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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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步吧？”
南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像鬼一样从下往上盯着我。他整张脸被笼罩在阴影里，白皙的皮肤上两只眼睛黑得恐怖，一眨不眨地。
我捂住袒露出来的前胸，然后把头撇到一边去。好吓人。
“喂，阿步，这怎么回事？”妈妈桑疑惑地掰着我的肩膀，“你跟客人先生认识？”
“不认识。”我坚决地摇头。
南云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后坐回原位，翘了个二郎腿，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
“店长，你们店里能直接包夜吗？我想让她陪我呢。”
我听带其他风俗娘倒吸气的声音，以及妈妈桑见钱眼开后美滋滋的笑声。
“当然可以咯，但是我们阿步今天才上岗，现在只会打扫卫生……客人您能接受吗？这孩子很木讷，您要不看看莉香和友丽呢？”
南云摇摇手指，闭上眼笑着说，“倒数三秒钟，三，二……”
“好好好，给您优惠！包夜是十万日元，除了不能做枕头营业，其他随意。”妈妈桑一把将我推出去，“你认真陪客人玩，明天来上班了我给你发奖金。”
其他几个女生拍着手在那说恭喜恭喜，场面一度雷同新世纪福音战士里某个名场面。
我真的整个人毛了，头皮发麻。
南云提着脚边的箱子站起来，把信用卡交给妈妈桑拿去转帐。紧接着他低头看向我。
“阿步，走吧，我们到门口去吧，里面好闷哦。”
他的声音阳光又温柔。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火气，好想一拳揍过去。
跟着他来到店外，我从裙子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深深吸气。冬天夜里的歌舞伎町依旧很吵闹，地雷妹妹们围在电线杆旁边拍TikTok，拉皮条的来来去去，假装韩国爱豆公司的星探，拦下长相好看的孩子。
空气里弥散着某种焚烧后的气味，天空是紫色的，光污染毁了地球。
我沉默地看向旁边，烟的火星闪烁，像马路上的红色信号灯。
南云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的风衣摩擦。过了会儿，妈妈桑拿着信用卡出来，毕恭毕敬递回他手里。
我听到南云和妈妈桑瞎扯了几句，随后又回到我旁边。
“阿步，好——”
“不许说好久不见。”
他扬起眉毛，撇嘴。
“火气真大，我又没做什么。”
是，你是没做什么。可我觉得自己太丢脸了，没办法正常和你说话。
我难受地在心里想。
然后我意识到，他刚才那种熟门熟路的做派，难不成来东京上班之后，经常出入夜总会？还包夜……也就是说我们分手他经常找陪酒女玩耍吗！？
这令我出离的愤怒，但是由于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了，所以我并没有正当的理由去愤怒。
于是我只好保持沉默。
南云见我一直装死，在旁边有点焦躁地转了几圈，随后过来拉住我的手腕。
“走吧，阿步，先去我家吧？外面好冷啊。”
“我的服务内容里不包括枕头营业。”我甩开他，“你不满意的话去找店长退货吧。”
气氛顿时僵硬，南云皱眉，娃娃脸黑了。
“喂，你别故意惹人生气。”
我扭开脸。
我知道自己不该跟他发脾气。站在前任的立场，我其实根本不该带有个人情绪。我都明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这家伙，我就变得很不成熟。就好像我确信他不会真的跟我翻脸。
南云眨眨眼，把风衣脱下来罩在我肩膀上。
“好啦，别气了。”
我低头，捏住他的衣服，上面还有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快十年了一直没有换过牌子吗？
“……抱歉。说话不经大脑思考了。”我飞快地说。
“没事，反正你一直这样，我都习惯了。”南云叹气。
“喂。”我感觉脑门上有青筋在跳。
“哈哈哈，这才对嘛。你刚才在店里面唯唯诺诺的样子有够奇怪的。”他抓住我的手，拉着往前走，“虽然很晚了，但是要打起精神来哟，毕竟是我花了十万日元买的服务。”
我穿着高跟短靴，被地上的小石头绊住，踉跄了几下，手腕被用力拽住，南云头也不回，拉着我快步前进。
当时和南云分开的主要原因，是个很蠢的、很现实的，与浪漫爱情小说完全不沾边的事情。
本科毕业那年，我俩在出租屋里商量以后的去路。我脸上贴着面膜，一边涂脚指甲油一边吹风扇。南云躺在旁边打电动。
忽然，他说：阿步，我以后可能要常驻东京了。
我说：那我研究生就去东京的大学呗。
他背过身，把NS盖在脸上，一副丧气的模样。
咋啦。我爬过去，趴在他身上。
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当时他身上的洗衣粉香味以及汗水风干后凉凉的微黏的皮肤。
南云的声音闷闷响起。
你在现在的大学有个很喜欢的课题吧，继续留在京都就能做你喜欢的东西了。
我说：是这样没错，但我更想和你在一起。上学什么的哪有谈恋爱有意思。
然后我打开银行APP，查了存款给他看。
南云，我现在还有点钱哦，去了东京能分担房租的。我们可以一起租个大点的房子，你不是老说我这出租屋很破吗。
他抱着头一顿狂叫，好像有什么事情很苦恼似的。然后忽然抱住我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吵得楼下的老太太又拿扫把捅房顶，提醒我俩安静点。
我头发散乱地躺在地上，面膜也掉了，揉成一团落在胸口，冰凉的湿润的。我看到南云的眼睛里面，我脸很红，笑得像个白痴。
