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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西泽尔的日记(3) ...

  •   本章Summary:同盟在伊利亚特星门之外开发新的殖民地。格拉提安成功改造了法厄同发明的光合水细菌。
      以及,海盈森革命的爆发。

      “内战”仍在继续着,各地骚乱时有发生,同盟政府不断调集军队、指挥平叛。但这些对我们的生活影响不太大。只是超市货架上的糖、黄油、面包、肉和水果越来越难买到;在这期间,我在家里的后院开了一块菜园,在闲暇时间种菜,蔬菜不用去外面买了。出门变得不太方便,因为保镖的数量,或者说监视我和格拉提安的人变多了。同盟政府暂停了由我负责的新人类计划的研究项目,原因之一是没钱,二是为了给国内激烈的反对声浪一个交代,以此安抚他们,表明同盟政府其实仍然是公民的政府,公民的意见仍然被执政党尊重。
      我要照顾格拉提安,没被征兵去前线。不过埃斯特拉文提醒我,别得意太早,我现在岁月静好,那并非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我在议会里帮你说话……”
      “是是是。谢谢你谢谢你。”我最烦他说这个。但他越来越喜欢和我谈论政治、星际局势,地球同盟的国内状况。
      他在竞选同盟议会的议长;他要击败的对手正是先前支持我进行基因实验、主张暂停光合水细菌研究的那个男人,同盟议会的现任议长。
      埃斯特拉文说,“伊利亚特星门建成了。”
      哦。我听说过这个项目,伊利亚特星门位于连接地球同盟和各恒星系殖民地的要道上。地球同盟的主阵地在太阳系,但人类的势力范围如今已经囊括整个银河系,恒星与恒星之间的交通多有不便,因此人们开始修建“星门”。“星门”类似于时空隧道,能大大缩短两地之间的交通时间,将原本通过宇宙飞船进行的星际航行,转换为空间跳跃。
      “不是的。如果不是出于军事需要,伊利亚特星门不会这么快建成。”
      “怎么?我听说三十年前这个星门就已经投产了呀。”
      “是的。但你要知道,贯通两个时空洼地的星门需要耗费庞大的生产力,即便在技术上过关,能源和后续资金的投入也是巨大的。先前,法厄同的光合水细菌研究就是为了……抱歉。”
      “没事。”我摇了摇头,手里捏着咖啡杯,“你继续说。”
      “法厄同的光合水细菌的研究在政府先前的计划中,就是为了给‘星门’的建设提供更多的能源;尽管这项研究最终被政府暂停。同盟这次为了镇压国内叛乱,决定将那些□□、思想犯、战场上抓来的战俘,当然,尤其是政府在国内抓到的‘思想和意识形态方面存在问题的人’,流放到伊利亚特星门以外。那里是新开发的殖民地。不过,说是‘殖民地’,‘尚未有人类涉足之地’的说法或许会更准确些。”
      “所以,星门的建设,是为了提高押送人犯的效率。”
      “正是。”
      “政府是想送那些人去开荒、让他们在劳动中得到改造吗?”
      “你觉得呢?”埃斯特拉文看了我一眼。
      “也许只是为了提高死刑的执行效率……也说不定呢。”他说:
      “送他们通过星门的飞船,每一只都塞得像沙丁鱼罐头。飞船上除了人之外没有任何东西。飞船的燃料只够他们单程通过星门。而他们降落的地方,除了岩石、沙土、烈日和恐怖的热辐射之外,什么活着的事物都没有。”
      “如果只是为了提高死刑的执行效率的话……”我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需要建造如此广大的星门吗?这分明是一笔巨大的投资。”
      “为了杀人,但同时不留恶名。”埃斯特拉文淡淡道,“让那么多人去往星门之外,他们为了活下来就必须在那儿开发。一万个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活下来吧?新殖民地的建设就靠他们了。”
      “对了。”埃斯特拉文戴上深黑色的帽子,竖起高领,从沙发上起身,说,“我不是来和你聊这个的。我是来告诉你,你和格拉提安平时都少用点电子产品,尤其是能联网的那种。”
      “啊?”虽然我平时不上网。但格拉提安可是个脑域都和互联网连接的孩子。我心下一惊。
      “哦。不。格拉提安应该没关系。他不会受到来自网络的不良影响。相反,他没准能像上帝之手那样操纵我们的互联网呢。”埃斯特拉文开了个挺冷的玩笑,说。
      “但是你。西泽尔,我最近从某些‘朋友’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同盟政府开发了一套生物电流监听设备,能收集你上网阅读某条信息时,手指触摸屏幕时的汗液、血压、指纹和脉搏等等信息;综合分析。如果你看到同盟政府某条政治宣传时心怀怨雠,或者不是‘发自内心’地赞赏。那么,你的公民基本信息主页的‘忠诚度’那一条就会有麻烦了。”
      我差点泼掉咖啡。“这……已经有这么先进了吗?”
