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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管家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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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管家之死
一
湖南衡阳有个客商,叫陈春华,那年去桂林,在桂林车站遇到正在打理皮货的黄玉觉,都是生意人便三言两语聊起来。这一聊不要紧,陈春华得知黄玉觉来自寒冷的北方城市青岛,专门在桂林收购皮货,生意做得很大。
陈春华呢?在衡阳也做得一点小皮货生意,散买散卖,铺子小,生意薄,收货的都是本地商人。遇到青岛的大商贾,陈春华欣喜不已。两人越聊越投机,走进车站对面的酒馆,陈春华请黄玉觉喝酒,喝的酒鬼酒,吃的剁椒鱼,都是湖南风味。黄玉觉呢?天上掉馅饼——求之不得,两人一拍即合,签下“酒馆合同”。至此,陈春华收得的皮货均由黄玉觉照单全收。
那年年关临近,黄玉觉和陈春华结清完年账说是兄弟约好赶回青岛过年。可正月十五已过,不见黄玉觉回到桂林。二月二龙抬头也过了,仍不见黄玉觉回到桂林。
原来,黄玉觉在回家途中被店小二劫财害命,陈春华自然等不到黄玉觉的归来。
小半年过去,陈春华等不来黄玉觉却等来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刘兆林。
刘自称是黄玉觉的表弟,将一纸合同展开,指着合同上黄玉觉的签名和黄玉觉父亲黄长福的委托书,说表哥黄玉觉的业务由他照单全收。
自从和刘兆林论起甲方乙方,常有账目纠葛,款项纠纷。甲方刘兆林总是欠账,不催不还,催得紧还一点。债务越积越多。
二
那年,年关临近,刘兆林一年的欠账丁点不还,陈春华让管家去青岛催款。催过几次,无果,陈春华亲自上阵,带领伙计到青岛催。到了刘家,刘兆林说下家不给他货款他就没有货款给陈春华。陈春华很生气,便和刘兆林吵起来,还动起手。陈春华有备而来,出门时带有两个伙计。伙计见自家主人被欺负,上去就打。事情惊动了当地警察,过来抓人,押到警察局审讯。陈春华说是刘兆林先动的手,刘兆林说是陈春华先动的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着说着又在警察局吵起来。
“都给我住嘴。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我问到谁谁回答。”警长不耐烦,警棍在桌子边上敲得哒哒响。
“是他们先动的手。”陈春华的伙计还没等警长问话便抢先说话。
“我刚才说的啥?当耳旁风啊?”警长说着扬起警棍朝说话的伙计打去。这下,双方才安静下来。
“你先说,为啥跑青岛来闹事?”警长问陈春华。
“他拖欠我家货款,一直不还,管家过来催过几次还是不还,这不,我昨天上门来催,仍然不还,今天一早被我们堵在家门口,他要从后门逃跑,被我们抓到。”陈春华说。
“抓到就打人家一顿?”警长顺着陈春华的话往下说。
“我没跑,我到茅房拉屎,他们上来就打。”刘兆林担心警长偏向,抢上来解释。
“我的话你没记住是不是?来,让你也长长记性。”说着举起警棍照实打来。
这下双方都老实了,点到谁谁说话,再不敢抢说话。
“好了,现在该你说了,是不是欠人家的货款?”警长问。
刘兆林不语。
警长:“不让你说你抢着说,让你说,你反而不说了?”
刘兆林还是讷讷的站在那里。
警长:“不说是不是?不说就是认了。”
“好了,货款这件事解决了,下面解决动手的事。是谁先动的手?你说吧。”警长的警棍仍然指向刘兆林。
“刚才不是说了,我去茅房拉屎,是他们上来先动的手。”刘兆林说。
“他说的对吗?”警长问陈春华。
“他根本不是去喔屎,茅斯在东边,他往西边跑,分明是逃跑。我们只是抓他,怕他跑,没打他。”陈春华说。
“没打他?他脸上的伤是自己打的?”警长反问。
“起先没打,是他的伙计上来先动手,然后才打起来。”陈春华说。
“哦,上茅房拉屎还带伙计?”警长显然不相信刘兆林去茅房拉屎。
“伙计怕我挨打,跟着我。”刘兆林一直狡辩。
“最后拉屎了?”警长问。
“他们打上来怎么拉?”刘兆林还在狡辩。
“□□里还憋有屎?”警长再问。
刘兆林不答。
警长很有智慧,说:“那你拉吧,就在这拉,拉得出来当你的话是真。”
刘兆林真的去解裤带。裤带解开,蹲下去,卟卟卟放了几个响屁,惹得大家笑起来。
“拉出来了?”警长问。
刘兆林憋得满脸通红,脖子青筋鼓起,又放了几个响屁还是拉不出来,狡辩说:“被他们打回去了。”
大家又笑起来。
“好了,拉屎的事解决了。下一步,谁先动的手?你说。”警长让陈春华说。
“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只是抓他,不让他跑,他的伙计上来就是拳打脚踢,你看我的脸,他的脸,还有他的脸。”陈春华手指自己的脸,再指两个伙计的脸说。
“是这样吗?”警长指着刘兆林的伙计问。
“他撒慌,我上去解救主人,只是拉开他们,根本没动手打。”刘兆林的伙计解释说:“再说,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三人。”
“你一个人?你们老板不是人?”陈春华的伙计忍不住抢话说。
又是一警棍打在陈春华伙计身上。
谁先动的手,双方各有说辞,概不承认,这下可难坏了警长。仔细察看过双方伤情,警长机灵一动,一个主意跳将出来,说:“欠人货款,催款不还,还想一跑了之?跑不了就动手,目无法纪纲目。”说完,话锋一转:“我不管谁先动的手,以伤痕论错。这样,都把衣服脱了,数数身上的伤痕报上来,谁要多数一个,我给他加十个。”
不一会双方老板、伙计都将自己身上的伤痕如数报来。
“这样,这样。”警长算过伤痕后,说:“抵消后你们这边多出两处,对不对?”警长指着陈春华问。
陈春华不说话。
刘兆林这边少两处伤痕,显然吃亏。手伸进□□里,忙说:“我这里还有三处。”说完褪下裤子。
大家都看见三处伤痕还在往外渗血。
陈春华和他的伙计愣住了。不说话。
警长走过来摸了摸,的确是血。而且血还在渗。弯腰仔细察看。然后让陈春华褪下裤子。警长用手指嗖地在他白白的屁股上刮了一下,随即渗出三条血印。
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警长抓过刘兆林的手和他的手放在一起。说:“指甲缝,看见了吗?”
大家朝刘兆林的指甲看过去,明白他屁股上的三道血迹是怎么来的。
警长再说:“隔着裤子能抓出血痕吗?”
双方被警长的智慧折服,老老实实听候处理。
警长:“多出一处伤痕,获赔银子半两。每记录一处伤痕,罚银三钱,双方概不例外。你们自己算账去吧,算好了,罚银缴警局,双方签字画押,各自回去,不许再犯。刘兆林作假,外加一两罚银。”
“我的货款呢?”陈春华问。
“警署只管治安,不官欠账,自行解决,解决不了诉法院去。”警长说。
双方缴了罚款,刘兆林付了赔款,签字画押出门去。
陈春华仍然追上去:“你必须还我的货款!”
刘兆林不理他,拉上门闩随他们闹。
进来院子,刘兆林来了劲头,对伙计说:“有你的!他们三人打不过你一人,比我们多出两道伤。别怕,他们再进来,照样打,赔款、罚款由我担。”
“老板,那不是……那不是……”伙计话说一半留一半。
刘兆林:“不是什么?”
“那不是我打的!”伙计说。
刘兆林:“不是你打的是我打的?”
“也不是。”伙计不敢说出真相。
“这不是那不是,不是什么?照我说的做,只要进来这个院门你就打。”
“老板,打,打不过的。”伙计清楚知道对方身上伤痕的来历,他自然不敢再打,要是再打他还是吃亏。
“怎的打不过?他们冒充伤痕?”刘兆林反问。
“不是冒充,是他们自己打的。”伙计鼓足勇气说出真相。他害怕再打起来自己吃亏,更害怕老板受伤,丢掉性命。
陈春华的伙计很老道,他们是外乡人,是过来找事的,如若被警察抓去,看到刘兆林和伙计被打得遍体鳞伤,轻者罚款,重者抓去坐监,于是乘警察没来之前榷下路边的树枝,你戳我几下我戳你几下,造成被打的假象。刘兆林只顾抱头保护,自然没看到这一幕。
果不然,这招诡计,着实瞒过警察。
陈春华徘徊大街,很是无奈,货款拿不回,生意就没法继续。伙计想到警长的话,提醒他上法院。
陈春华采纳伙计的主意起诉到法院,法院裁决:“所欠货款,需在七日内还清,否则以坐牢相抵。”
刘兆林在青岛留下坏名声,不但寻花问柳,寻衅滋事,还是个大赌徒,钱挣了不少,都输在赌场。因欠债常常被告上法庭。法院一但受理,都以败诉告终。
刘兆林的母亲急了,去求弟弟黄长福。黄提着钱去救外甥刘兆林,埋怨姐姐说:“姐,当初真不该把桂林的生意交给兆林做。钱倒是挣了,可吃喝嫖赌的恶习难改,还到处惹事生非,毁了自己名声不说,还败坏我们黄家的声誉。姐,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救出兆林,我把桂林的生意全部关停。”
全部关停桂林的生意——陈春华将这个信息牢记心中。
三
如果桂林的生意被关停,对他陈春华来说是个绝好机会,他可以趁机接手这笔生意。但是桂林很大,上哪去找被刘兆林舅舅关停的这笔生意呢?