他垂下来亲我，白皮上的青黑色纹身十分显眼，结实有肌肉的手臂撑在我脑袋旁边。
我勾住他的脖子，脑子里还在想去东京住大房子的事情。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他就跟我提了分手，然后拍拍屁股彻底消失了。
……
我咧嘴，站在一间港区塔楼的顶层公寓。
电梯一出来就是个豪华的走廊，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空气里有熏香的味道。南云站在门前左摸摸右摸摸，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
“请进。”他打开门，回身把我拉进来。
“等等，我得换鞋吧？”
“随便扔地上就好了。”他无所谓的把钥匙扔在玄关的柜子上，踢掉皮鞋，拎着箱子往里走。
我手忙脚乱地把靴子拖掉，起身，看见这屋子大的有点恐怖了。
屋内陈设是建筑杂志上那种样板房的风格，极简、干净，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七零八落着皱巴巴的西装，墙角堆着高高的一摞书籍，浓绿色的龟背竹盆景在暖风空调下微微颤动着叶片。
南云发出一声听起来超疲惫的叹气，像个小孩子那样把风衣甩在沙发上，随后瘫倒。
我提着帆布包，走到他旁边。
他侧头，正好看到我的腿。
“现在是熟女了呀，阿步，黑色丝袜都穿上了。”
“……”
他见我无语地嘴角抽动，很乐呵的笑起来。
“没想到我们是这样重逢的，感觉生活比电视剧还要drama。”
我把帆布包放在地上，反正只有手机和没有钱的钱包。
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毛茸茸的黑色后脑勺，高大结实的身体，一长条横在沙发里。总觉得像伯恩山犬。
“南云，”我说，“你把我拉来你家，想做什么？”
“唔？”他懒洋洋的动了动脑袋。
“前任相见，打个招呼就够了吧，非得找点事情让孽缘继续下去吗？我们不是已经彻底拜拜了吗？”
我想起他离开那天冰冷的措辞，吊儿郎当的表情。
“阿步。”他爬起来，没再笑了。
“我不想和你玩这种游戏，我的人生已经够糟糕的了，我想要有新的男朋友，有稳定的工作，有钱，有自己的住所。我一点也不讨厌你，更加不恨你，我完全可以跟你友善地沟通。但我不想再和你有超越陌生人程度的纠缠了。”
南云过来抓住我的双手，脸上有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好像我伤害到他了一样。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把半永久面具戴上。
“嗯，我明白，我们的确分开了。而且也是我提出来的。我都记着呢。”南云晃了晃我的手，“但也是花了钱的，所以陪我玩吧？”
我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网络上流传的渣男前任帖子。什么怀孕后前任装失忆不认识自己。什么分手后前任入室抢劫把钱都偷走了。
那我现在这个呢？
与前任分手多年后，在夜总会重逢。当年一起在出租屋畅想未来，现在前夫哥住超级大house，而自己失足下海。前夫哥花钱包夜，想要搞one night stand。
我难过得有点受不了了，挤压了大半年的压力一下子倾泻而出。当着南云的面直接崩溃，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吓得顿时花容失色了，围着我团团转。跑到厨房去拿了一大堆厚纸巾过来，然后接热水泡茶，还拿了被子出来盖在我身上。
我太难过了，但这与南云本人关系并不大。毕业后的日子里我用尽全力找工作，努力地想留在企业里，但是无论我如何挣扎，最终都是被开掉。
我他妈真的燃尽了，这狗屎一样的就业市场，狗屎一样的人生，狗屎一样的社会。
本来以为上学就够苦的，没想到出来工作更是吃屎的巅峰。
南云焦虑地跑来跑去，最后想了个贱招，他把衣服脱掉只穿了条西裤，坐在地上隔着被子抱住我。像哄孩子那样一边摇晃一边说没事了没事了。
“阿步乖啊，你最喜欢看肌肉男了对吧，好了好了。”
我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他的被套上，睫毛膏和粉底都被带了下来，搞得特别脏。
他笑眯眯地小声说：“没关系，再换就好。”
我真他妈受不了了，这傻逼前夫哥都分手了还来动摇我的心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阿步应该很委屈吧。那就好好发泄一下。”他紧紧抱住我。
我的鼻子嘴唇全被压在他的大臂内侧，被温热光滑的皮肤弄得心猿意马，没一会儿就哭不出来了。
我擦擦脸。
南云像没骨头一样，靠着我缓缓滑下来，最后趴在地上。
他伸长布满纹身的手臂，抱住我的腿。姿态看起来很依赖，亲密地把脸贴在我的大腿上，鼻尖在腿肉上压出一个小窝。
他看起来和大学时代一模一样，算算年纪现在也该27岁了，居然还是个嫩嫩的娃娃脸。
“喂，南云与市先生。”我叫他，“先别睡着，醒醒。”
他迷糊地应了一声。
“我们分开之后，你都在东京做什么？”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他把脸埋在我腿上，过了一会，忽然笑了。
“我才想问你呢，没在京都好好工作，跑来这边做陪酒女？阿步，你脑子坏掉了哦？”
南云抬头看向我，眼睛里有点血丝，看起来很疲劳。
随后，他笑得两只眼睛都眯缝起来，几乎看不见眼白了。
而我很清楚，这其实是个生气的表情。
“这个……”
我滴着冷汗移开视线。
“老老实实回答我。”
他伸长手臂，从背后解开我的内衣扣子。
“等等！说好了没有枕头服务的！”
“快说，阿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