      “当然。你可是搞科研的人。难道不知道一项技术被发挥到极致将是怎样一种盛况吗?”他揶揄了我一句。
      我很诚实地说我自己不太上网,而且技术的应用是你们搞政治的人的事。
      “这是个很不负责任的说法。你可是那个发明了火枪和原子弹的人。在核战争发动时,人们可不会认为发明了核武器的人无辜。”
      “我负责。又能改变什么吗?我们搞科研的人发明了很多的东西,大多都是有益于人类的,但你们搞政治的总能想出别出心裁的用法。我们试图劝阻,你们会搬出法律、民意、媒体、资金,等等。最终,某项原本有利于人类的技术,变成了人类的新灾难。”
      我送他离开。
      在门外的走廊上格拉提安和他撞了一下。男孩没有道歉。
      “格拉提安?”我叫了他一句。
      男孩在走神;最近人工智能似乎把他的智识等级调高了一点,意味着他不仅能接收到被数据库收集的、我们人类通常称之为“知识”的信息(也就是孩子们在课堂里学到的那些),还能吸收外部的、被互联网储存的广阔的、来自真实的人类经验世界的消息。他最近常抱怨头痛。我把他每天必须和计算机接触的时间由三个小时减到一个小时,可他还是不舒服,经常走着走着就在路上摔跤、晕倒。
      于是我自作主张:“格拉提安。这是埃文,他今天来看你了。这样吧,你不用再和计算机连结了。外面的信息太杂……”
      “埃斯特拉文?他?”男孩面色阴郁地转向男人,“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的确不是。”埃斯特拉说,对着我,“你取消他的学习课程,该向同盟政府报批。”
      “他已经长大了。”我说。
      格拉提安拔节的膝盖骨裸露在宽松的运动短裤下,两根瘦伶伶的腿支着他的身体,纤细的手插在裤腰袋里,臂膀上贴着肌肉,很结实,但尚不饱满,像雏鸟刚刚撑开它的羽毛,油亮丰润的毛发和干枯的胎发间隔地镶嵌着。
      我说:“既然他不喜欢……”
      “我并不是不喜欢。”格拉提安突然说,“我有个问题,埃斯特拉文阁下,你们制造我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好奇,没别的。”格拉提安紧紧盯着埃斯特拉文的脸。
      埃斯特拉文那天的微笑很怪,他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半身都隐没在逆光的阴影里,说,“你被制造的目的。与你自身无关。”
      “我,格拉提安这个人,他这个个体的存在其实并没有价值。对吗?”
      “对。”
      我想叫住埃斯特拉文,让他别胡说八道了。我的格拉提安、我的小男孩,他怎么会没有价值呢?
      格拉提安却说,“很好。那我明白了。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了。”
      他是一个试验品。一个新人类,一个同盟政府用来培养和观察的对象。
      格拉提安不再抱怨每天折磨他神经的、必须让自己的脑域和互联网相通的那可怕的三个小时。我说他可以不用努力,我能帮他作弊,一个小时就行,或者干脆取消;他不听,反而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人类社会种种数据的流量、方向和目的地。他说自己掌握了某种规律,就像诸神注视着棋盘,伸出看不见的手在沙子做的堡垒间操纵棋子们、用棋子们的鲜血博弈一样。
      “有的人会成功,有的人会落败。诸神下棋时并没有表情。他们称量着相等的幸运和相等的不幸,再随机洒在棋盘上。”格拉提安说。
      有天,他忽然问我:“光合水细菌的项目之前是由谁负责的?”
      我停下在表格的小方框里填入数据的笔,抬头看他,说,“是法厄同。法厄同·加尼美德。”
      “你的那个弟弟是吗?”
      “是的。”“你问这个干真么?”
      他不答。
      大约过了一周。他拿着一只玻璃小笼子,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说,“西泽尔,我完成了你弟弟的研究。他的光合水细菌,现在只要投产就行了。成本不会比发酵一桶酸奶更高。你可以联系同盟政府了。研发人和专利人都写你的名字吧,我无所谓。”
      我震惊地望着他,“你是说‘光合水细菌’吗?那个只要一小只就能把一亿吨水分解为六千万吨氢气和三千万吨氧气的细菌……你成功了?!”