机会终于到来。
那天,在资源车站,刘兆林的伙计黄玉民和衡阳老板陈春华坐在一张长凳上。陈春华看见黄玉民捣弄鼓鼓的包装袋随口一问:
“老板做什么生意?”
黄玉民说:“做点皮货生意。”
“哦。皮货生意?老板在资源有皮货生意?”陈春华追问。
黄玉民说:“是我们老板做,我给他当伙计。”
“原来这样?”陈春华说过递给伙计一支香烟。
黄玉民接过香烟打眼一看,惊出一声:“和天下!”
“和天下”是湖南的名贵香烟,一般人只听得难见得,能够抽得这种香烟的人非富既贵。黄玉民虽见过这种香烟,但从未抽过。他接过陈春华递给的香烟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急忙划着一根火柴给陈春华点烟,然后点过自己的香烟。
“老板是那里的?”黄玉民问。
陈春华指了指香烟。意思是说抽湖南香烟自然来自湖南。黄玉民点点头表示领会,然后冒出一句:“三湖自古出商贾,曾国藩打败洪秀全把天京的财宝掠为己有。”
陈春华听后哭笑不得,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出商贾”是褒,“掠财宝”是贬,陈春华辨不清是褒湘人还是贬湘人,仍然陪着笑。为什么陪着笑?因为刚才黄玉民整理包装袋时,里边上好的皮货被他瞧见,他想打探这些皮货从何处购得?何价钱购得?又售往何处?这是商人的习惯。但这些“何来何去”的信息都是商业秘密,一般人不会泄漏,所以,陈春华想从黄玉民身上打听到这些秘密自然从头到尾陪着笑脸——刘兆林舅舅要关停的桂林业务始终在脑子里盘旋!
一支上好的香烟拉近他们的距离!
黄玉民问他是哪的,他不明着回答,用手指香烟,想以此观察黄玉民,是否可以在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在黄玉民领会他是湖商的瞬间,他的心里掠过一丝警觉,觉得眼前这位伙计不但精明,而且见过世面,想从他的嘴里得到商业秘密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疑惑间,再听后面的“曾国藩”,陈春华即刻转惑。你看,他把商贾和臣子搞在一起;把商场和战场混为一谈。概念混淆,言不达意,说他精明?肯定不精明!
陈春华从黄玉民的文化修养中看到商机。
“这位老板,给个面子我们到那边酒馆稍坐。”陈春华说。
“我的货还没发走呢。”黄玉民回答。
“那是。那是。必须等货发走。”陈春说。
黄玉民说完,又想车票已经买好,如若答应这位老板的邀请,不能成行,不就浪费车票钱?便说:“我的票……”
陈春华理解伙计的意思:“你把票给我。”
黄玉民将车票给陈春华。看过,陈春华从皮包里抽出几张钞票:“一点意思,聊作补偿。”随即将车票还给黄玉民。
黄玉民再去窗口退完票,跟着陈春华去车站对面酒馆。
“老板是那里人?”陈春华问。
陈春华称呼他老板老板的,黄玉民心里听着舒服,还请他喝酒,有一种倍受尊敬的感觉。他何尝不想当老板?只是没有资金投入,所以只能当伙计,永远当伙计。
眼前这个黄玉民不是别人,正是刘兆林的伙计。当初刘兆林到舅舅黄长福的工厂挑选伙计,聪明伶俐的黄玉民被他一眼看中。几年过去,生意做得像模像样,赢得刘兆林的信任。除了合同、钱款之外,其它业务都交给黄玉民处理。所以他对刘兆林的家底比管家知道的都多。
“老板,来。喝。喝。”
陈春华要来一瓶“酒鬼酒”,拔出木塞,给黄玉民倒上。
“陈老板,别这样叫了,我真的不是老板,我姓黄,叫黄玉民。你叫我小黄就行。”
陈春华越是尊重黄玉民,黄玉民就越怕尊重,因为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尊重过。
“好好,就叫你小黄老板。”陈春华说过举起酒杯:“来喝,喝。吃菜吃菜。”
黄玉民端起酒杯“吱”地一声,半杯小酒下肚,然后去夹菜。陈春华已将半个剁椒鱼头夹到他的碗碟里。
“这样叫更不行,我原来的老板也姓黄,是青岛最大的皮货商,他才叫黄老板,把我也叫成黄老板,和他对冲,犯忌。不可。不可这么叫。”黄玉民边吃边说。
“怎的不行?青岛的黄老板是大老板,你怕对冲叫你小黄老板。有个‘小’字作区别,他大你小,再说了天下姓黄的老板多的去了,叫声黄老板就对冲?等你发达了,他还怕和你对冲!”陈春华说。
黄玉民爱听奉承,做梦都想做老板。
“只能在这叫,在酒馆里叫,见到外人特别是见到我们刘老板可不能这样叫,不然会遭他开除。”黄玉民说。
“我知道,我知道。小黄老板是青岛人?”
陈春华从黄玉民的话里得知他是青岛人,姓黄,而且还知道他以前的老板也姓黄。莫不是替刘兆林还债的那个黄老板?
——刘兆林舅舅要关停的桂林业务又跳出脑海。
“地道的青岛人。”黄玉民回答。
“你现在的老板姓刘?”陈春华问。
“姓刘,叫刘兆林。”黄玉民回答。
陈春华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陈老板认识?”黄玉民问。
“我哪里去认识!只是随便一问。刘老板咋这么严格?”陈春华问。
“他自己不检点,可对手下的伙计狠着呢!账目没走好,皮货有问题,开销超支,延误交货,样样都得小心。一不小心说开除就开除。”黄玉民说。
“有这么严重?”陈春华不太相信。
“给你说吧,有一次收得的毛皮有个小孔,他六亲不认立马变脸要开除我,后来我去找原来的黄老板说情才得以幸免。”黄玉民解释道。
陈春华:“你和刘老板沾亲带故?他还这么翻脸无情?”
陈春华听出黄玉民和刘兆林有亲戚关系,又一再提到黄老板,来了兴趣,决定搞清黄老板、刘兆林、黄玉民之间的关系?为今后的生意拓宽道路。
“陈老板,这么给你说。我之前的老板叫黄长福,是青岛数一数二的皮货商,按辈分我叫他叔,隔几代我不清楚,几十年前都住黄旗堡,后来他的祖父走出村子在青岛发了迹,村里很多黄姓人便奔他去。一来他家的生意需要人操持打理;二来同村同姓同一个老祖,用他们做工也算是惠泽父老乡亲。”黄玉民滔滔不绝,将亲戚、辈分、老祖、老乡一股脑抛出来。
“你和现在的刘老板什么关系?”陈春华问。
黄玉民:“论年纪刘兆林叫我表哥,他妈是黄长福老板的亲姐姐,我叫她姑。黄老板的大儿子叫黄玉觉,几年前也在桂林做皮货生意,春节回家省亲,途中被店小二谋财害命。桂林的生意无人打理,刘兆林的母亲求过弟弟黄长福,才将桂林的生意接过来。刘老板原来有个跑销售的伙计,做事马虎大意常常被克扣工钱,有一次被讨债的客户打伤,刘老板不给他治伤药费,伙计吃不消虐待一走了之。我在黄老板家做工做得好好的,刘老板把我挑选过来。”
“被讨债的客户打伤。”陈春华心里一惊,说的不正是他吗?那次他领着伙计到青岛讨债,刘兆林不给,双方伙计便打起来,刘的伙计受了伤。连治伤的药费都不付给,刘老板太没人性!
