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鬼灭之刃]》窗里人

6、守护

　　初夏的吉原花街，夜晚的风还裹挟着阵阵热意，游走过狭窄的巷道。妓夫太郎拖着受伤的右腿，在积雪未消的石板路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他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如同这条街上转瞬即逝的生命。
　　"老东西，该还钱了。"妓夫太郎用指节敲打着那扇摇摇欲坠的纸门，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般嘶哑难听。
　　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接着是瓷器打碎的声音。妓夫太郎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反应——恐惧，他活在人们的恐惧中。
　　纸门拉开一条缝隙，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妓、妓夫大人...再宽限几日..."老游女颤抖的声音伴随着廉价脂粉的刺鼻气味飘出来。
　　妓夫太郎猛地推开门，老妇人踉跄着跌坐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左眼上的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宽限？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他蹲下身，一把揪住老妇人的衣领，"老板娘可没那么多耐心。"
　　"我真的没钱啊！"老游女浑浊的眼中涌出泪水，冲花了脸上厚重的白粉，"自从得了那病，再没有客人愿意点我了..."
　　妓夫太郎的目光扫过这个狭小破败的房间——褪色的屏风、发霉的榻榻米、角落里堆着的廉价酒瓶。他的视线在墙上挂着的一张旧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照片里的年轻女子笑靥如花，与眼前这个枯槁的老妇判若两人。
　　吉原花街多的是苦命的人，可倘若他怜悯其他人，那么他就会死在这里，在被掠夺前先去掠夺，是这里的生存法则。
　　本来他就因为长得难看而被排挤嫌弃，所有的店都不要他，看到他就像是在驱赶烦人的苍蝇一样。为了活下去，他求来了京极屋的妓夫工作，但即便是收债成功率百分之百，他照样只能在无人的地方，阴暗的像老鼠一样出现。
　　“别让别人看到你或者发现你的存在，否则你就给我离开京极屋！”
　　老板娘每次都这样和他说。
　　然后再从那恶臭的债钱中施舍般拨出几枚铜钱，扔到他面前。
　　他不语，低头捡起那些他所谓的工资，他比谁都要明白这份工作的重要性。
　　"少废话！"妓夫太郎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了房间中央的火盆，燃烧的木炭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今天要么还钱，要么..."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尖轻轻划过老妇人的脸颊，"就用你这张老脸抵债。"
　　老妇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妓夫太郎却感到一阵烦躁。这些声音——求饶声、哭泣声、尖叫声——他听得太多了，多到已经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但今天不知为何，老妇人的眼泪让他想起小梅生病时滚烫的额头和虚弱的啜泣。
　　"我...我有这个..."老妇人突然挣扎着爬到壁橱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最后的值钱东西了..."
　　妓夫太郎粗暴地抢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对做工精致的银簪子。他掂了掂分量，又用牙齿咬了咬——真货。
　　"早拿出来不就好了。"他收起短刀，转身要走，却又在门口停下，"别想着再去借高利贷，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走出那栋破败的长屋，妓夫太郎把银簪子塞进怀里最隐蔽的口袋。夜更深了，吉原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如同一个扭曲的怪物。
　　转过一个阴暗的拐角时，妓夫太郎突然感到后脑一阵剧痛。他踉跄着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肋骨上，他听到一声清晰的"咔嚓"，接着才是迟来的剧痛。
　　"就是这杂种抢了我娘的东西！"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妓夫太郎挣扎着翻过身，看到五个黑影围着他。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他认出了说话的人——是那个老艺伎常挂在嘴边的"在码头做工的好儿子"。另外两个显然是码头工人的同伙，个个膀大腰圆。
　　"把东西交出来，臭虫！"年轻人蹲下身，一把揪住妓夫太郎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不然今晚就让你横着回罗生门河岸。"
　　妓夫太郎感到温热的血液从额头流下，滑过眉骨，渗入眼睛。他咧开嘴笑了，满口血沫："已经...交给老板娘了...你们...敢去要吗？"
　　年轻人怒吼一声，一拳打在妓夫太郎的脸上。妓夫太郎听到自己鼻梁断裂的声音，却反常地感觉不到疼痛。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本能地护住藏着银簪子的衣襟。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插入。
　　妓夫太郎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看到几个提着灯笼的身影走近——是京极屋的其他妓夫，他的"同事们"。一丝希望刚在心中升起，就被接下来的一幕彻底浇灭。
　　"哟，这不是我们'能干'的妓夫太郎吗？"领头的妓夫次郎用灯笼照了照地上的妓夫太郎，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怎么，收债收到自己头上了？"
　　妓夫太郎想说话，却只吐出一口血沫。他伸手想抓住次郎的裤脚，却被对方嫌恶地躲开。
　　"几位大哥，"次郎转向那几个码头工人，语气突然变得谄媚，"这小子得罪你们了？"
　　"他抢了我娘的东西！"年轻人愤愤地说。
　　次郎眼珠一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一定是那对银簪子吧？我刚才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藏东西..."说着，他突然弯腰，一把扯开妓夫太郎的衣襟，银簪子当啷一声掉在石板上。
　　"...你..."妓夫太郎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次郎一脚踩住手腕。
　　"几位大哥，东西找到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吧？"次郎捡起簪子，恭敬地递给年轻人，"至于这小子...我们会好好'管教'的。"
　　年轻人接过簪子，又踢了妓夫太郎一脚，才带着同伴扬长而去。妓夫太郎眼睁睁地看着救命的银簪子消失在黑暗中，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等码头工人走远，次郎蹲下身，拍了拍妓夫太郎血肉模糊的脸："老板娘最讨厌惹事的妓夫，你知道吧？"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要是让她知道你不但没收回债，还惹上了码头帮的人..."