      “是的。”他眨了眨眼,“而且不需要添加额外的催化剂。只需要投放一只,然后等待。”
      我立刻向同盟政府汇报了这件事。
      然而这年,内战的局势开始恶化。水细菌的项目并没有被应用,我收到指示,继续完善该研究,政府暂不考虑对该项目投资。我觉得技术已经成熟,并没有任何可以完善的地方。但埃斯特拉文告诉我这是一个政治问题,能源寡头们因为赤贫人口急剧增多、国内消费不足,内战中屡次违反武器禁令、向同盟和殖民地的叛军售卖军火;同时,寡头们达成一致协议,胁迫同盟政府暂停一切非由寡头们主导的技术革新运动。
      有天,我刚从外头的研究所交流回来,有一群年轻人拦住我。他们说,“加尼美德先生,是加尼美德先生吗?”
      “您快去央大看看吧!学生会那边,出事了!”
      海盈森中央大学。我的母校。印象中,这段时间同盟每次出事都是从这所学校开始的。大礼堂乌压压坐了一片人,环形大厅华美的装饰隐没在黑暗中,很闷热。
      停电了吗?我想。
      台上,强烈的光柱交叉着照明了一小片充裕的视野,气势汹汹地划开四周浓重的黑暗。格拉提安的金发闪耀着,像天使,神遣来地上审判万国的使者。那少年说,“如果你们不停止对国内无辜者的杀戮,内战就永远不会停止。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必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不懂孩子们排演社团戏剧为什么要专程请我来观赏。
      过了一会儿,我才慢慢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在演戏。
      电子大屏上,同盟议长的头像和声音传出来,“你们学生太过理想主义。现实世界的残酷你们无法想象。你们应当理解国家……”
      “套话不必再重复,”格拉提安打断他,“议长阁下,内战何时结束?”
      旁边带我来的学生悄悄告诉我,“格拉提安,我们这届的学生会主席。本来今天议长阁下要来央大访问,格拉提安主席忽然说不接待了。很突然,所有准备都做好了,主席把我们关在礼堂里。现在,只有议长一个人被扔在外头,空荡荡的校园里。总觉得有点尴尬呢。”
      我想议长要是真受不了可以当场就走啊;果然,在大群的摄像机和记者面前需要保持一些高级官员的矜持和风度吗?议长继续重复先前的句子,微微调整了词序。语气加重。
      “您和您的朋友们都认为,我们同盟政府对你们这些孩子的任性妄为,无法施加任何有力影响,对吗?”
      议长抬高了声调,“同学们。你们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人。然而,我必须提醒你们,学生的本职,是在校学习功课,完成老师们布置的作业,而非随意干涉政治!”
      格拉提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略带同情地说,“议长,那您和您的朋友就暂时留在我们学校吧。敝校设施简陋,招待恐多有不周,望您海涵。”
      “什么……?!”议长张大了嘴。
      他的手臂被两个冲上来的年轻人反绑,一群端着冲锋枪(我完全不明白这些枪从哪儿来的)的学生把尖叫的记者、摄影师、请来摆拍的普通市民像赶入猪圈一样押往各个分隔上锁的小房间里。民兵从黑暗里涌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礼堂里这么黑了。议长在外头,他的幕僚和保镖被迫留在礼堂里,与议长分开;他们得到命令,议长要在礼堂里亲切地接见央大学生会主席,故幕僚和保安提前进场,帮助议长清除可能的危险。格拉提安告诉幕僚和保安:议长很安全,诸位不必担心。
      有人开始啜泣。主要是市民和小孩,他们是政府事先为了此次议长上镜、烘托官民同乐气氛而找来的群众。青年学生们都很兴奋。格拉提安对他们的感召力惊人。
      “西泽尔,你怎么来了?”格拉提安大步朝我走来。人群自动给他分开一条道。他看了一眼带我来的学生。
      那学生解释,“格拉提安,我们不知道你要搞这出。但,我们见风向不对,就把你的相好抓来了。怕到时候他落到政府军手里,那麻烦可不就大了吗?”
      “政府军?”我说,“什么政府军?那是我们地球共和同盟唯一的合法军队,你们与他们为敌?你们加入了叛军吗?你们竟然还绑架了同盟最高评议会的议长!”
      “我们不是‘加入了叛军’,”格拉提安冲我微笑,“我们就是叛军。西泽尔。”
      “什么?”
