
      他动作极轻地打开门,将行李箱放在玄关,避免发出任何噪音,让她根本未察觉,甚至未从睡眠中醒来。

      他脱下沾染了室外寒气和湿意的大衣,仔细挂好,无声地走进客厅。
      那时的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蜷缩在柔软的羊毛毯里,原是想一边工作一边等他,最终抵不过倦意睡去了。

      她的睡颜恬静,但眉头即使在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似乎有些疲惫,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手塚国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周身那属于赛场上的冷冽气场却在踏入家门的瞬间便悄然收敛了。

      他走过去微微俯身,低声唤道:“葵。”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刚结束长途旅行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足以唤醒浅眠的人,又不会显得突兀惊扰。

      她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眼前挺拔的身影,愣了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
      “……国光君?你回来了?几点了?”

      她说着就想坐起来,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了些许。
      “刚回来。很晚了。”手塚国光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拉好滑落的毯子,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放在毯子外的手背,感受到一丝凉意,微蹙眉头。

      “怎么在这里睡?会着凉。”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平稳陈述,听不出多少责备,更像是一种基于事实的提醒。

      “本来想等你回来,不小心就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解释着,声音还带着睡意。
      “比赛还顺利吗?你吃过晚饭了吗?我去给你准备一点……”

      她说着又要起身,却被手塚国光用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不用。我在训练中心用过了。”他回答道。

      这并非虚假,他紧接着说道,“你先回房间休息。”
      说完,没有给她再反驳的机会,而是直接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揽住她的背脊,用一个稳定而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的姿势,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打横抱了起来。

      她一下子惊醒,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我,我自己可以走……”

      “无碍。”他言简意赅,抱着她稳步走向卧室。
      他的步伐稳健,手臂有力,让她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将她轻轻放在卧室床上,手塚国光马上察觉,“你的手很凉。”
      被他握在手里,有些不自在,便不好意思地含糊着,“可能确实是有点冷吧。”

      手塚国光短暂的看着她撤回的手,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实了,雨声被很好地隔绝在外。
      他回到床边,目光落在她依旧放在被子外的手上,“最近睡眠还是不好?”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还好,只是偶尔……”

      手塚国光没再追问,而是转身走出了卧室。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电子体温计,语气不容拒绝。
      “测一下体温。”

      她当时还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愣了一下。
      “我没事,没有不舒服。”

      “你脸色不太好。”他坚持道,眼神似乎有些沉,将体温计递到了她面前。
      这样的手塚,她一向无法忤逆,只好顺从地测了体温。

      37.5度,有些低烧。
      竟然真的……

      她心虚的抬起头,想要跟手塚道歉。
      却发现手塚眸光不再冰冷,而是简短的“嗯”了一声,抚平了她头顶的发。

      “我去给你倒点水,吃点药吧。”
      竟真如他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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