黄玉民只顾说,没有顾及陈春华脸色变化。当然也看不出陈春华脸色变化。
“来来来。喝喝。吃菜吃菜。”
陈春华给黄玉民斟满酒,夹下两块大扣肉放进伙计碟碗里。
黄玉民举杯便喝,一口一块大扣肉塞进嘴里。酒酣耳热,晕乎乎的,也劝陈春华喝:
“喝。喝。人逢知己千杯少。来,陈老板喝。喝。”
陈春华确定眼前这位伙计的老板就是欠债不还,还和他拳脚相向的刘兆林,既惊又喜。惊的是竟然和冤家的伙计把酒言欢。喜的是苦苦寻找的“桂林生意”就在小黄老板身上。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黄老板想没想过自己单干?”陈春华趁热打铁问。
“我哪敢!”
陈春华:“怎的不敢?眼下这边的销售业务全由你掌控,只要你摇身一变,货单全是你的。”
“销售由我掌控不假,但是我没有资金。做生意要有资金。天下的伙计多的是,那个不想做老板?资金。资金!资金就是资本。资本就是本钱你知道不?我一个伙计,一年到头挣得十几两小银,养家糊口可以,哪来本钱做老板。”黄玉民越说越激动。
“你们老板欠下不少债?”陈春华见时机已到便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刘兆林身上。
“他是欠下不少债,上个月又被客户诉到法院。”黄玉民说。
陈春华:“哦。有这等事?”
“嗨。我们老板欠债打官司不是一次两次,你要住在青岛,三五个月没听到他的官司便觉得稀罕。”黄玉民继续说。
陈春华:“那他的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黄玉民:“快了。快了。这边的生意很快关停。”
陈春华:“关停?这么大一摊生意说停就停?”
黄玉民:“那是老板的事,用不着我们伙计操心。”
“是不用伙计操心,可生意关停了,你上哪去?有地方去吗?”陈春华反问。
“大不了再回去跟黄老板干,在这里是干,在那里也是干,都是干,都是当伙计的命。”黄玉民不担心自己的去向。
“既然黄老板要停掉桂林的生意,我有一个办法。让你当老板?”陈春华说。
“看出来了,今天你是有备而来。”黄玉民放下酒杯说。
陈春华吓了一跳,以为酒过三巡黄玉民定会迷迷糊糊,没想到依然清醒,一下子点破主题。
“小黄老板说哪去了,我们本不相识,只是车站偶遇,这不,说到这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来,你若从了便罢,我可以从中周旋,如若不从我们各散东西,出了酒馆大门你姓你的黄,我姓我的陈,此生若想再遇恐怕都难。”陈春华说。
黄玉民说陈春华有备而来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陈春华有点当真。再说了,如若停掉桂林生意,他再回黄老板那里,虽然同样打工,可此打工和彼打工绝然不同。在刘兆林这里他掌控着销售业务,游刃有余,四面风光。可再回黄老板那里,却是闭门操刀,天天和肉板打交道,脏兮兮,臭臭烘烘的,他心有不甘。经陈春华提醒,如若当上老板,哪怕是半个老板也是此生福分。既然福分要来,可遇不可求,何必拒之门外?
“陈老板,你若不是有备而来,遇到你便是命中的定数,是遇到天乙贵人了。”
黄玉民说陈春华有备而来,被陈春华驳回去。黄玉民觉得驳得对。说他有备而来也是说乱花,没有根据。车站偶遇是事实,此前从未谋面。但偶遇的这个陈老板为何对他这样好?喝酒、吃肉不算,还劝他当老板。黄玉民悟不出其中道理,自然想到“天乙贵人”。
天乙贵人是后天际遇中提携、解危的吉神。天乙者,天上之神,在紫微垣、阊阖门外,事天皇大帝,执玉衡较量天人之事,名曰在乙也。其神最尊贵,所到之处,一切凶煞隐然而避。若人遇之则荣名早达,成事多助,官禄易进。
“小黄老板说哪去了,我好结江湖,也浅通相术,看你天廷饱满,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便断定你将来定会富贵荣达,且我这里略有小钱,若小黄老板不嫌资少,愿与你当本钱使用。”陈春华绕来绕去终于绕到正题。
黄玉民也信卦,在老家的时候相师说他福星高照,结果不出三年族叔黄长福便把他选到青岛的工厂做工,从此逃离农村。所以他相信陈老板的奉承。
“如何合作?陈老板不妨说出来听听。”黄玉民说。
陈春华:“你家刘老板的生意不是被黄老板叫停了?”
“没错。盘点完货物,清点完账款,立马关停。”黄玉民说。
“这样,等刘老板的生意移出来,我这笔小钱就当你的本钱投进去,我们继续这笔生意,你我来当这个老板,如何?”陈春华说。
“我当得了吗?”黄玉民说
“怎么当不了?合伙做生意,按本钱抽利润,三七分,你三我七,销售仍然由你掌控,合同、钱款、往来账目由我来管理,你看如何?”陈春华说。
黄玉民掐着指头算了算,还了一句:“那做工的工钱呢?”
“小黄老板,你看哪,我给你本钱,咱们都成了老板,你掌控销售,我管理账款、合同,从根本上说都是给自己打工,哪还有你的工钱我的工钱之分?”陈春华早有盘算,他看好青岛的销售市场,而青岛的销售市场让这位小黄老板担当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黄玉民没想到当老板的好事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他的脑子仍然停留在打工领工钱的惯性思维里,疑疑惑惑,搞不清得失。
陈春华抓住机会打消他的疑惑:“怎么,小黄老板没算清账目?我问你,去年一年你家刘老板挣了多少钱?”
黄玉民伸出指头说:“大概这个数?”
陈春华:“你一年的工钱是多少?”
黄玉民伸出指头说:“这个数。”
“这个数,那个数,哪个多?”陈春华问。
黄玉民:“还用说,当然刘老板的数多!”
陈春华:“这不得了,你想要哪个?”
黄玉民:“哇。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拿到这么多工钱?”
陈春华:“小黄老板,给你说了,那不是工钱,是你当老板挣得的利润。是你的股份挣得的钱!”
黄玉民:“这么多,三年下来够我家盖新房了。”
陈春华:“不用三年,如果你明年的销售量翻番,两年就够。”陈春华也伸出指头算给黄玉民看。
四
那天,黄玉君被父亲黄长福叫回,让他去关停桂林的生意。黄家是坚守信用的大商贾,提前终止合同属违约。违约要承担违约责任。黄玉君拿着合同,挨家挨户找到散布在桂林城乡的供货客户,包括梅林镇罗财主家,逐个商谈撤销合同,补偿、赔付事宜。
五
这边,陈、黄偶遇。陈探知了黄家在桂林的生意;那边黄家正关停桂林的生意,看似天赐良机,其实不然,一个厄运正悄悄降临。
六
那天,陈春华仍然在资源车站旁边的酒馆宴请黄玉民喝酒。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搞定:
“小黄老板,来来来,喝。喝。喝……我们商讨下一步:成本、合同、客户、销售、分成……”
黄玉民:“成本好说。陈老板,给你说吧,我的成本很低,比你低得多。”低成本是黄玉民成为老板的最大优势。
“低得多”是陈春华上次喝酒时了解到的事情。是诱惑他的根本。可到底低多少?因为是商业秘密陈春华不便追问。今天,黄玉民再次提起,便顺着他的话追问:
“低得多?低多少?”
“这个数。”黄玉民伸出两个指头。
“供货的上家在哪?”陈春华问。
“上家?上家离这不远,是一位财主。”黄玉民说。
既然已经应允陈春华,成为合伙的股东,他掌握的那些商业秘密也不再是秘密。说着说着,黄玉民便将先前刘兆林和罗财主签订的合同以及成本、价格、销售、客户和盘托出。一来证明他的业务能力;二来显示自己身上具有的价值,他有资格和陈春华平等对谈——他找到了老板的感觉。
陈春华听后一阵欣喜,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来。小黄老板,喝喝。不醉不休。”
黄玉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比陈春华着急。说:“我们走吧。”
陈春华问:“去哪?去供货的上家?”
黄玉民说:“对,去找供货的上家,他家在梅林镇。”
“梅林镇?资源县的梅林镇?”陈春华一阵紧张。这几年频繁来往资源县,梅林镇他再熟悉不过,镇里有个罗财主,早年曾经打过交道。莫不是他。有那么巧合?
“资源县还有第二个梅林镇吗?”黄玉民不是当地人,不知道资源县有几个梅林镇。
“没有没有,就一个。”陈春华怕再生岔子,急忙说。
黄玉民:“那我们走!”
“走。走。我们今天去会会这位财主。”陈春华说。扶过半醒半醉的黄玉民往外走。
从酒馆出来,两人坐上去往梅林镇的马车,很快来到镇子路口,前面不远就是罗财主家。他们下来马车付过车脚费向村里走去。
陈春华假装问:“小黄老板,还有多远?”