      “现在海盈森市内的交通、财政、军火库和互联网信息收发塔,都由我们全部接管了。”
      “荒唐!你们只是一群学生!”
      “格拉提安!”主席台旁边,有个鼓捣着接线设备的男生大喊,“第九十九号监控塔发来讯号,刚才一大批同盟议员从市中心的议会大厦正门出口跑了出来!议会停摆了,里面的中央电脑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好。继续掐断中央电脑的电源。先摧毁它的备用电源,再攻击它的处理器。”
      “收到。”男生对着键盘键入一系列指令。
      另一个学生跑上去,插了一个接口,问,“格拉提安,中央电脑的处理器,‘宙斯之树’要毁掉吗?”
      “不用。尽量保存它的主要功能。我们之后的行动很可能还会用到它。”
      “明白。”
      “还有一件事。”格拉提安说,“关掉议会大厦的所有大门,包括正门。让那帮议员从紧急通道走。你,你去打开央大地下通道的斜对面的侧门……对,连到地铁站的出站口。来几个人,懂机械的。和我一块儿,我们去开地铁列车,把尊贵的议员们从市中心议会大厦那边接过来。”
      海盈森上空的飞行机器纷纷下降、沉落,城市主干道的灯火渐次熄灭;铁轨车受到强磁场的干扰,在各自的线路上停止。广告牌上的明星脸和各色商品消失,我打开电脑检查今天的工作表格,发现信号只有半格,手机直接关机,我联系不上埃斯特拉文;检察官杨珞发给我的邮件还在质问我为什么不经她的程序就把格拉提安送进央大读书。
      “您应该知道,那孩子对周围人有着可怕的影响力,他能把接近他的所有人改造成他需要的样子。您永远猜不到他和一帮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虽然实际上那些大学生比他大了至少二十岁,我想)的年轻人聚到一起能做出什么事。这不仅是对格拉提安本人不负责,更是在伤害其他无辜的青年……”邮件戛然而止;屏幕还在显示“正在努力为您加载,请稍后。”
      我关掉电脑。
      邮箱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叶原纯的,只有一句话:“晚上有空吗?我订好了位置。在那家你很喜欢的意大利菜馆。”
      这条讯息自半年前便开始重复。我的回答每次都是“不”。然而,信箱中的邮件从未终止过。
      与外界相连的网络被掐断了,同盟其他地方对于首都海盈森的保护和监视此时就像一只被戳瞎了眼睛的巨兽,它只能靠鼻子触碰、靠手摸索着来了解情况;但它尚不敢有所行动,因为它害怕会使当前已经很恶劣的局势进一步恶化。政客们眼下大概还在相互争吵、推卸责任。
      “是格拉提安派你们来监视我的吗?”我微微侧了侧头。
      后面端着半自动步枪的两个学生回答,“主席叫我们来保护您的安全。”
      “谢谢。不过我认为如果你们不在这,我会更安全。抱歉,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你们只是受命在此。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您是指……”
      “海盈森的状况。同盟政府调遣了离这里最近的、驻扎在木卫一上的部队,对吗?”
      “是的。没错。”学生的声音透着一丝惊异。“您看上去并不像个熟知军事的人。”
      “主席已经封锁了空港,打开了市内的防空系统。现在政府军要夺回海盈森,只能用饱和火力轰炸首都。”
      “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不能永远只占领海盈森。”我问。
      “这个。这个就涉及军事机密了。恕无奉告。”
      希望不是格拉提安自己没想好怎么办。我默默想。
      看守我的士兵,或者说学生,每半个小时换一轮,每次都有新的面孔加入。他们很闲,懒散中透着一股愈发浓烈的焦虑。这些孩子正通过闲谈和组团打电子游戏掩盖内心的不安。
      格拉提安和数百名议员一道回来了,他和他们融洽地交谈着——至少我看到的情景是这样;大概那些无法同他友好相处的人都已经被送走了。
      议员们发表联合声明,呼吁各方冷静,不要采取激进的措施使当前局势恶化。
      当晚,夜幕降临,漆黑的天空中幽亮的火光清晰地映照在海盈森天文台的监测影像上;像一只只举着火把的鬼魂。那是同盟军的舰队飞船上反物质引擎推进时发出的光,大批舰队携带着足量的炸药,向这边靠拢。议员们惊惧,他们怀疑自己要被同盟抛弃了,先前摇摆不定的议员立刻倒向格拉提安这边、之前支持格拉提安的更加坚定。格拉提安发表新声明,这回是对包括殖民地在内的全人类星域的广播。同盟政府雇佣黑客试图拦截,但声明简短、有力、发散数量巨大。声明如下:
      “全星域的人类,如果你们仍然抱持着进步主义的信仰,仍然相信人类的平等、公正和自由;财富、资源和权力不该被少数无能的废物所窃取,请站在我们这边。
      如果你和你的孩子因为贫困、饥饿和衰弱而饱受压榨,如果你为权势者和富有者垄断基因改造技术、垄断人类的未来而愤怒,请站在我们这边。
      我们承诺,所有人,不论地位、阶级、种族和性别,都将享有接受基因改造的权利。打碎阶级!让这些旧世界的权贵充当通往新人类之新世界的垫脚石!”
