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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场赌局 ...

  •   陆屿川总觉得一股莫名的燥热从体内升起,远比阳光更灼人。他机械地拍着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嘭嘭”声杂乱无章,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节奏和力量。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还停留在刚才——腰间那微凉却灼人的触感,耳边低沉的指导,还有那几乎将他环绕的、带着雪松味的气息。

      “笨蛋!”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不就是被指导了一下投篮吗?至于慌成这样?可心跳却丝毫不听指挥,依旧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宣告着他的溃不成军。

      江槐瑾依旧懒洋洋地倚在篮架旁,看着那个明显心思早已不在篮球上的小学弟,嘴角噙着一抹了然又玩味的笑。他晃了晃手中另一瓶没开封的水,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喂,小学弟。”

      陆屿川拍球的动作又是一僵,没接话,也不敢回头。

      “光练多没意思。”江槐瑾慢悠悠地走近,脚步声落在塑胶地上,很轻,却像踩在陆屿川的心尖上,“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陆屿川终于停下了徒劳的运球,转过身,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的凹陷处。

      江槐瑾停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抬手指了指篮筐,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朦胧,却又格外耀眼:“就赌你下一个球。投进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水,“这瓶也归你,外加……”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我以后再也不来‘烦’你。”

      陆屿川的心猛地一跳。再也不来烦他?这听起来……像是他想要的。可为什么心底深处又有一丝极细微的失落悄悄冒头?

      “那……要是没进呢?”他听到自己干巴巴地问。

      “没进啊?”江槐瑾故作思考状,然后向前一步,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稍高的陆屿川,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没进的话,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至于条件是什么……等我想到再说。”

      赌题。

      命运的齿轮仿佛在这一刻悄然扣合。一场关于一个球、一个答案的赌局,就此拉开序幕。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一刻赌上的,远不止一瓶水或一个承诺。

      陆屿川看着江槐瑾的眼睛,那里面有夕阳的光,有自己的倒影,还有一种他看不分明却莫名心悸的情绪。少年人的好胜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瞬间压倒了理智。

      “好!”他听到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带着体育生特有的不服输,“我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所有杂念,走回三分线外。这一次,他清晰地回忆起了刚才江槐瑾“教”他的要点:重心压低,轴心脚站稳,起跳,出手……手腕下压,指尖拨球。

      篮球从他手中飞出,划出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优美的弧线。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陆屿川屏住呼吸,看着那颗球旋转着飞向篮筐。

      “哐——!”

      一声清脆又令人心碎的打铁声。

      篮球再一次重重砸在篮筐前沿,弹飞出去,滚落在场边。

      没进。

      他赌输了。

      陆屿川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篮筐,一种巨大的失落和难以置信席卷了他。他明明……感觉那一下是对的。

      “啊哦。”江槐瑾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惋惜,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瞬间亮起了得逞的光芒,像偷腥成功的猫。他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捡起滚落脚边的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

      然后,他走到僵硬的陆屿川面前,将篮球塞回他手里。

      “看来,”江槐瑾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滚烫的气息拂过陆屿川通红的耳朵,“是学长我赢了。”

      “……”陆屿川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输了赌约的懊恼,和再次被拉近距离的心慌交织在一起,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条件嘛……”江槐瑾歪着头,故作思考,目光像羽毛一样扫过陆屿川的脸颊、鼻梁,最后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抿的嘴唇上,“我暂时还没想好。”

      他看着陆屿川骤然紧张起来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陆屿川汗湿的短发。

      “别一副我要卖了你的样子。放心,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的。”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一触即分,却让陆屿川又是一颤。

      “先存着。”江槐瑾退后两步,恢复了那副慵懒潇洒的模样,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场外走去,“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走了,小学弟,记得请我喝水的回礼哦!”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好得显而易见。

      陆屿川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手里抱着那颗让他“赌输了”的篮球,看着江槐瑾消失在林荫小道的尽头,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句“先存着”。

      一场因为赌气和不忿开始的赌局,一个因为“赌错了题”而欠下的、内容不明的条件。

      那年夏天的风依旧燥热,蝉鸣依旧聒噪。

      陆屿川却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他输掉的不只是一瓶水,或许还有……某些更重要的东西。而那个赢家,已经揣着他的“战利品”,狡猾地消失在了夕阳里,只留下一个心乱如麻的他。
      夕阳的余晖将教学楼的走廊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喧嚣褪去,只剩下空旷的回响。江槐瑾单手插在工装短裤的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转着那串小小的银色钥匙圈,脚步不紧不慢。

      他与方才球场上那个笑意盈盈、主动靠近的学长判若两人。

      脸上的慵懒笑意并未完全褪去,却沉淀下来,染上了一点难以捉摸的、私密的意味。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戏谑看人的眼睛,此刻微微低垂着,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里头流转的情绪。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前,投币,按键。哐当一声,一罐冰咖啡落了下来。他弯腰取出,冰凉的罐身贴上微微发热的指尖,带来一丝清醒的慰藉。

