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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风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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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搂着妓夫太郎的腰身,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少年精瘦腰腹的肌肉线条。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扭过头不敢看他。
妓夫太郎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像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一样,只是隐在袖口的手的手轻轻碾着,仿佛在回味那一丝温柔。
可爱的杏眼微微瞪起,颐指气使地指着那吓得瘫倒在地的男人对妓夫太郎道“妓夫太郎,这个客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让我们好好制裁他,把他扒光了扔到街上如何!”
妓夫太郎本不想那么幼稚地复仇,但看到枫那恶趣味满满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听从了她的意见。
毕竟,这么可爱的枫平时可是很难见到的.....
他不由自主活动起关节,弯着头,恶劣地笑道,“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当然,最终,枫还是认为脱光了这男人的衣服也没什么好看的,只会叫人恶心,还是让妓夫太郎揍了他一顿,从店里扔了出去。
夜风拂过枫的发梢,她望着妓夫太郎的背影,突然发现少年的耳根似乎......也红得厉害?
夜已深沉,时任屋门前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方才的骚动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连檐角的风铃都停止了声响,似是在屏息观望这场闹剧。
那几个醉醺醺的妓夫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巷口,身上的酒气混着脂粉味,在夜风中散开。为首的妓夫眯着浑浊的眼睛,看到独自站在门前的妓夫太郎,不由分说就挥拳相向。
妓夫太郎的耳尖微动,在拳头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轻巧侧身。那妓夫收势不及,重重摔在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月光冷冷地照在他狼狈的身影上,将青石板上未干的酒渍映得发亮。
"哎呦,臭小子!"壮汉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扭曲。他张口就要吐出那些刻薄的言语,却在看到少年淡漠的眼神时哽住了喉咙。
妓夫太郎偏过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苦笑。这些年来,他早已听惯了这些侮辱——"杂种"、"怪物"、"下贱胚子"——每一个词都像钝刀,反复割着早已麻木的心。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那些即将出口的恶言。
他转身欲走,却被一声暴喝钉在原地。
身后人却大喝一声站住,那妓夫摇摇晃晃站起身,道“楼主不在,你竟然敢来时任屋闹事!我作为时任屋的一份子定要不顾一切把你驱逐出去!”
那话说的情真意切倒像是真的一般。
恰在此时,老板娘的车驾停在了门前。她缓步下车,手中的烟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抖落的烟灰像一场微型雪,无声地飘落在石板路上。
其他几个妓夫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慢慢向妓夫太郎围拢。其中一人突然飞起一脚,直取少年心口。
妓夫太郎本能地想要闪避,余光却瞥见时任屋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三个烫金大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若是反抗,事情闹大了.....他不想让她为难.....乘着她还在屋内,早点挨完打,早点离开吧
电光火石间,他生生收住了躲避的动作。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胸口,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石墙上,细小的砂砾嵌入皮肤,在月光下渗出点点猩红。
几个妓夫见他毫不反抗,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们像发现猎物的野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带着平日里积攒的怨气。有人专门往他脸上招呼,似乎要打碎那副永远淡漠的表情;有人专挑柔软的腹部,听着少年压抑的闷哼露出狞笑。
多么可笑啊,几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在平时遇到事情时比任何一只老鼠都要胆小怕事,可在面对瘦小的弱者面前却又装扮成了猛虎。
刚照顾好萘生躺下床后出门的枫措不及防看到这一幕,
“不准欺负他!!!”
她就像疯了一样推开那几个壮汉,紧紧抱住躺在地上的妓夫太郎,用自己的全身保护住他,有几个还没收回来拳头直直砸在枫的身上,她吃痛闷哼一声,依旧不愿意放开。洁白的皮肤顿时升起一道道紫红的淤青。
老板娘终于出声喝止,烟杆重重敲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住手!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今天的损失从你们每人工钱里扣!"她的目光在枫身上的伤痕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这可是她最得意的"商品"啊!
