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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宫灯照彻算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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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檐角的铜铃被夜风卷着,撞出 “叮铃 —— 叮铃 ——” 的清响,每一声都像敲在顾晚辞绷紧的神经上。她掌心攥着半块琉璃碎片,是从母亲遗留的琉璃瓶上磕下的,边缘锐利得嵌进皮肉,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蜿蜒,滴在冰冷的汉白玉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与地砖缝里积年的檀香灰混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滞涩。
殿内只点着一盏半人高的鎏金宫灯,灯油燃得慢,昏黄的光在描金蟠龙柱上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顾晚辞眼角的余光扫过灯罩内侧,那里残留着半枚暗金色的齿轮烙印 —— 和黑衣人腕间的刺青、前世交易系统弹出的猩红警告 “账户权限冻结” 里的齿轮图标,竟一模一样!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颈后朱砂痣突然开始发烫,像有团小火在皮肤下烧。
萧靖渊的气息从身后压过来,龙涎香混着夜露的凛冽,几乎要冻住她的呼吸。他的手指悬在她肩侧,没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低沉的声音擦过耳廓:“琉璃瓶里的东西,交出来。”
顾晚辞猛地转身,动作太急,鬓边碎发扫过脸颊。她抬眼时,眼底还凝着前世华尔街雨夜的冷 —— 母亲被拖走时哭喊的 “守住桂花”、破院木箱里尸骸颈间褪色的齿轮印记、椒房殿封条下散出的腐朽死气…… 无数碎片裹着信息洪流在脑中炸开,她强压下喉间的腥甜,现代风控师的冷静在生死线前瞬间归位:硬抗是死,交出琉璃瓶里的桂花标本(那是母亲用命护的、或许能让她回家的密钥),也是死。
她忽然勾了勾嘴角,染血的指尖捏着琉璃碎片,目光像淬火的刀,直刺萧靖渊深不见底的眼眸:“殿下要那东西?好说。” 话音落,她抬手指向蟠龙柱后阴影 —— 那里堆着十几袋用油布裹着的东西,油布缝隙里漏出几粒掺着沙土的陈米,“但您先说说,本该入太庙祭祀仓的江南新贡米,怎会变成掺了三成沙土的陈秕?负责押运的漕运副使,可是东宫詹事府亲手举荐的人。”
萧靖渊的手指骤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色,眸底瞬间结了冰:“顾晚辞,你找死?” 太庙是皇家祭祀重地,藏着如此巨量的劣质贡米,一旦泄露,不仅东宫举荐的人要倒,连他主导的漕运整顿都会被御史台揪住不放,朝堂上的政敌更会借机发难。
颈后朱砂痣的灼痛化作电流窜遍四肢,顾晚辞的脑子像高速运转的算盘,自动将户部亏空、漕运调包、王家与东宫门人的银钱勾连,拼成一张清晰的黑网,在脑中铺展开:
【漕粮调包交易链推演】
1. 源头:江南漕仓积压三年的陈米(户部账面以“霉变损耗”名义报销,经办人是王氏族人)
2. 操作:漕运副使(东宫系)勾结漕帮,在运河中段用陈米换走新贡米,新米连夜运去王家控制的米行
3. 利益流转:
- 新米:王家米行以“军镇采买”名义高价售出,账面走太子门人掌控的边贸商行(溢价部分私分)
- 陈米:充作贡米入太庙仓,空出的“贡米拨款”填补户部亏空(实则亏空的银子流向不明)
- 分润:漕运副使(3成)+ 漕帮(2成)+ 王家(3成)+ 东宫门人(2成)
4. 死穴:漕运副使是东宫举荐,王家是丞相岳家——两边的牵扯,一扯就会连动东宫与相府
顾晚辞往前踏了半步,几乎贴着萧靖渊的玄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刃:“殿下杀我容易,可我若死在这太庙,明日一早,御史台的弹章就会递到御前,标题我都想好了 ——‘东宫为掩漕粮调包弊案,夜杀相府女证’。您猜,父皇会信您,还是信满仓的陈米铁证?”
殿外的铜铃还在响,巡夜侍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又渐渐远去。萧靖渊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脸上,眼前的少女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颊边还带着刀疤,可那双眼睛里的算计、狠劲,比朝堂上浸淫多年的老臣还锋利 —— 她不仅看穿了局,还精准掐住了他的软肋。
良久,他钳制般的气息松了些,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多了几分审视:“你想要什么?”
顾晚辞知道赌赢了,指尖的血还在流,却稳稳地将琉璃碎片揣进衣襟:“第一,今日漕粮的事,殿下需压下三日,不许走漏半点风声。第二,我要户部近三年所有标着‘香料’‘宫贡’‘椒房殿’的往来卷宗,明日天亮前送到我住的破院。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宫灯上的齿轮烙印上,“查手腕内侧有暗黑色齿轮刺青的人,查到任何线索,立刻告诉我。做到这三件,琉璃瓶里的东西,我分三次给你。”
萧靖渊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 —— 齿轮刺青!这正是他暗卫追查了半年、连线索都摸不到的神秘组织标记!他忽然俯身,冰冷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抚上她颈后发烫的朱砂痣,指尖的薄茧蹭得她一阵战栗。他的目光深如寒潭,声音里带着探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味:“顾晚辞,你颈后的痣、你知道的齿轮刺青、你算账的本事…… 到底还藏着多少孤不知道的秘密?”
顾晚辞浑身一僵,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背脊挺得笔直:“殿下,交易就是交易。秘密的价值,要看它能换多少东西,不是吗?” 她不再多言,转身往殿门走,染血的指尖攥紧衣襟里的琉璃碎片 —— 那是她的筹码,也是她回家的唯一希望。
萧靖渊站在宫灯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指腹还残留着朱砂痣的灼温。他忽然低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太庙殿内回荡:“查。她要的卷宗、要查的人,全给她办。孤倒要看看,这颗蒙尘的算珠,能在这浑水里,搅出多大的乾坤。”
夜风卷着铜铃声进来,吹得宫灯晃了晃,灯罩上的齿轮烙印在光里亮了亮,像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