　　"我...收回钱了..."妓夫太郎艰难地说，"是你们...抢走的..."
　　"谁看见了？"次郎环顾四周，其他妓夫发出附和的笑声，"我们只看见你被揍得像条死狗，还弄丢了老板娘的东西。"
　　妓夫太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额头的血因为重力而缓慢流到他青紫的脸颊，他淡蓝色的眼眸发出幽光，用力地去记住那些面孔，此时仇恨占据了他的大脑，竟显得疼痛都变得苍白。
　　恨.....好恨啊......都怪他还太弱，都怪他轻了敌.....
　　枫咬着指尖，蹲在窗沿下，耳朵贴着墙壁认真地听着，不懂妓夫之间的弯弯绕绕，但作为同事这么吃里扒外的，绝对有够恶心人的。
　　嘶.....要不要去叫一下老板娘组织一下这场霸凌？毕竟是她们时任屋的地盘。
　　次郎的笑容扩大了："听说你今天收了三家的债？老板娘那份你肯定不敢少，但剩下的...不如分给兄弟们？大家都不容易啊。"
　　妓夫太郎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虽然站不起身来，但他依旧不愿意低声下气地求饶，只用那双尚且看得清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几人的动作，他嘴边挂起一副无所谓的笑，“呵呵......你休想！”
　　"不愿意？"次郎站起身，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只好明天向老板娘报告，某个不中用的妓夫不但没完成任务，还惹是生非.....不知道老板娘会不会把这个妓夫赶走呢....."
　　妓夫太郎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他眼前浮现出之前冬天小梅蜷缩在薄被里发抖的样子，明明发着高烧却还对他微笑："哥哥，我不冷..."
　　"我给..."妓夫太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能不能不要告诉老板娘.....”
　　次郎和其他妓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大笑起来："好啊，我们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他粗暴地搜出妓夫太郎怀里的钱袋，倒出里面的铜钱和零星银两，数了数，然后象征性地扔回几个铜板，"这些够买点老鼠药了，哈哈哈！"
　　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靠！这也太欺负了了吧！
　　她把身子探出窗去，灯红酒绿的光芒打在她细腻的皮肤上。
　　“我说，喂！这里是时任屋的地盘！小子，你带人来时任屋底下挑衅斗殴？当我们时任屋是不存在吗？”
　　次郎诧异了一瞬，脸上快速挂上讨好的笑道“抱歉这位小姐，我们这就走。”
　　枫看向那几个人，几个站着的壮汉和宇一个蜷缩在角落头发散乱遮盖住眉眼的.....孩童。
　　枫更加愤怒了，“呵，好个京极屋，真是活久见了，让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攻一个小孩子？怎么？欺负小孩子才能填补你们渺小的自尊心啦？”
　　“你！”其中一个男人似乎被戳中了痛脚，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枫狠狠瞪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走走走，和她计较什么。”
　　几人推搡着，拿着钱袋子就想走。
　　“喂，我说，为首的那个男人你叫次郎吧，刚刚的一切我都听到了哦，你也不想我让时任屋的老板娘去和你们老板娘谈一谈关于次郎妓夫来时任屋寻衅滋事的事吧？把钱还给人家！”
　　次郎的脚步一顿，咬牙切齿地看向窗上少女，想记住她的模样到时候报仇，谁知道少女好像早知道自己的想法了似的，背过了身去，只能看到那薄荷色发带束起的长发在夜空中舞动，缠住了月亮。
　　次郎无奈，冷哼一声，把钱袋砸在地上。
　　“切，这点钱不够我买一壶酒吃！兄弟我们走！”
　　等几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枫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眼睛通红，含着害怕的泪水，玛雅吓死了，还从来没有硬刚过□□呢，要不是她在楼上，他们进不来，她可不敢出这个风头，顶多是找老板娘说后巷有人闹事。
　　等心跳平静下来之后，枫狠狠擦掉眼角挂着的泪珠。
　　大大在内心表扬了自己一下，今天她又做了一件好事呢！
　　心情平复后，看向那角落，只见掉落在地上的钱袋依旧敞开扔在原地，掉出来几个铜板。
　　原先蜷缩在阴影里的少年不见踪影。
　　诶？奇怪，怎么就一会人就不见了。这个钱袋.....可能是一时害怕跑掉了吧，枫的视线凝聚在钱袋片刻。
　　这钱袋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吧，毕竟这么小就为了生计出来做这种危险的工作，帮他收起来下次看到他的时候还给他好了。
　　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应该明天还会再回来找的。
　　思及此，枫便下了楼，透过楼上的灯光可以看到地上的钱袋。
　　枫把钱袋拿起，“找到啦！”
　　结果一回头，冷不丁和一双泛着幽蓝的目光对上了。
　　呀！！！！鬼啊！！！
　　枫瞬间一个激灵，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流出。
　　不敢动，就这样四目相对维持了五分钟。
　　枫察觉到对方应该没有恶意，便试探着开口道“哈喽？是人吗？”
　　回应她的始终是沉默。
　　犹豫再三，她壮起胆子像那目光的主人走去，“我没有恶意的.....别害怕.....”