黄玉民:“前面便是。”说着手指前方不远处的罗财主家。
陈春华:“哎呦”一声,说着蹲在地下。
“陈老板,怎的了?”黄玉民问。
陈春华:“肚子疼得厉害。”
黄玉民:“是不是上午吃凉菜闹的?”
上午在酒馆喝酒,有盘芸豆拌茴香。芸豆用菜时必用滚烫的开水焯上几分钟,去掉生菜中的皂甙和血球凝集素,如果这“几分钟”把握不好,皂甙和血球凝集素去得不彻底,吃后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症状。
“哪有茅斯?”陈春华左看右看,找不到茅斯,便一溜烟跑进路边的树林。
“要不要改天再去?”黄玉民见陈老板解手出来仍然捂着肚子便问。
“改天就改天吧。我这副样子怎么见得财主。”陈春华应了黄玉民的话。
其实,陈春华并非肚子疼。一路走来心里打鼓,估计黄玉民说的罗财主和他之前打过交道的罗财主同为一人。果不然顺着黄玉民手指方向看过去,就是罗财主家。
既然是罗财主家,和黄玉民的合作就没有必要。追逐最大利益永远是商人追求的目标,陈春华概不例外。在距离罗财主家只有百余米的瞬间,陈春华用“肚子疼”骗过黄玉民,止住两人的脚步。
七
那天陈春华撇开黄玉民独自来到罗财主家店铺,他给管家说明来意,管家问:
“你也改做皮货了?”
陈春华:“刘兆林的业务不是关停了?”
管家:“陈老板消息很快嘛。关停不假,可昨天刘老板给我家主人捎信,原本的生意是黄家当老板,他只是个经理人。过两天他要过来恢复合同,当真正的老板。”
原来。刘兆林去嫖赌,没有钱,翻箱倒柜在家里找钱。将母亲箱子里的金银细软倒腾出来,拿去典当,被舅舅撞见,劝他不听。母亲得知后急往当铺阻止,可典当合同已经签下,母亲只得拿了当钱回家。回到家,母亲训他,他对母亲撒谎说,典当是为了做生意,现在舅舅要撤资,连自己在梅林镇发展的客户也要撤,所以他要拿这份当钱去梅林镇罗财主家顶回舅舅的撤资。拿当钱做自己的生意,舅舅管不着。母亲听着有理,也是心疼儿子。养了这么个逆子,只要走正道,费点钱财算不了什么。可舅舅坚决不信,防止他耍花招,舅舅让表哥黄玉君监督把关。规定,挣得的钱必须由表哥黄玉君回账后交给姑姑即刘兆林的母亲,不与刘兆林过手现金。母亲觉得这个办法好,一来儿子有事业干,可促他改邪归正;二来钱款由自己掌控,可控制儿子胡作非为。
没想到谎话成真。母亲支持,舅舅监管。刘兆林重新捡起梅林镇的皮货生意。急不可待将这个决定捎信给罗财主。
“哦,有这等事?来回倒腾,毁了签,签了毁。罗财主同意?”陈春华问。
“我们家主人不计较,有钱挣就行。”管家说。
陈春华:“我也做一份如何?”
管家:“你?不做柑橘生意?改行了?”
“你家主人做榜样,有钱挣就行。”陈春华说。
几天前黄玉君领着刘兆林来撤销合同,财主和管家正担心生意的未来。没想到刘兆林捎来信又要恢复合同,现在陈老板也要签合同,管家自然高兴。
“昨天刘老板的伙计黄玉民也来签合同。”管家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把昨天黄玉民签合同的事也抖漏出来。
“哦,黄玉民?黄玉民是何方人士?”陈春华明知故问,心里发慌。
管家:“就是原先给刘兆林当伙计的黄玉民。”
“黄玉民、黄玉君,他们是什么关系?”陈春华还是明知故问。明知故问的目的是担心黄玉民已得到黄玉君的资助。
“说是堂弟,我看不像,既然是堂弟,黄玉君为何不把生意给堂弟却给了表弟?”管家说。
陈春华问:“管家是这么看的?”
管家:“我怎么看不当事,关键是我们家主人,他说只要有钱挣,又有合同作保障,卖给谁都一样。”
陈春华问:“合同签了?”
管家:“算是签了。”
陈春华:“这话怎么讲?”
管家:“就差订金。说这两天送过来。”
陈春华咋一听,呵呵,原来是这样,亏得那天他装肚子疼,要不然三个人撞到一起,自己的如意盘算会被打乱。现在想来这个黄玉民也不是等闲之辈,竟然走在他的前头!亏得他们在酒馆的“协议”只是口头的,给他“本钱”也是口头的。只要黄玉民拿不到“本钱”,订金无处着落,合同就签不了。
陈春华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子塞给管家,说:“管家,你从中周旋一下,阻止这件事情,我也有意做得这单生意。”
管家有点为难:“哎呀。合同都拟好了,就等订金,有难度。”
陈春华:“我理解。刚才你说你家主人不在乎客户是谁,只要有钱挣,卖给谁都是卖吗?”
管家:“是,我家主人是这么说的。”
陈春华:“那不就得了。合同一字不动,订金我赶在他前头给你。”
管家:“和你额外签一份,如何?”管家怕主人不答应,想出这个主意。
“你家有多少货?够卖三家?”陈春华追问。
当然不够!
管家知道刘兆林已给罗财主稍信续订合同。合同一旦续订,规矩照旧,他家的货品就不能再卖给别人,连黄玉民的合同都难保通过,何况再添一个陈春华!管家的“额外签一份”也是随口说说,敷衍一下陈春华。
陈春华呢?偶遇黄玉民,探到黄家“桂林生意”的老底,机会就在眼前,他可不想失去这个发大财的机会。
陈春华追问管家,管家不答话。管家越是不答话陈春华就越焦急。他拉过管家伸出两个指头:
“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抽头。”
管家按下陈春华的指头:“我在主人面前给你撮合撮合。”
陈春华知道只要黄玉民得不到“本钱”,这单生意就做不成。果不然,黄玉民几次催他,先是推脱肚子还在闹事,然后推脱客户拖欠货款,却在背地里悄悄和罗财主签下合同。
八
那天,黄玉君拿着刘兆林典当得来的钱和刘兆林一起去梅林镇找罗财主签订新的合同。新合同的甲方由原来的黄家改为刘兆林。这是一份黄长福和妹妹达成妥协后的合同。新合同既可以继续原来的生意又可以控制刘兆林挥霍,促他改邪归正。
九
“李师傅,你过去叫一下管家,这都晌午了怎么还没回来吃饭。”
管家一大早去往邻街店铺打理生意,店铺距财主家不远,一顿饭功夫可打个来回。财主见管家久出不归便催促李贤去叫。
李贤应过,开门出屋。他抬头看了看天,一片乌云翻滚着从南边压过来,这是暴雨的前奏。他加快脚步。加快脚步的目的不但是想躲过暴雨,他还有另外一件心事,期望在店铺里再一次撞见韦家妹子。
那次也是过去叫管家吃饭,在店铺碰到韦家妹子。前面说了,李贤主动去给财主打工是为了挣钱养活蓝观祥和韦家妹子,当初约定每月付给工钱一次,由管家给妹子送过去。后来管家偷懒,让妹子自己来取。上次碰巧,在店铺里碰见前来取钱的妹子。所以,李贤盼望这次再遇到妹子。
想着、走着李贤来到店铺。果不然,一阵电闪雷鸣,刷啦啦天空下起瓢泼大雨。李贤推门进去,看不见管家,便“管家管家”地喊,无人应答。李贤向柜台里走,柜台下边露出一只脚,上前一看,发现管家躺在地下。李贤摇着管家还是“管家管家”地喊,管家一动不动,李贤伸手试了试管家的鼻子,已近断气。
十
警察过来,现场勘察一番,断定是中毒而亡。动机是他杀,证据是柜台抽屉敞开,钱款所剩无几。
警察四处调查,附近酒馆、店铺、街坊邻里,一切可疑的人和事都被警察纳入侦察视野。
黄玉民、黄玉君、刘兆林、李贤、衡阳老板陈春华、韦家妹子、酒馆老板,甚至连罗财主一个不落都被列为疑犯抓捕。
警长说先从薄弱环节突破。那么,啥人、啥事是他们认定的薄弱环节呢?
首先进入警察视野的是黄玉民?
黄玉民有贪财的念头,欲和陈春华结伙入股,但又缺本钱,如果得到一笔本钱,可与陈春华“两分天下”,成就做老板的梦想。外表看黄玉民本分老实,如果再施以手段,比如恐吓、上刑,不怕他不招。
然后是刘兆林。
你看他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吃喝嫖赌,挥金如土,看见一抽屉钞票,管家又是个半老头子,要谋财害命只是举手之劳。想不是他都说不过去。这种人爱耍淫威,也最怕淫威,驳壳枪顶他额头,不怕他不说!