      “咔哒。”一声轻响,他倚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开了易拉环。并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白色泡沫缓缓涌出,又慢慢消退。

      空气里很静,能听到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哨声,以及楼下保洁阿姨拖动清洁车的声音。这种独处的、略带寂寥的时刻,与他平日里众星捧月的热闹形象格格不入。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窗外。从这个角度,刚好还能看到远处那个孤零零的篮球架。那个高大笨拙、一逗就脸红的体育生身影早已不在,空留一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场地。

      江槐瑾的嘴角无声地勾了一下,不是那种刻意练习过的、弧度完美的笑,而是一种更真实、更私人的趣味盎然。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指尖划过,点开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有些模糊——是方才偷拍的,陆屿川同手同脚运球逃跑的背影,高大的身形透着十足的慌乱和笨拙,被暖金色的光线勾勒得有些毛茸茸的。

      真像只被吓坏了的大型犬。江槐瑾心想。

      指尖无意识地放大照片的某个局部,看着那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廓。他眼底那点私密的趣味更深了。

      真有意思。

      他见过太多对他趋之若鹜、或是欲擒故纵的人,那些精心修饰过的表情和话语,在他眼里乏善可陈。反倒是这种纯粹的、不知所措的慌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意外地激起了他久违的探究欲。

      “赌输了球……”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点玩味的笑意,“……吗?”

      或许吧。对那个一根筋的体育生来说,大概是赌输了一瓶水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条件。

      但对江槐瑾而言,这场一时兴起、近乎捉弄的赌局,答案似乎……正合他意。

      他仰头,终于喝了一口冰咖啡,苦涩的醇香在舌尖蔓延。然后,他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着,像是在记录什么,又像是在给谁发信息。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猎人般的精准和耐心。

      那点因独处而显露出些许寂寥的气息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的慵懒。

      风流只是表象,精准的狩猎才是内核。

      而此刻,他显然对那只笨拙又纯情的新猎物,产生了浓厚的、前所未有的兴趣。

      易拉罐被轻轻放在窗台上,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空荡荡的球场,然后转身,哼着那首不成调的歌,慢悠悠地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背影潇洒依旧,却仿佛裹着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关于“赌局”真正彩头的秘密。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四周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渐弱的蝉鸣和贩卖机低沉的运行嗡鸣。江槐瑾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倚着的那面墙冰凉,透过薄薄的T恤料子,一点点吸走身上被夕阳烘烤出的暖意。这种微凉的刺激让他感觉格外清醒。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那张模糊的照片上。他的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那个慌乱的背影,眼神里先前那种戏谑的、猎人般的锐利慢慢沉淀下去,浮上来的是一种更复杂的、近乎审视的情绪。

      他其实很少这样。

      大多数时候,他享受那种浮于表面的热闹和追逐游戏,享受别人为他神魂颠倒又得不到回应的样子,这让他有种掌控一切的轻松感。不必付出真心,自然也不会受伤。

      可陆屿川……不一样。

      那种不一样并非源于多么惊为天人的外貌或才华,而是那种近乎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反应。脸红、结巴、同手同脚、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偷看……每一个反应都真实得可笑,又纯粹得……让人有点心痒。

      像一张白纸,莽撞地闯进了他早已涂满各种颜色的世界。

      江槐瑾退出相册,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通讯录,滑到一个备注为“陆”的号码上——那是他前几天刚从学生会新生登记表上“顺便”记下来的。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空,停顿了几秒。

      要不要现在打过去?

      就用“提醒他别忘了欠我一个条件”的借口。

      那个傻小子会是什么反应?大概又会吓得语无伦次,或者硬邦邦地回一句“我知道”,然后屏住呼吸等着他宣判。

      想到这里,江槐瑾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陆屿川紧张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又弯了起来。这种随时随地能精准预测对方反应的感觉,实在令人愉悦。

      但他最终没有按下去。

      太快了。他心想。太快吓跑就不好玩了。

      驯服一只警惕的野生动物,需要的是耐心,是若即若离,是恰到好处的投喂和不容拒绝的靠近。要让它慢慢习惯你的气息,卸下心防,最终主动走进你设好的笼子里。

      他关掉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拿起窗台上那罐只剩一半的冰咖啡。铝罐外凝结的水珠已经濡湿了一小片台面。

      他仰头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战栗。苦涩的回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他却品出了一丝奇异的甜。

      也许……这场一时兴起的“赌局”,真的能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暮色已经开始四合,远处的篮球架只剩下一个沉默的剪影。

      该走了。

      他转身,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意的步调,哼着的歌调子却比刚才清晰了一点,落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期待和……志在必得。

      这场由他单方面宣布开始的“游戏”,规则由他定,节奏由他掌控。而那个赌输了题的傻小子,还懵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精心设计的猎物。

      江槐瑾笑了笑,身影彻底融入了走廊另一端昏暗的光线中。

      狩猎,才刚刚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场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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