      “这是什么意思?”格拉提安来看我,我瞪着他,问。
      他在鼓捣一只新的咖啡机,在我被软禁的房间里。也不算软禁,我可以在央大校园内自由活动,但不准到外头的大街上去。他问我喝不喝咖啡。
      “不。谢谢。我最近想喝红茶。”
      我环视一圈,空荡的房间,掉了漆的贫瘠家具。格拉提安也觉得这儿的环境不好,应该让我去更好的地方住,但他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因此他愧疚地看着我。
      “那份声明。你要推广基因改造技术吗?你要制造很多个像你这样的人?”我问。
      “红茶……好的,我等会儿出去的时候给你买。”
      “您今天有事?”我讽刺道,“那您还得闲来看我。我真感动,格拉提安主席。”
      “别这样,西泽尔。是的。我,或者说我们,想要使基因技术变成一个有利于所有人的东西。”
      “你们没有那么多资源,没有钱。格拉提安。如果基因技术能够普惠的话它早就被广泛适用了、而不是只在那些权贵财阀的上层里使用了。只有有钱人才玩得起基因改造的游戏。”
      “不,并非只有有钱人才能用。有钱人拿出积蓄的千分之一改造基因,剩下的千分之九百九十九拿来给自己享受人生。这才是现状。”
      “权贵们的孩子是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聪明、貌美、拥有持久的健康和寿命;其他人呢?那些无力为自己的孩子提供改造条件的人,他们的孩子是什么?世世代代围绕着神山、被迫向诸神进贡、请求他们恩宠的卑贱的奴隶吗?”
      “这是错误的。”格拉提安说。
      “那你,你们打算怎么办?”
      “让权贵们把吃进去的、多余的钱吐出来。”
      “我是说怎么做。”
      格拉提安沉默许久。“光靠煽动暴乱是没办法夺取政权、改变这个国家的。”
      “我很高兴原来你知道这些。”
      他白了我一眼,说,“什么都不了解的人是你,西泽尔。你现在特别像一个因为忧虑过度、随时会死于心肌梗塞的老奶奶。”
      “必须要经过议会的选举。尽量把一切保留在目前地球共和同盟的宪法框架之内,我是说公法的那部分。至于私法,民法上的私有财产不可侵犯的原则暂时不予考虑,因为可以宣布这是‘战时紧急状态’,政府可以在有需要时剥夺公民财产。问题是,我们的新政府必须是‘合法’的。”
      “所以,我们现在打算召集议会,合法选举出新一届的政府。”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把那些议员、还有议长本人,绑架来这里。”
      “是‘邀请’。”他纠正。“我们邀请了他们,与他们共同建设这个国家。”
      他忽然热切地看向我,“西泽尔。”
      “——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吗?”
      “是‘我’还是‘我们’?你代表了你自己,也代表了那些学生?你觉得你可以代表他们?代表所有人?”
      “这是一回事。支持我,支持我们,我和那些青年学生。在我看来……”
      “不。不一样。”我烦躁地说。
      其实自己也不很明白我究竟在怨愤些什么。我有些难过。
      沉默。
      格拉提安说,“你不希望我这样做。你不希望有更多的新人类出现。西泽尔。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你自己会被淘汰成旧时代的遗物吗?还是说,你、你是在担心我?”
      “西泽尔,我……”
      我起身,拉开门,临走前他又叫住我。
      “是我。我个人,请求你的支持。不代表任何其他人,我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能够代表所有人、能够拯救所有人。不管你给我的是一种实际上的、还是仅仅是一种精神支持。我都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我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我不想让你失望。”
      他最后的声音带着一点哀求。但我没有抬头看他。我只是把门带上,让他的脸消失在门后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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