第三是韦家妹子。
女孩子生性胆小,不用淫威,不必上刑,拍两下桌子,吼上几声她准招供。再说,她比谁都需要钱。其他人要钱是为了发财、挥霍,她不一样,她为了生计,为了填饱肚子。
……
谁最有可能杀害管家?
警察们吵来吵去,这般那般提出自己的见解。但最后都得附和警长的方案。警长认为嫌疑最大的是韦家妹子。
警长将方案汇报到局长那里。局长“哒哒哒”手指点在桌面上。说:“我看未必。一个女孩子,生性胆小,即使爱财,家徒四壁,她敢图财害命?”
警察甲:“也是。也是。”
警察乙:“局长说得对。”
警察丙:“还是局长高明。”
起先众警察们拍的是警长的马屁,听过局长的高见后转过头去拍局长的马屁。
“依我看是他的主子。”局长说出警察们意想不到的推论:“你们看啊!罗财主嫌疑最大,也有作案时间,他给管家下了药,然后让李贤过去叫,装出一副超然度外的样子。看他那样子:老奸巨猾,处事老辣……”
局长还没说完,警长打断他。“动机呢?”
局长还是点着桌子说。“动机嘛?你们发现没有?我们询问财主家女佣时,她无意中说了一句‘早上还看见姨太太从管家卧室出来,怎么一会功夫人就死了?’卧室。卧室。你们明白了?。”
众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附和。
“哦。哦。哦。”
“服气。服气。直接服气。”
“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这回众警察绝没有拍局长马屁的意思,打心眼佩服他头头是道的分析。
“我们直接提审姨太太。”警长说就干,起身出门去提审姨太太。
十一
“说吧,你是怎么杀死管家的?”警长问。
姨太太:“什么?杀死管家?”
“对。杀死管家?”警长说。
姨太太:“我说,这位警长,你们搞错了?我怎么会杀死管家!”
警长:“怎么会杀死管家?这个问题得由你来回答,怎么反过来问我?”
“我是主人,他是管家,平日里听我使唤,我们相处很好。我没杀他!也不会杀他!我也杀不了他!”姨太太一连来了三个否定。
警长抓住话柄:“这不就得了,你们相处很好。相处得好才会杀?相处一般杀他干啥?”
姨太太听出警长的弦外之音,辩解说:“你搞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警长不听她辩解,单刀直入。说:“管家死的那天清早你从他卧室里出来,衣襟还没扣好,有这回事?”
“哎哟,那个挨刀的,乱嚼舌头,看我不撕烂她的嘴!”姨太太暴躁了。
“这下该承认了吧?”警长说。
姨太太:“没有。根本没有。我根本没进过他的卧室。没有证据你们不能乱说。”
“要证据?好啊。”警长胳膊碰了碰身边小警察。
小警察起身出门。不一会,女佣出现在姨太太眼前。姨太太上前左一轮右一轮抽了女佣人几个耳光。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养只狗还知道摇头摆尾,你连个狗都不如。”姨太太暴怒。
女佣捂着脸:“太太。我也没说什么?他们问你那天行踪,我怕你被连累就照实说了。”
“照实说?照实说!你看见我开着衣襟?你看见我从管家卧室出来?”姨太太怒问。
女佣连番解释:“我没那样说。我说看见你从管家檐下过来。我真的想证明那天你在家里,哪都没去,想证明管家的死与你无关。”
其实,“衣襟没扣好”是警长按上去的。“从管家卧室出来”则是局长话后的错觉。
警长见欲加之罪没起作用,对姨太太的怀疑打消一半。本来嘛,他本不相信姨太太杀人,只是局长这般那般地推理,才勉强被他说服。
看来是局长的错,警长没错。
警长真的没错吗?
局长虽然误听了女佣的话,他本意不是怀疑姨太太杀人,而是怀疑罗财主吃醋杀人。因该提审罗财主才对,警长就是个“二”,没搞清局长的意思,错提姨太太。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
姨太太见警长在女佣证词面前不说话,心里仍在恐惧,一屁股坐在地下耍起疯来。
“你们诬陷好人。你们诬陷好人……”说着头撞土墙以死明志。
警长过来拉她,拉掉衣襟上的扣子,两只颤动的□□露出一半。
“不是你何必发疯?”警长说。
姨太太还是恐惧:“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诬陷好人。”
“不是你?不是你就好办!”说着示意身边的警察出去。
警察关门出去,警长转过身来解开自己的衣扣。
姨太太:“你要干啥?”
警长:“不干啥!这里我说了算,你想明白了,依我一次,完了,出去这个门,你啥事没有,杀人的事便与你无干。”
……
站在门外的几个警察出尽洋相,手脚比划着各种下流动作。正比划着,审讯室传来警长嗷嗷的叫声,警察们踹门进来看见警长捂着下身在屋子里打转。
姨太太是个烈女,不可能和管家私通。人也不是她杀的。
十二
警长回到局长怀疑的正题上,纠正错误,把目标指向罗财主。
“提审罗财主。”警长命令。
“是你杀死的管家!”罗财主被带进审讯室,警长没说废话,单刀直入。
罗财主:“天地良心!他服侍我多年,我视他如自家兄弟,何故杀人?”
“嘿嘿。好像约好的一样,都来问我?现在是我审你!何故杀人?我要知道‘何故’直接拉出去枪毙,还等你问我?”刚才姨太太反问他,现在罗财主也反问他,好像他是嫌犯。警长暴怒,朝桌子上狠命一拍:“说不说。不说上刑!”
罗财主不示弱。
几个警察架着罗财主走出审讯室。
这时局长走过来阻止上刑,转过去对罗财主说:“罗公,我问你,如果你能解释清楚,杀人的事便与你无关,如果解释不清,那休怪我手下兄弟无情。”
罗财主:“你问吧?”
“这个态度好。那我问了。你家店铺里有几只这样的茶杯?”说着,局长从桌子上拿过一只茶杯亮在财主面前。
“一共六只。”财主清楚,茶杯一用就是一套:六只杯子,一只茶壶。
“这个对了。现在店铺里还剩几只?”局长又问。
罗财主:“剩五只。”
“这个也对。另一只上那去了?”局长问。
罗财主:“是管家抹桌子不小心掉地下摔坏了。”
“这个也对。”局长肯定财主的回答。
“摔坏的杯子扔哪去了?”局长再问。
“管家扔在竹林里。”李贤报告管家被杀,罗财主第一个赶到,察看现场时看到扔在竹蔸边的茶杯。
“这个也对。”局长还是肯定。
现场警察个个发蒙。这也对那也对,不知局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财主呢?已经猜出局长的意思。管家的死肯定与这只茶杯有关。
“那好。你的记性挺好。我再问你:摔坏的茶杯碎成几片?”局长这一问愣是把在场的警察问出一身冷汗。他们知道,如果罗财主答不出来,局长的有罪推论便可以毫无悬念地加在罗财主身上。他们相信这么详细的追问罗财主肯定答不上来。罗财主正在一步步落入局长的圈套,案子或许马上水落石出。
“碎成五片,大的三片,小的两片。”罗财主有映像记忆的天赋。比如天空飞过一群大雁,只要扫上一眼,记下映像,不必当时记数,只等过后根据印在大脑里的映像即可一一数清。
哈哈哈哈。局长一阵狂笑,过后一拍桌子,说:“凶手是他无疑,给我绑了去,择日斩头。”
“局长大人,局长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一个守规守矩的良民,凭几句没头没尾的话断定我是杀人犯!这可是天大冤枉。”罗财主奋力挣扎,不住地喊。
警长、警察们也没弄清局长到底从哪句话里判断出罗财主是杀人凶犯。
警察局长:“罗公,罗财主。你看,我引导你说出真话,而且许诺只要是真话绝对不会难为你。你虽然老奸巨猾,但还是一步步走进我设下的圈套。你想:有几只茶杯?几时摔坏?碎成几片?几片大?几片小?扔往何处?你一样不差,准确回答。我问你,谁能有这么牢固,这么清楚的记忆?唯一可能就是凶手!这个凶手不是你又是谁?”
