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途》2号起名难

12、第 12 章

　　江语瘫在斜坡底部，浑身剧痛，动弹不得。鲜血从伤口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潮湿的泥土和诡异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
　　她试图去摸求救符石，却发现它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遗落何处。
　　完了。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而就在这时，她所在的这片区域，“活”了过来。
　　光线不知何时变得晦暗、扭曲，仿佛透过流动的油彩照射下来。周围那些形态奇诡的植物，开始蠕动。巨大的、色泽妖艳的花朵缓缓转向她，花瓣蠕动如同吮吸的嘴唇。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气变得愈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钻入她的鼻腔，直冲大脑，带来一阵阵晕眩和光怪陆离的幻觉。
　　她看到地面的藤蔓缓缓向她蜿蜒而来，尖端分泌出粘稠的、闪烁着珍珠光泽的液体，滴落在泥土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腐蚀出细小坑洞。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像细碎牙齿摩擦的低语，又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一种比面对裂地暴熊更原始、更诡异的恐惧感攫住了她。
　　她试图挪动身体，却只是徒劳地让鲜血流失得更快。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睛也被血糊住看不清东西。然后……“它”出现了。
　　从一片最为浓郁、几乎化不开的扭曲光影中，一个身影缓缓显现。
　　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人极致妖异的美。祂似人似花的形体，修长、柔韧，覆盖着细腻如新生花瓣的肌理，带着非人的力量感。紫红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点缀着微微颤动的、散发致幻花粉的细小蓓蕾。
　　祂的面容模糊在光影摇曳中，难以分辨清晰的性别轮廓，明明是一种妖异的恐怖，却美得足以夺人心魄。
　　一双眼睛最为骇人——左眼是流转着七彩毒晕的漩涡，右眼则是冰冷剔金的重瞳，此刻正同时聚焦于奄奄一息的江语。祂所过之处，妖异的植物纷纷俯首。
　　甜香与腐臭交织的气息，随着祂的靠近，浓郁得几乎让江语窒息。
　　千年花妖——花颜。这片领地毋庸置疑的主宰。
　　祂缓缓俯下身，那双诡异的重瞳微微眯起，审视着这意外闯入的猎物。人类鲜血的味道本该让祂兴奋，但靠近之后，一种奇特的感觉让祂停了下来。
　　好……奇怪的气息。
　　在那些温热血浆和恐惧的芬芳之下，隐藏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本质迥异的“脉动”。
　　那是一种让祂感到悸动的生命本源的气息。虽未萌发，已显不凡。
　　花颜的动作顿住了。手的又没悬停在江语颈侧。祂的重瞳中，食欲与杀戮渐渐被好奇所取代。
　　“嗯？”
　　花颜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奇异非男非女，带着慵懒的沙哑和植物摩擦般的簌簌声，直接响在江语的脑海，“一个……藏着惊喜的小点心？”
　　祂的指尖轻轻掠过江语脸颊上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沾染了一丝鲜血，送到鼻尖轻嗅，随后，那妖异的舌尖探出，舔舐而去。
　　花颜的重瞳一下子像猫科动物的眼睛般放大颤抖着。
　　下一刻，江语感到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意志粗暴地闯入了她几乎涣散的意识深处，翻搅着她的记忆，探查着她灵魂的每一寸角落！那感觉比任何□□上的痛苦更加恐怖，整个自我都被彻底剥开，暴露在某种不可名状的注视之下。
　　海啸，梦境，魔力……一切都被强行翻阅。
　　花颜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诧和狂热低语：“啊……有趣……太有趣了……”
　　那股侵入的意志退去。江语像离水的鱼，大口喘息，意识处于濒临破碎的边缘，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非人的存在。
　　花颜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妖瞳中闪烁着算计与贪婪的光芒。
　　“直接吃了你，未免有些浪费了。带你回去怎么样。”
　　江语根本回答不了祂，祂在一边自顾自的说话。
　　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植缓缓退开。地面蠕动，几条开着苍白小花的植物藤茎活蛇般探出，小心翼翼地将重伤昏迷的江语托起，向着这片领地最深处移去。