看着自己的宝贝商品被弄出紫红的伤口,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那几个妓夫一眼,视线凝聚在那张紧绷的小脸。
那样的清纯动人,那样不可一世的才气定然能叫她的时任屋名声远扬,响彻东北。
她还没能弄到她的卖身契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让她到别的游女屋去。
“枫,过来。”
那小脸眼里似乎泛着泪花,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她吃力地扶起妓夫太郎,少年沉重的身躯压得她微微踉跄,却始终不肯松手。
“是!”
她扶起妓夫太郎,走的时候恶狠狠瞪了那几个妓夫一眼。
老板娘快步走在前面,突然回头瞥了一眼。当她看清被枫搀扶的人是谁时,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夜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将这一刻的沉默拉得无限漫长。檐下的灯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投下的光影在三人脸上交错变幻,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命运正在悄然改变。
枫把妓夫太郎轻轻放在自己的寝屋里,为他盖上被子,喂了口水,便离开了。
枫急匆匆赶到老板娘的账房。
关上门,跪下,一气呵成。
“楼主大人我错了。”枫小心翼翼开口道,水汪汪的杏眼偷偷瞄了一眼老板娘的神色。
老板娘的神色淡淡的,只是烟杆敲了敲杉木制成的茶几,发出沉闷的回响。
“我该说你没脑子好呢,还是只有记忆力不错?”
“我之前和你说好的事情,你给我说一边来听听。”她的嗓音淡淡的,成熟而富有张力,静静看着眼前跪地的女孩,像在沉思,又像在调侃。
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
枫心里止不住感叹,那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开始背诵艺伎の十大生存生存法则。
“第一:要时刻保持优雅冷静,不能大呼小叫。
第二:要矜持谦逊,不能自大自夸
第三:.......”
.......
门扉合拢的瞬间,妓夫太郎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蛰伏的毒蛛终于等到了收网的时刻。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幽蓝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泛起野兽般的冷光,一寸寸扫过这个充满少女气息的私密空间——梳妆台上散落的发簪,衣架上随风轻晃的青色襦袢,枕边翻到一半的和歌集,每一处细节都让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他当然没有真的昏厥。在刀尖舔血的日子里,就连肋骨折断三根时他都能笑着拧断敌人的脖子。可当那双柔软的小手颤抖着触碰他时,他忽然变成了被雨淋湿的野犬,只敢借着昏迷的伪装,贪婪汲取这份奢侈的温暖。被粗糙麻布包裹的胸膛下,心脏正以搏杀时都未曾有过的频率疯狂跳动。
丝缎被褥摩挲着结痂的伤口,细微的刺痛反而让感官更加敏锐。他辨认出棉絮里藏着的淡香——是她晨起时发梢的茉莉头油,是她练字时袖口的松烟墨,是那些他只能隔着游廊偷望的日日夜夜,此刻都化作毒药般的甜美气息钻入肺腑。少年突然蜷起手指,粗粝的指腹狠狠碾过被角,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飘渺的香气囚禁在掌心。
"……可笑。"
沙哑的自语混着血腥气溢出唇角。他本该是游女屋阴沟里的老鼠,此刻却像偷穿华服的乞儿,肮脏的足袋陷在蓬松的褥垫里。这种认知让他浑身战栗,某种比伤口更灼热的情绪在血管里奔涌——当他发现枕上有一根鸦羽般的青丝时,竟鬼使神差地将其缠绕在指间,宛如信徒触碰圣物的仪式。
阁楼外传来三味线的乐声,妓夫太郎突然暴起扯开衣襟。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顺着肌理滴落在少女的床单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疼痛终于压过了胸腔里翻腾的燥热,他盯着那些污渍低低笑起来,犬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这样...你明天就会皱着眉头骂我了吧?"
(枫:那一天的变态,变态起来......)