局长很得意,这是他从老师那里学来的。他的老师原是旧朝御用侦探,辛亥革命成功后坚持不侍民国,和那些遗老遗少们游手好闲,闲散在家。常常瞅见邻家小孩爬树、掏鸟窝、玩耍打斗,样样玩来聪明伶俐、机敏过人,便将手艺传给他。小孩长大,凭这门御传手艺,当上县警,一步步立功受奖坐到局长位置。这个邻家小孩正是眼前的警察局长。
“哈哈哈,我的局长大人!你这个招数用在我身上其实枉然,是在浪费时间,放过真正的坏人。如果怀疑我下毒,你可化验摔坏的茶杯,也可以搜查我家,是否窝□□药!”罗财主藐视局长的有罪推理。
“化验?窝藏?我的乖乖!你是个老狐狸,毒药早让你毁迹,上哪找?你好看天象,知道今天下雨,下毒杀过管家,茶杯往竹蔸一扔,大雨再冲,干干净净,神仙都没得办法。”局长说。
众警察们个个听得出神入化,打心眼里佩服长官。
“你硬要加罪与我,我没有办法。不过还有一事,你听得进去,便可证明我的无辜,如若听不进去,你杀我便是。等哪天真相大白,你到我坟前道一声欠,也算慰我屈死的灵魂。”罗财主说。
警察局长:“罗财主还是个性情中人。你说吧,我试试看,能饶你必定绕你,如若老天不饶我也没办法。”
罗财主定了定神,指着局长的手掌说:“你在手心画圈,画几个随你意,画好后只需让我扫一眼,看看我能不能数得对。若数不对,权当我是凶手,随你处置。数对了证明我的记性,释我无罪。如何?”
局长愣了愣。警察的目光都落在局长身上,期望他画圈,然后罗财主数,由此判断真假神仙。
“数就数。数不对立马枪决。”局长威胁道。
局长转过身开始在手掌上画圈,一共画了九个圈,然后握成拳放到罗财主眼前:
“说好了,就一次。一次说不准我要你的命。”说着展开手掌,瞬间合上,也就半秒钟时间。
“好了,你说吧,几个圈?”局长说。
罗财主回答:“九个圈。”
局长展开手掌数,警察也围上来数:“一、二、三……七、八、九。嘿嘿一个不差。”
局长不说话,围着罗财主打转,上下打量,企图释解疑惑。
警察们来了劲,既好玩又好奇。
警察甲掀开警察乙的肚皮说:“罗财主,我在上面画圈,你再数,数对了饶你不死,数错了,立马枪决。”
说完,警察甲抓过案桌上的毛笔,沾上墨。一个、两个……一共画了六六三十六个圈。给罗财主说:“我掀开三秒,你立马数。”说着去掀警察乙的衣服。
“一、二,到了……几个?”不到两秒,警察甲扯下警察乙的衣服盖住圆圈。
罗财主稍作沉思,将印在大脑里的映像过目一遍,肯定地说:“三十七个。”
“哈哈,去死吧,一共三十六个,你多数了一个。”警察甲得意忘形,开怀大笑起来。
局长凑上来说:“你死吧,这回死得无憾!”
罗财主不紧不慢地说:“等等,等我一个个数给你们看?一、二、三……三十六、三十七。”
局长和甲乙警察愣住了。怎么会是三十七个?
警察甲过来再数,数过说:“这不明明是三十六个吗?”
“中间那个你没数!”罗财主说。
“中间那个?”警察甲手指过去。
“对。”罗财主说。
“那个不是圈,是肚脐眼。”警察甲说。
“局长大人,请明断,分明是圈。”罗财主说。
局长走过去,手摸肚脐眼圈圈,染了一指黑。然后问警察甲:“肚脐眼你画圈了?”
“没画啊!”警察甲答道。
“没画?没画咋都是墨?”局长问。
警察甲亲自去摸,也染了一指黑。
“嘿,臭死了,你几年没洗澡?”说着,警察甲将一指臭黑抹到警察乙的嘴巴上。
局长拍了一巴掌警察乙的脑袋,算是认可这个肉眼辨不清的黑圈。转身问罗财主:“你是人?是鬼?还是神仙?”
案子在罗财主这里有了了结,也只是罗财主的了结。还有李贤、韦家妹子,还有黄玉民、黄玉君、刘兆林、陈春华,还有酒馆老板,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十三
“传韦家妹子。”
解除罗财主的怀疑后,警长便把目光转移到韦家妹子身上。
妹子畏畏缩缩被带到审讯室。警长屁股坐着椅子,两脚却搭在案桌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管家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韦家妹子一脸恐惧,,边说边哭。
“怎么不是?你有杀人动机!”警长说。
“动鸡?我没动鸡。他家的鸡在哪我不知道!”韦家妹子还是哭。
“什么动鸡动狗!我是说你有杀人的想法!”警长拍着桌子。
韦家妹子蜷缩在审讯室墙脚,吓得直打哆嗦,不敢再说话。
警长接着说:“你缺钱,那天一早你去拿钱,看见管家在那数钱你便起了歹意,杀了他,携款逃离现场。”
“杀鸡我都不敢看,怎么敢杀管家?管家不是我杀的。”韦家妹子说。
“鸡你不敢杀,你敢毒。毒。你知道吧?”警长说。
“毒。毒我知道。”
“毒也是杀。是你下毒杀死他。”警长说。
“我没下毒。我家没有老鼠……。”妹子想说自家没有老鼠药,转念一想,墙脚、米缸边、床底都放过老鼠药。话说一半,止住。
“你没下毒?敢说你家没有老鼠药?东屋墙脚的老鼠药是那来的。”警长本不提老鼠药,倒是韦家妹子把他引到老鼠药上。警察没有搜查过韦家,是警长临时起意给妹子栽赃——农村鼠患成灾,谁家没有几包老鼠药?
妹子被警长反问家里有老鼠药。一时语塞,不知所措,嗷嗷地哭起来。
警长:“那天一早你去拿钱是事实吧?”
韦家妹子还是嗷嗷地哭。不说话,不回答。
警长:“你有作案动机,又有作案用的毒药,还有作案的时间,不是你是谁?!”
“那天我去拿钱,根本没有带老鼠药!”韦家妹子承认那天只是拿钱。
警长:“巧辩也没用,事实就是事实。来人押进牢房等待判决。”
警长定下韦家妹子下毒杀人,局长不许,说证据不足,定案之事暂且一放,提审完所有与案人员再下定论不迟。
十四
“带陈春华上来。”警长执行局长地命令,继续审讯与案人员:“叫甚名谁?”
“陈春华。”
警长:“做何生意?”
陈春华:“皮货生意。”
警长:“说说那天的事。从头说,详细说,不许漏掉细节。”
“我和管家几天前约好签订合同,那天一早我按时到达,管家给我看合同草本,因为我们是熟人,打了多年交道,所以相信他,随意扫过一眼,随即从皮包里拿出一沓钱,塞给管家算作小费。管家将钱放进抽屉,顺手拿出一支毛笔递给我,我即签下大名。合同共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我将合同收进皮包,要走,管家说吃了饭再走。因为黄玉民极有可能也在今天过来签合同,我怕遇上他,所以婉辞后便匆匆离去。离开店铺我先去了客栈,打算在那里小住一夜,目的也是避开黄玉民,怕在车站遇到他……”陈春华说。
警长:“就这些?”
陈春华:“就这些!”
“啪”地一声,警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山响。把陈春华吓了一跳。
警长:“他给你倒水,你喝了?”
陈春华:“喝了。”
警长:“喝了你咋不说?叫你不要漏掉细节,你偏偏漏掉最关键的细节。我看管家是你杀的。”
陈春华:“不是不是,我没有杀死管家!”
警长:“管家在你离开后四小时内死去,这个时间正好是下毒--中毒---发作---死亡的标准时间,你敢说不是你杀的?”
陈春华:“冤枉冤枉。我们合作多年,没有理由杀他。”
警长:“平时没有理由,那天有理由!那天你给他小费,他拉开抽屉,满抽屉钱被你看见,你顿生歹意,在他茶杯里下毒药,然后携款逃跑,不敢走车站怕被警察抓捕,躲进小客栈藏匿。”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下毒药?我没有预谋,身上怎么会带有毒药?”陈春华把警长给问住了。
是啊,没有预谋,上哪去找毒药?警长也问自己。但他回念一想,杀人犯肯定狡猾,他事先或许有预谋,但这个预谋不一定是抽屉里的钱,只是钱和预谋碰到一起,如果推断成立,他肯定带着毒药而来。如果没有预谋,只是见钱眼开,临时起意杀人,或许他会到附近店铺去买毒药。想到这里,警长灵机一动。说:
“你事先没有预谋,但店铺斜对面有个杂货店,那里有老鼠药卖。”
陈春华:“是有杂小货店,可是我没去买东西!”
警长见他上了道,提高嗓门说:“去还是没去,买还是没买我们会调查清楚。”
警长说着给身边警察耳语几句。警察即刻起身离去。
“你现坦白还来得及,等调查回来再坦白没人救得了你。”
陈春华看警察出门,身体筛糠一样发抖。他去过杂货店。还是趁警察没回来先坦白吧。
陈春华:“警长,我说我说。我去过杂货店,可没买老鼠药,买了一包香烟。”
警长过来踹他一脚:“你他妈的属牙膏,挤一点出一点,刻意把重要细节省掉。说,管家是不是你杀的?”