　　花颜的命令简单且不容置疑：“好好照看我的，‘小种子’。”
　　最后的意识被黑暗吞没前，江语只感觉到自己被无数蠕动的植物包裹着，极度不适。
　　……
　　江语在剧痛中苏醒。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由发光苔藓和柔软枝叶编织成的温软“巢穴”中。
　　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散发着蜜糖与腐殖质混合气味的粘稠汁液。这汁液有效缓解了疼痛，却也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麻痒。
　　那位妖艳的花之领主，就慵懒地倚靠在一旁一株巨大的花朵上，双瞳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尝试动弹，却发现那些藤蔓如同镣铐，松松地环在她的手腕、脚踝和腰际，并不十分紧缚，但是不容挣脱。
　　“醒了？感觉如何？”花颜的声音非男非女，带着植物摩擦般的簌簣感。
　　江语艰难地转过头，对上那双非人的妖瞳。
　　“你……想怎样？”
　　“怎样？”花颜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一缕粉紫色的发丝游弋过来，尖端那颤巍巍的蓓蕾在江语鼻尖前晃过，洒下点点令人晕眩的金粉，“原本只想尝尝鲜。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祂的重瞳微微眯起，闪烁着探究与贪婪的光。
　　接下来的几天，江语被默许在这片被称为“永眠花域”的区域有限度地活动。她试过逃离，但四周那些形态奇诡的妖植像无数个监控一样，一有动静花颜就会在背后出现。
　　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滋养”被送来——有时是由长着小花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捧来，有时则是直接从某些巨大的、蠕动的花朵中分泌滴落。
　　被迫的滋养过程是令人不安的：最初，汁液只涂抹在伤口。那麻痒感仿佛有生命的尘埃在皮下蠕动，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愈合。后来，涂抹范围扩大到了她的手臂、脊背，甚至颈侧。
　　每一次，当那冰凉粘稠的液体接触皮肤，渗透感都愈发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汁液中那些细微的菌丝，正顺着她的毛孔、她的经络，一点点地向身体深处钻探。
　　变化悄然发生。
　　江语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汁液反复浸润过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状态。
　　原本健康的肤色渐渐透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质感，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好像要破土而出一般。最明显的异变发生在她的头发。她的发尾处开始滋生出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看不见的柔韧绿色丝状物，与她新生的发丝缠绕共生。
　　花颜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重瞳中的兴趣愈发浓厚。
　　“看，它们喜欢你。”
　　花颜轻笑着，指尖拂过一株靠近江语后异常活跃的、不断开合着蓝色光斑花朵的妖植，江语猛地偏头避开发丝，鼻尖萦绕的致幻金粉让她头晕目眩。她盯着那株开着蓝色光斑的妖植——花瓣开合间，光斑竟随着她的心跳明暗闪烁，像是在同步她的情绪。这种诡异的“共鸣”让她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往巢穴深处缩了缩。
　　“喜欢？”她咬着牙反问，声音因忌惮而发紧，“这是喜欢，还是把我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
　　花颜闻言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花瓣摩擦的簌簌声，在空旷的花域中格外瘆人。祂抬手轻点，那株蓝色妖植立刻乖顺地垂下花瓣，光斑也黯淡下去，像被训斥的孩子。
　　“怪物？”
　　祂缓步走到巢穴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语，七彩毒晕的左眼流转着嘲弄，“你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人’吗？从你踏入永眠花域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和这里绑在一起了。”
　　江语攥紧了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魔力正悄然变化——原本纯粹的翠绿中，渐渐晕开一丝晚霞般的紫红。前几天尝试催动藤蔓时，甚至有细小的毒刺从藤蔓尖端冒出来，吓得她立刻收回了魔力。