而另一边的枫浑然不知自己房间早已被野兽占据。
暮色渐沉,时任屋的纸灯笼次第亮起,在木格窗棂上投下摇曳的橘光。枫跪坐在和室中央,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中颤动,如同停驻的蝶。她正轻声背诵着:"第十:不能和外男交往过密。"
背完了,枫眨巴着眼睛看着老板娘。
老板娘起身,轻薄地挑起枫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吐出一口欲望的烟来。
“那我亲爱的小宝贝,你违背了几条呢?”那狐狸眼轻佻看着她,涂着厚粉的脸又凑近几分,耳坠上的珍珠狠狠刮过枫的脸颊,"“或者说,你遵守了几条呢?”
枫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带。窗外传来三味线的呜咽,像是替她道出了难言的心事。"妓夫太郎是...我的家人..."话音未落,烟杆便"咔"地敲在桧木地板上。
"哈!"老板娘突然大笑,发髻间的金步摇簌簌作响,"在这吉原,连亲娘都得用钱赎买!"她猛地掐住枫的下颌,蔻丹几乎要陷进肌肤。
枫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描金屏风。月光透过窗纱,在她素白的襦袢上烙下竹影。她想争辩自己并非卖身于此,却见那根戴着翡翠戒的手指已抵上她的唇瓣。
"小甜心,"吐息里混着薄荷烟的凉意,"时任屋的屋檐下,可没有白吃的胭脂。"指尖顺着脖颈滑下,在锁骨处画了个危险的圈,"你猜那些被逐出游郭的姑娘,最后都去了哪条暗巷?"
枫望向廊外被灯笼染红的夜樱。去年此时,她亲眼见过一个逃走的游女被拖进柴房。木屐声、哭喊声、布料撕裂声,最后都消融在更夫梆子单调的"笃笃"声里。
"我明白了。"她忽然挺直脊背,月光在眸中凝成两汪清泉。可当目光掠过墙角梅枝纹的包袱布——那是妓夫太郎昨日送来的柿饼还裹在里面——声音又不自觉软下来:"午后杂货间...就一刻钟,好不好?"
老板娘皱了皱眉,她就知道这小丫头倔得很,不过要是不倔,事事顺从,那也就和其他游女没什么区别了,她知道上面的大人喜欢什么,无非就是喜欢不喜欢的。
她用烟杆挑起枫鬓边散落的发丝。铜制的杆身贴着少女温热的耳廓,"要是被客人看见..."烟灰簌簌落在枫交叠的手背上,"你就去给整条花街的妓夫补袜子。"
这是同意了?枫一震,随即展开了笑颜道!
"楼主最好了!"枫绽开的笑颜让满室烛火都为之一亮。
“贫嘴!赶紧干活去!”
“是!”
待脚步声远去,老板娘从博古架取下一只霁蓝釉瓶。瓶身上画着折枝梅,恰似那丫头倔强扬起的下巴。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般跪在相同的位置,听老鸨说"吉原的花,根都浸在血里"。
老板娘拿起桌上的茶杯小酌一口,突然那脚步声又哒哒哒的逐渐变大。
"楼主!"纸门又被哗地拉开,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枫气喘吁吁地站在光影交界处,发间沾着夜露的杏花扑簌簌往下落,“楼主大人,今天发生的闹剧请您找时月大人详细问清楚,时任屋的妓夫们都太不像样了,您不在,便一个个都离职去喝酒赌博,这才让时任屋闹了大笑话,您一定要好好管教他们,怎么能光拿时任屋的工资不干事呢!”
“另外......”枫的手指不停卷着腰间的橘色系带,直到那缎子皱得像揉碎的山吹花。忐忑开口道“今天多亏了妓夫太郎才让我从那个男人手里跑掉,他收债成功率也是一众妓夫里最高的,可是京极屋的楼主只给他别的妓夫四分之一不到的酬金,您看能不能把他调到时任屋来.....这样我以后见他被人看到了也能有个正经的理由.....”
......
待少女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长廊尽头,老板娘掀开茶盖。水面浮着的樱花瓣上,映着窗外一弯被乌云啃噬的残月。她忽然对着虚空轻笑:"分明只是只...自作聪明的小麻雀。"
檐角风铃叮咚,惊起几只夜鸦。枫腕间的银镯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像溺水者最后吐出的气泡。
那原先一步一响的手镯再也无法发出动人的清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