不一会出门调查的警察回来,要给警长汇报,警长说:“不必说了,他都承认了。推出去,等待斩首!”
陈春华:“哎哎!我没杀人,我去杂货店买香烟,我没买老鼠药。”
警长:“要你承认杀人,要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陈春华转过来向警察求救:“长官,你问没问我买没买老鼠药?”
警长:“那还用问?你早嘱咐好了。签个合同你塞给管家一沓钞票,杀人的事不得塞个三沓五沓。问了会说吗?”
警察执行警长的命令,将陈春华押回监狱。
十五
接下来审黄玉民。
按照警长的要求,黄玉民将那天接触管家的细节一一说过。
警长问:“为何跟管家争吵?”
黄玉民:“本来说好今天签合同,可进了店铺管家却反悔。”
警长问:“管家为何反悔?”
黄玉民:“管家说先前是草拟合同,老爷没签字不作数。现在老爷与别家客商签订合同,原先草拟的合同自然无效。我心里不痛快,便和管家吵了几句。”
“然后你走了!这么简单?”警长问。
“是,就这么简单。”黄玉民回答。
“啪”地一下,警长仍然像先前一样朝桌子上狠狠一拍,说:“他给你倒水,你喝了?”
黄玉民:“喝了。”
警长:“为啥不说。”
黄玉民:“喝水是件小事,说那干啥?”
警长:“小事?趁他不注意你在杯子里下毒药!”
黄玉民:“哎哎哎,我的长官,我叫你爹好不好,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警长:“好,你叫我爹,你叫,你叫。你叫了我照样治你。杀了人就叫爹,我家不得子孙满堂,天天要吃要喝,哪来奶水喂养?”
身边警察忍不住咧嘴开笑。
“警长!爹!管家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黄玉民一身市民小器,一会警长一会爹地轮换着叫。
警长不依不饶:“他是个管家,合同的事他说不算,可你怨恨他,在他茶杯里下毒,然后携款逃跑。我说得对不对?”
“我逃跑不假。我听说管家死了,怕遭牵连所以逃跑。这不没跑成被你们从车站抓回来。”黄玉民争辩他逃跑的原因。
警长:“你不杀人,你跑啥?”
黄玉民:“长官,不,爹。我给你坦白吧,管家拉开抽屉拿合同,一沓钞票被我瞧见,我抓一把便跑,管家揪我衣袖,推搡几下。我跑出去他追出来,撵不上,我钻进竹林躲进山里,出来后听说管家死了,我害怕,我能不跑?”
警长:“编,再编!是你下的毒,杀死他,害怕才跑。”
“我抢他的钱,和他推搡,凭我的力气要杀他完全可以,可他是中毒而死。你说我下毒,事先我不知道他毁约,为何要带毒?给他下毒?这个理说不通。”黄玉民说。
“店铺斜对面有个杂货店,你去那里买老鼠药。”警长又把对付陈春华那一套拿出来对付黄玉民。
黄玉民:“我去过那里不假,我去买火柴。我抽烟,一摸兜火柴没有了才过去买。”
警长:“我不说杂货店、老鼠药,你也不坦白买火柴。我说老鼠药,你编出个买火柴对付我,够狡猾的。杀了人谁会老老实实承认。”
黄玉民:“长官,不,我的亲爹。我没杀人,今天你硬把死罪按给我,算我倒霉。我这辈子总是倒霉,合同都签了,眼看要发财,不知哪个挨刀的抢走我生意。早死晚死都是死,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受罪。说我杀人,我有口难辩,干脆不辩,要杀要剐随你便。”
警长:“嘿嘿。还赖上了?不行!押他下去,等调查清楚还他一个明明白白的死。”
十六
黄玉君和刘兆林被押上来。
“说吧,你们是怎么下的毒?”警长仍然桌子一拍。问。
“你是哪家的狗官?污蔑我们下毒,我还说你下毒呢?”刘兆林被押上来,警长没头没脑这么一问,把他给问恼了。他见过世面,在青岛这座大城市狐朋狗友一大帮,吃喝嫖赌,为非作歹常常被警察抓去,骂也挨过,打也挨过,牢也坐过。来到资源县城根本不把小地方警察放在眼里。面对恃强凌弱,乱施淫威的警长,他自然不吃这一套。
“嘿嘿,刚送走个要死要活耍赖皮的,现在来了个耍横的。还都是青岛人。我看是欠打。来人,打他个皮开肉绽,看他的嘴还是棍子硬?”
警长一声令下两个警察上来先打几个警棍,然后一人一边胳膊架出去。然后就听刑讯室传来嗷嗷的叫声,叫过一阵,没有了声音,估计是昏死过去。
警长指着黄玉君:“该你说了!你也可以骂,下场一样。”
“长官,我们在酒馆吃午饭,酒馆老板在场,我们没有机会下毒,更没有动机下毒。一来我们的合同已经签定;二来我们是青岛的大户人家,没有必要谋财害命。”黄玉君把道理一一说来。
“也是,青岛的大户,为那点钱财害死个小管家道理上说不通。”警长说。
“就是就是。”黄玉君附和警长。
“就是什么就是?你害死管家肯定不为抽屉里那点钱,为的是更多钱!”警长往深处分析,触动黄玉君要害。
黄玉君:“长官,我没听懂。更多钱?抽屉外面还有更多钱?”
警长:“要我点明?点明了你就认?”
黄玉君:“那要看是不是事实。”
“狡猾,你比罗财主还狡猾。”警长说。
“呵呵。我家世代从商,规矩作人。我长像老辣,在你眼里是狡猾,在别人眼里可是老成炼达。”黄玉君说。
“呵呵?你呵呵我还呵呵呢。老成炼达?那是生意人的奉承,我不是生意人,我的眼里除了老奸巨猾还是老奸巨猾。”警长说。
“我不是说了,有酒馆老板做证。吃完饭出门,我们朝东,管家朝西。我们去车站旅馆,没走了被你们抓了过来。”黄玉君说。
“酒馆老板我们审过,他只能证明你在酒馆的时间。离开后呢?他无法证明。离开后你们再回去下毒,然后沉着冷静。沉着冷静你懂吧。和老奸巨猾一个意思。”警长说。
黄玉君:“动机呢?我们没有杀人动机!”
警长:“你们毒死管家,销毁合同,然后垄断罗家所有供货,变罗家作坊为你们私家工厂,攫取最大利益。抽屉里的小钱你们当然看不上!谜底在这里。杀人动机在这里。”
“血口喷人?”黄玉君说。
“刘兆林吃喝嫖赌输光家财,他更需要钱。两个动机加在一起,你敢说管家不是你们杀的?”警长说。
“罗家的合同完好无损,你的推理根本站不住脚。”黄玉君说。
“你们来得及吗?”警长急促地敲击案桌。
接着说:“从酒馆出来,瞧见刘兆林的冤家陈春华迈进罗家店铺,你们怕与他碰面,撒腿便跑!”
“哈哈。天方夜谈天方夜谈!”黄玉君讽刺说。
警长:“天方咋谈关我屁事,是你和刘兆林阴谋夜谈。”警长显然不懂“天方夜谈”,岔出个阴谋夜谈来。
审到一半一名警察推门进来,走到警长身边耳语几句。
警察说完,警长拍拍屁股起身要走,丢过来一句:“好了,押他出去。你认也可,不认也可,你们两个必死无疑!”
黄玉君觉察事情不妙,拖住警长的腿,哀求道:“长官。长官。要死也给个明白吧!”
“好,给你个明白。刚才接到通报。□□你懂吧?管家中的毒是□□。它的毒性是老鼠药的几十倍。梅林镇没有这种毒,资源县没有这种毒,桂林城一年前就断了档,是你们从青岛带来的。我说你们预谋而来,没冤枉你。他娘的,这点破事害得我几天没睡好觉。终于审结了,回去睡个好觉。”警长说完推门出去。
十七
回到牢房,黄玉君无精打采,瘫作一团。
李贤过来:“黄老板,他们打你了?”
李贤身边躺着被打得半死不活刘兆林。
“李贤老弟,恐怕我和兆林很难活着回去,如果我回不去,庆远的生意拜托你……”黄老板的口气像临终前的嘱托。
黄老板的嘱托激动了李贤,心中荡起同情、怜悯的情绪。他安慰黄老板:“怎么会!事情还没搞清。”
“清楚了!”黄玉君说。
李贤:“怎么定的案?”
黄玉君:“他们说管家中的毒是□□,这种剧毒品梅林镇没有,资源县没有,桂林城也没有,是我和兆林从青岛带来的。”
陈春华在旁边听着暗自高兴,插进话来:“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没事了?”