　　妓夫太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少女向自己走来，退无可退。
　　该死！他明明都为了不被她发现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躲了起来，为什么还要下来，就非得看到他的丑态吗？
　　见那只细腻小巧的手向自己靠近，妓夫太郎的眼中突然发出诡异的光来，他一把把那手牵住，用力一拉。
　　少女顿时重心不稳向他倒去。
　　“啊！”枫的心脏漏了一拍，她跌倒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正要挣脱，手背上却突然感受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是眼泪。
　　枫心中涌上不知名的伤感，他在哭。
　　便不再挣扎了，只是轻轻想从那怀抱里出来，因为这样确实不太好。
　　去没想到对方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要离开，反而把她抱的更紧了。
　　枫有些错愕，试探着道“是刚刚那个被欺负的孩子吗？我理解你现在很难过，但你抱着我于情于理不合。”
　　她用手扒拉了一下那禁锢着她的手，见挣脱不开，歇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她从兜里拿出一块糖，剥开糖纸，摸索着他的脸，在找到主人的唇的时候，把糖抵在他唇上，让他吃下去。
　　妓夫太郎微微张口，糖顺势跑进他的嘴里，但同时那细嫩的指尖也做不及防被他含在嘴里，他不自觉用舌尖抵了上去。
　　甜的。
　　枫脸一热，急忙把手撤回来，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橘子味的糖在嘴里炸开鲜嫩的甜，妓夫太郎突然感觉世界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了。
　　枫见对方没有生气，便松了一口气，自顾自道“受伤了难过了，吃颗糖或许会减轻一些痛苦，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了，但请你别灰心，只要活下去，人生还有无限的希望，这个世界很大，吉原花街丑陋的法则我们或许无力改变，但我们可以努力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见更多温暖的人，好吗？”
　　枫自顾自地说着，手摩挲着对方的眼睛，拭去那温热的泪珠。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说起来，吉原这个地方还真是不公平啊，富人醉生梦死，穷人却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像你这样大的孩子我也见过一个，他为了自己的妹妹选择努力活下去，是个很伟大的人，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选择这份危险的工作，但毋庸置疑，你也很伟大。其实我一直很想说，你们拥有一颗很强大的责任心，但还请你们能对自己负责，受了伤也一定要认真对待。”
　　少女温柔的手心揉了揉他的脑袋。
　　妓夫太郎看不清那脸，却也能描绘出他一颦一笑，弯弯的眉眼，微微向上的唇。
　　他垂下眼眸，松开了她，把她往外推了推。
　　“诶？”枫察觉到这一个动作有些哭笑不得，把钱袋放到他身上，便起身走到光亮里。
　　枫背过身去面向墙壁，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看到你的脸，这没什么，我在受伤的时候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可以背过身面向墙，请在这60秒内，尽快回家吧，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
　　枫温柔的声音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轻轻覆盖住妓夫太郎的心脏。
　　“我开始数数了哦.....60.59.58......”
　　突然，生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浅浅的脚步声，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发带被松开，自己的长发顿时散了下来，像炸毛的黑猫。
　　枫依旧面对着墙数着数，“32.31.....”
　　直到数完60秒，这个巷子已经寂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叹了口气，见义勇为一次，损失发带一条，不过对方要是喜欢的话，送他也无妨，就当是陌生人的小小善意了。
　　想着自己开导了一个受伤的人，枫就开心地不得了，哼着小曲，上了楼。
　　“我们要学做雷锋，好事做了一火车......”
　　她不知道的事，少年并没有完全离开，躲在拐角，默默窥视着她，注视着她，直到完全看不见。
　　他细嗅发带残留下来少女发间的皂香，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为什么狼狈的时候，你总能及时出现.....这样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