　　“你到底想做什么？”江语抬起头，直视着花颜的重瞳，“如果只是想把我变成妖植的……一部分，没必要费这么大劲。”
　　花颜的指尖轻轻划过巢穴边缘的发光苔藓，苔藓立刻顺着祂的指尖攀爬，开出细小的白色花苞。“我要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江语抿唇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
　　“可您花时间滋养我，不是为了多一株只会俯首的植物吧？”
　　花颜的指尖顿在苔藓上方，七彩毒晕的左眼闪过一丝兴味。祂绕着巢穴踱步，发梢的蓓蕾偶尔滴落金粉，却没再释放致幻花粉：“哦？你倒说说，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可能性’。”江语语气不卑不亢，目光扫过周围形态固化的妖植，“它们强大，却不够灵活。而我不一样——我能感知植物的情绪，甚至……能把永眠花域的力量，带出去。”
　　花颜停下脚步，冰金重瞳微微收缩。祂当然知道，永眠花域虽隐蔽，却也受限于这片斜坡，若能有一个“媒介”将力量延伸到外界，对祂而言百利无害。
　　“带出去？”花颜轻笑，指尖弹出一缕淡紫藤蔓，藤蔓上挂着枚泛光的种子，“你想完成猎人试炼？那不过是猎杀低阶魔物，拿到晶核罢了。以你现在的魔力，不难。”
　　“难的是让所有人相信我‘正常’。”江语精准戳中要害，“我若迟迟不回，考官定会上报岚峰。到时候，您的永眠花域，恐怕会引来更多窥探的目光。”
　　这话让花颜的眼神冷了一分，周围的甜香瞬间变得粘稠。“你在威胁我？”
　　“不。”江语摇头，她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鼓噪，但语气依旧平稳，“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们自然比不上您的神通，但人数太多也让您心烦，您留我在此，最终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被您力量彻底浸染、无趣死板的玩意罢了。”
　　“或者，”江语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具诱惑力的冷静，“您可以让我带着您的‘印记’离开。”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淡紫红色的异化魔力，“这力量源于您，我所汲取的一切‘养料’，都能让您感知，您强大无比，固守于此，岁月对您而言或许毫无意义。但外面的世界在变化，新的力量在崛起，新的威胁在孕育。”
　　江语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我可以成为您的眼睛，您的手足，去触摸那个您不屑，但无法忽视的世界。一个与您有着独特连接的手下，难道不比一个被圈养在此的无用之人更有趣吗？”
　　花颜凝视着她，重瞳中闪过算计。祂能感知到，江语的生命本源与花域的契合度越来越高，若真能借她的手拓展力量边界，远比困死她更有价值。
　　“你想要什么？”花颜终于松口。
　　“我要离开的机会，还要我的求救符石。”江语直言，“没有符石，我无法向试炼官方证明身份，您的投资也会白费。”
　　良久，花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不再带有纯粹的嘲弄，反而多了一丝玩味和认可。
　　“狡猾的小种子。”祂缓缓起身，走到江语面前，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额头，那冰冷与非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很清楚，即使放你离开，我亦有无数种方法，在你背离承诺时，让你生不如死。”
　　花颜抬手，几条藤蔓迅速钻入泥土，片刻后便叼着那枚微凉的符石回来。
　　“我从未想过背离。”江语坦然地看着祂，眼神清澈而坚定，“这份力量已是羁绊。我的成长，将与您的印记同在。若我陨落在外，也是您投资的失败。”
　　花颜凝视了她片刻，那双妖异的重瞳中，最终闪过一丝近乎赞赏的光芒。祂喜欢这份冷静的野心和直白的算计。
　　“很好。”花颜收回手，语气恢复了那种慵懒而掌控一切的调子，“我接受你的提议。带着我的‘馈赠’离开吧，小种子。”
　　祂挥了挥手，束缚着江语的藤蔓无声地滑落。“记住，你是我救下的，若你让我失望，或者试图摆脱这印记……”花颜没有说完，但那股瞬间笼罩江语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已说明了一切。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江语微微颔首，心中巨石落下，却无半分轻松。
　　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走向永眠花域的边缘。那些妖植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不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