黄玉君看了看陈春华没有答理他,转而对李贤说:“是的,你们都没事了。”
李贤:“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们事先的预谋?我找他们去。”说着对着牢门大喊:“来人,来人,我投案,管家是我杀的。管家是我杀的。”
看守过来:“喊什么喊,你要早投案,一屋子人不用受这等罪了。”说过,出门报告。
警长还是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吼道:“尽快招来,何时、何地、何种目的、下的何种毒药?”
警察局长听说是李贤投案,持有怀疑:李贤本是个逃兵,起初被财主看得死死的,后来有了自由也没敢随便出门露脸,害怕官府抓回去枪毙。管家死的那天,他第一个发现,当时尸首已经冰凉,怎么可能是他?再说了,他吃住在财主家,天天和管家见面,若想杀人等不到现在。
“你听我说,你们把侦察方向搞错了,凶手根本不是他们,一个都不是。”李贤没有坦白投案,反而指责警察局搞错了侦察方向。
“嘿嘿,还侦察?还方向?很内行啊。与你何干?”警长说。
警察局长走进来:“搞错方向?你说说看,怎么个错?错在哪?”
李贤说:“依我看,管家是误食毒物。起初你们判断是吃了鼠药,现在检验报告出来,却与鼠药无关。既然这样韦家妹子、陈春华、黄玉民、罗财主、姨太太,还有我自然解除怀疑。怀疑对象集中到黄玉君、刘兆林身上。你们说黄、刘早有预谋,这个判断很牵强。怎么牵强我暂且不说,说了你们也不信,权当嫌犯先把他们关押着,等我找出真凶,搞清死因或杀、或判、或放也不迟。”李贤句句道来。
警长正要拍桌怒吼,被局长止住:
“你说,你说。不妨说说看。”
“局长,这样行不行?我们重新勘察现场,检查死者的衣物,看看有什么新发现?”李贤说。
“等等。”警察局长止住李贤:“你先回答我,你在桂军的军阶?”
局长听着李贤“勘察、物件、现场”,子丑寅卯一大通专业术语,判断他绝非是自称的大头兵。
“大头兵!我给财主说过,也给你们说过。局长大人有什么错吗?”李贤既答既问。
警察局长:“错不错不在你说过什么?承认什么?从你的气质、语气和办事水平判断,你的军阶不低。”
李贤:“不是说案子的事吗?扯哪去了?”
警察局长:“那好。你说吧,说案子的事。”李贤说话绵里藏针,局长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早先,他断过一个案子,案情类似,得罪了省里官员,差点丢去乌纱帽。
局长还知道罗财主的儿子是桂军军官,当过唐族培的参谋主任,李贤和他是同袍,估计官阶不低。此时,我若犯他,哪天唐族培招他回营官复原职,转过头来算我的账,岂不是自掘坟墓!想到这里警察局长顺水推舟,让他去破,真要把这个棘手的案子破了,功劳是自己的,等于帮了我一个大忙!
警长领着李贤现场勘察一番,又在管家的遗物里重新查过一遍。你别说还真有收获,衣兜里查到一块花生糖,柜台角落里也捡到一块花生糖。
李贤问罗财主:“管家平时爱吃糖?”
财主说:“管家有眩晕病,不能饿肚子,不能空腹喝浓茶,曾经几次昏倒,吃一块糖就好了。”
(现在我们知道,这种眩晕病学名叫“低血糖”。饿肚子、空腹喝浓茶会眩晕,吃上一颗糖即刻好转。)
按道理,管家口袋里有糖,发病时不至于危及生命。这是李贤走访附近的医馆得出的结论。此路不通,李贤把疑点放在花生上。医官说花生是大众食品,不会危及生命,但有个特例,发霉的花生不能吃,吃多会有生命危险。
李贤设想,如果管家吃了发霉的花生,偏偏吃多了,会不会危及生命?
那天,他去买花生,专拣发霉的买,拌进猪食给小猪吃,几个小时后,小猪蹬腿死去。
李贤找到了管家的死因,一定是吃了发霉的花生做成的花生糖,然后中毒身亡。
(现在我们知道,附在花生上的霉毒学名叫“黄曲霉素”,毒性是砒霜的68倍、□□的10倍。1毫克黄曲霉素能诱发癌症,20毫克可置人于死地。)
事情只是推理和初步判断。管家的死一定是花生糖造成的吗?
李贤找来一只小鸡,将管家口袋和柜台角落捡到的花生糖化成糖水灌进鸡嘴。几小时后小鸡挺了挺,呜呼死去。
“摔碎的杯子,扔进竹蔸怎么解释?”警察局长问。
“管家整理茶杯,正遇饥饿来袭,晕眩之下摔坏茶杯。吃过花生糖,晕眩得以制止,然后将摔坏的茶杯扔往竹蔸。回来后毒性发作,中毒身亡。你们怀疑茶杯里有毒,检不出来是被大雨冲洗,其实不然,茶杯里根本没毒,是大雨误导你们。你们说黄、刘预谋而来,我说你们的判断牵强,依据便在这里。”李贤说。
十八
黄老板放出来了,所有与事人员都洗白冤屈。
警察局长问李贤:“你是人是神?”命令道:“你给老子留下来,给你个警长干!”
衡阳老板陈春华说:“李贤老弟,你去我们服(湖)南吧,三湘自古多商贾,我与你一份财产,我们搭伙做生意。”
罗财主失去管家,他让李贤留下来当管家。
黄玉君说:“李贤老弟,父母在不远游,西龙镇的家人等你回去。”
黄玉君不让李贤留下自有他的打算。
李贤婉言谢绝大伙的好意。他要回西龙镇,那里有他的父母和弟妹。
那天,韦家妹子哭着跑过来,说表哥蓝观祥拖着残腿去后山采药治腿被扁头翁(眼镜蛇)咬伤,来不及救助死在树林里。
罗财主劝李贤留下无果,便将李贤认作干儿子,择下吉日,通告乡邻。那天,香堂上李贤给罗财主和夫人磕下三个头,叫过干爹干妈,递上茶水一碗,认了个异乡父母。
事后,罗财主选了个吉日宴请村人,为李贤筹办婚事。李贤娶下韦家妹子,至此韦家妹子成为我的祖母。祖母大名:韦艳芹。
十九
民国十七年三月初九巳时一刻,李贤领着新婚妻子韦艳芹离开罗财主家。跟随黄玉君一路向西向南,一直向西向南,向西龙镇。
走到县城,刘兆林伤口发炎化脓,高烧不止。黄玉君决定在县城滞留几日,找大夫治疗,大夫看过病情直摇头。不几日刘兆林不治身亡。
三人继续向西向南。走到一条岔路口,迎面走来一位相师,拦住李贤:
“这位后生,你身附祸端。”
李贤请过相师:“先生何以见得?”
相师手指屈屈伸伸推算一阵后,问:“可是初九巳时一刻出门?”
李贤一惊:“正是。大师如何算得?”
相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掐着指头自言自语:“初九……巳时一刻……凶日--破太岁日。凶日不宜出门。‘破太岁日’乃凶上加凶。”
李贤听后急忙问:“请问先生,怎么讲?”
相师慢慢道来:“有卦为证:黄道生方利动为,诸般造作最相宜;门庭昌盛功名显,代代儿孙挂紫衣。□□凶星造与修,灾荒色乱必惊忧;行方出入遭凶祸,万顷庄田一旦休。”
李贤急问:“求先生指点,如何消灾祛祸?”说着掏出银钱塞给相师。
相师笑纳,又说:“还有,你印堂色斑杂存,额左‘蟾蜍’模糊,额右‘蝙蝠’斜伏。邪附于身又福隐于上,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可要留意。”
说着相师在李贤掌心画了个符,并告知他消灾办法。然后说:“这是眼前,未来祸福要看你的造化。本师才疏学浅,只能点到这里。”
李贤双手作揖告别相师,没走几步又被相师唤回。
“相师还有事?”李贤问。
“那是何人?”相师问。
李贤:“我家老板。”
“他比你还要紧。”相师说。
李贤:“怎见得?”
相师扯过李贤走到路边。说:“他是坎卦。坎阻水,水盈则溃。难重险生,险难凶危集于一。”相师说。
李贤:“如何破解?”
“本师恐无他解,另请高明吧!”相师说完,走去。
李贤走回来,黄老板问他:“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指着我,与我何干?”
李贤讷讷几下,眼神惆怅。说:“没事。没事。相师指前边的山,说山道奇险,嘱咐我们一路注意。”
李贤按照相师画符指点的消灾办法,将干爹罗财主送给的金银首饰略作变卖,款赠寺庙,又在菩萨面前上了三柱高香,乔装流民和黄玉君一路向西向南,向西龙镇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