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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热可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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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的喧嚣和烟味暂时被隔绝在厚重的门板之外。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分析和案情推演,让所有人的神经都像绷到极限的弦。周椹被黄队一个紧急电话叫走,其他人也暂时散开,或趴在桌上小憩,或出去透气。
陆离纡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余光瞥见江余衍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隔绝于外的孤寂。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
“透口气?”陆离纡站到他身边,也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江余衍“嗯”了一声,没多言。他的侧脸在窗外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陆离纡从口袋里摸出两小条独立包装的速溶热可可——这是上次某个案子的家属硬塞给他的慰问品,他一直揣在兜里忘了喝。他拆开包装,将粉末分别倒进两个一次性的纸杯里,然后走向走廊另一端那个24小时提供热水的饮水机。
滚烫的水流冲入杯中,浓郁的甜香立刻飘散开来,与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和纸张油墨的味道格格不入。
陆离纡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走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江余衍。
江余衍明显愣了一下,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杯深褐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泡沫的热饮上,又抬眼看向陆离纡。
“提提神,甜的。”陆离纡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没人看见。老周不在,没人会唠叨我们喝‘不健康饮料’。”
江余衍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几乎不算笑容的弧度。他接过了纸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陆离纡的手指,一触即分,带着纸杯的热度和对方皮肤残留的微凉。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偶尔驶过的夜归车辆,沉默地喝着这杯不合时宜的、甜得有些发腻的热可可。没有周椹,没有其他队员,只有窗外无边的夜色和手里这点偷来的、短暂的暖意。
“你画的管网图,和铁盒里那本,有什么不同?”陆离纡忽然问,声音压得很低。
江余衍喝了一口可可,似乎被烫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我的侧重于空间结构和可能的路径推断,是基于现有图纸和有限实地探查的理性分析。”他顿了顿,声音更轻,“那本册子……更‘私人’。标注的不是‘可能’,而是‘经验’。有些通道的宽窄、湿滑程度、甚至气味,都被用极简的符号标记了。那不是看图纸能画出来的,是反复走过、记在脑子里、甚至……带着某种‘偏好’或‘情感’记录下来的。”
“偏好?”陆离纡捕捉到这个微妙的词。
“嗯。”江余衍凝视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册子里反复描粗的几条路线,并不全是理论上最优的隐藏或移动路径。其中一条,绕了远路,但经过一个废弃的、能透下一点点月光的天井位置。旁边用铅笔写了两个字,很淡,几乎被蹭掉了。”
“什么字?”
“安宁。”江余衍吐出这两个字,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在那种地方,寻求安宁?”
这个细节让陆离纡心头一动。凶手不仅熟悉管网,还在其中寻找某种病态的“安宁”?这指向一种更深层的心理状态。
“还有颜料碎屑,”江余衍继续道,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铁盒夹层里的,和地下发现的新鲜碎屑,成分高度一致,但前者氧化程度更深,颜色更暗沉,像是……存放了更久,或者经历过更特殊的环境。”
“意味着凶手可能很早就开始用这种颜料做标记,或者,这些碎屑来自一个固定的、使用了很久的‘源头’?”陆离纡推测。
“都有可能。”江余衍将最后一点可可喝完,纸杯在他手里被轻轻捏扁,“对手很矛盾。布局精密,手法残忍,充满掌控欲。但又会留下这种带有个人情绪痕迹的标记,在黑暗中寻找‘安宁’……”他摇了摇头,似乎也理不清这团乱麻。
陆离纡也喝光了自己那杯,甜腻感还停留在舌尖。“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他不是毫无破绽的机器。他有偏好,有情绪,甚至有可能是基于某种……创伤或执念在行动。”
这或许是他们目前能抓住的,最接近凶手心理内核的线索。
走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和压低的说笑声,是其他队员回来了。
江余衍迅速将捏扁的纸杯藏进外套口袋,脸上那片刻的松弛和迷茫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是指尖还残留着纸杯的温热。
陆离纡也将自己的纸杯处理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心与分享从未发生。
“走吧,”陆离纡说,声音恢复了工作中的清晰冷静,“还有很多事情要核对。”
“嗯。”江余衍点头,跟在他身后,重新走向那间被线索和压力填满的会议室。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但手中残留的那一点虚假的甜暖,和刚刚分享的、关于凶手内心世界那一丝微弱的洞察,像暗夜里两颗悄然擦亮的火星,虽不明亮,却隐隐指明了某个可能需要深入挖掘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