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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费解的金主与替身的自我修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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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固,仿佛空气都变成了有实质的冰块。靳沉闭目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连下颌线都透着一股冷硬。温凡偷瞄了他几次,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他仔细复盘了一下自己今晚的言行:扮演助理,合格;保持微笑,合格;应对周奕,虽然有点小插曲,但最后也算……合格吧?甚至还配合金主爸爸临时加演了“伴侣”的戏码。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提到了宋清羽。可他那番表忠心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温凡实在琢磨不透这位靳总的心思。这替身的工作,比他想象中难搞多了,不仅要模仿白月光的形,还得揣摩金主爸爸难以捉摸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试探:“靳先生,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靳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没听见。
温凡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小心翼翼地检讨:“如果是周奕那件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宋少爷的事,我会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您完全不用担心,像我这种小演员,最懂得分寸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又卑微,希望能平息对方的怒火。然而,回应他的,是靳沉冰冷到极点的两个字:
“停车。”
司机显然也感受到了后座的低气压,闻言立刻稳稳地将车靠边停下。此时,车辆正行驶在返回别墅的环山公路上,四周是浓重的夜色和模糊的树影,离别墅至少还有二十分钟车程。
温凡愣住了,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靳先生,这里……?”
靳沉已经伸手按下了车门锁,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冷得刺骨:“下去。自己打车回去。”
温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靳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冰冷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好的,靳先生。”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辩解,乖乖地推开车门下了车。双脚刚踏上坚实的地面,身后的迈巴赫就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尾灯光和喷了他一脸的汽车尾气。
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来,温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环顾四周,除了路灯昏黄的光晕和远处零星的城市灯火,只有一片寂静的黑暗。他抹了把脸,无奈地掏出手机,发现信号只有微弱的两格。
“……什么毛病啊。”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心里那点委屈和不解慢慢变成了些许火气。这金主爸爸的脾气,简直比热带风暴还难以预测。他一边在打车软件上输入别墅地址,一边忍不住想:靳沉似乎非常不喜欢他主动提起“替身”这个身份,尤其是在涉及宋清羽的时候。可这不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本质吗?这位金主爸爸,到底在别扭什么?既要他当替身,又不准他点明替身的身份,难道还想立个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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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十三分,温凡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回到了别墅。山风冷冽,等车加上路程,耗费了他将近一个小时。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他以为大家都睡了,正准备轻手轻脚地上楼,客厅的阴影里却突然传来周管家平板无波的声音:“温先生,您回来了。”
温凡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他抚着胸口,看到周管家像一尊雕像般从沙发旁站起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周姨,您还没睡啊?”
“靳先生吩咐,您回来后,直接去书房见他。”周管家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温凡的心却猛地一沉。
大半夜不睡觉,还要去书房“觐见”?这分明是秋后算账的架势啊。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好的,我这就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暖黄的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在昏暗的走廊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温凡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靳沉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熬了夜,又像是喝了酒。
温凡推门而入。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充满了厚重的书卷气。靳沉并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领带也松开了,随意地挂在脖子上,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整个人透着一股罕见的、带着几分颓废的慵懒。但这慵懒之下,依旧是那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醇厚的酒香。
“靳先生。”温凡站在门口,乖巧得像是个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的小学生,连呼吸都放轻了。
靳沉转过身,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似乎要看他有没有少块肉。他的眼神不像刚才在车上那么冰冷刺骨,但依旧深邃难懂:“知道为什么让你走回来吗?”
温凡眨了眨眼,选择了一个最可能正确的答案:“因为我话太多?惹您烦了?”
“因为你不专业。”靳沉走近几步,酒杯在指尖轻轻转动,冰块晃动的光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替身的第一准则是什么?”
温凡想了想,试探地回答:“长得像?演得像?”
“是不要有好奇心。”靳沉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神锐利,带着审视,“尤其是关于宋清羽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不需要了解他的过去,你只需要扮演好我需要的那个‘形象’。”
温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靳沉是在介意他打听白月光的事,哪怕只是被动地从周奕那里听到的。他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语气无比认真:“靳先生,我明白了!我发誓,以后绝对不问、不听、不打听任何关于宋少爷的事!我只负责演好您要求的角色,其他一概不管!”
靳沉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突然,他伸手捏住了温凡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温凡抬起头与他对视。
“你今晚在宴会上,”靳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为什么对周奕笑那么开心?”
温凡又是一愣:“啊?”这话题转得他措手不及。开心?他当时明明是在假笑,甚至还有点被冒犯的恼怒。
“我那是职业假笑……”温凡小声辩解,觉得这指控简直莫名其妙,“而且他明明是在嘲讽我,我总不能哭吧?”
靳沉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温凡下巴有点疼:“既然是替身,就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宋清羽从不会对陌生人,尤其是周奕那种人,露出那种……过于生动的笑容。”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温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金主爸爸是在嫌弃他演技不到位,没有完全复制宋少爷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笑容的弧度!一股憋屈感涌上心头。
“靳先生,”他忍不住带上了点情绪,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合约里只说让我当替身,可没说要完全复制宋少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啊!我只是个演员,不是克隆人!”
话一出口,温凡就后悔了。果然,靳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色变得幽深。
“顶嘴?”男人危险地眯起眼,周身的气压再次降低。
温凡立刻怂了,赶紧低下头,语气重新变得软糯:“我错了,靳先生!是我理解有误!从明天开始,我一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深入研究宋少爷的微表情管理!保证做到以假乱真!”
靳沉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身走回书桌前,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随手扔给温凡:“这里有清羽的一些生活照和几段私人视频,你拿去好好看,好好学。”
温凡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算什么?替身岗前强化培训资料?他感觉自己像是接到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有,”靳沉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补充道,“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会有专门的老师来教你钢琴和茶道。清羽这两样都很擅长。”
温凡这次是真的瞪大眼了,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纸袋:“等等,靳先生,宋少爷……他还会弹钢琴?”这替身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他一个从小在普通家庭长大,为了生计早早辍学跑龙套的十八线演员,现在居然要被迫学习钢琴茶道这种贵族技能,就为了更像一个完美的替身?
“肖邦的《夜曲》,”靳沉的声音飘忽起来,带着一种遥远的回忆感,“他弹得很好。”
温凡突然觉得手里的纸袋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漫长而痛苦的“改造”之路。
“靳先生,”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如果我学不会呢?或者学得不像呢?”
靳沉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冷硬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就一直学,直到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