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旧事》云栖麓

3、缘分

　　几周后的傍晚，空气里带了点初秋的凉意。图书馆后面的小路上路灯还没完全亮起，光线昏黄。陆屿川刚结束加训，背着鼓鼓囊囊的运动包，头发还湿着，正埋头快步往宿舍赶，脑子里还在回放教练强调的战术跑位。

　　一个拐角，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唔…抱歉。”他下意识地道歉，头也没抬就想绕过去。

　　“看着点路啊，同学。”

　　一道带着些许不耐、却又清朗熟悉的嗓音响起。

　　陆屿川脚步猛地一顿。这个声音……

　　他抬起头，心脏没来由地重跳了一下。路灯下，江槐瑾正微微蹙着眉，揉着刚才被撞到的肩膀。他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似乎是刚从图书馆出来。几周不见，他好像清瘦了些，穿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下颌线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那股漫不经心的风流劲儿里，难得透出一丝备考期的疲惫。

　　“江学长？”陆屿川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低沉些。

　　江槐瑾闻声抬眼，看到是他，眉宇间那点不耐瞬间化为了熟悉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只是这笑意里掺杂了些许显而易见的倦色。

　　“哦？是陆学弟啊。”他懒洋洋地站直了，“加训到现在？你们教练可真够狠的。”目光习惯性地在陆屿川汗湿的额发和贲张着热气的胸膛上扫过，但这次，欣赏的意味似乎多过了逗弄。

　　“嗯。”陆屿川应了一声。几周的时间足够让他在球场下面对这位学长时，不再像最初那样手足无措，但心跳还是会不自觉地加快。他注意到江槐瑾眼下的淡淡青黑，“学长才下课？”

　　“别提了，”江槐瑾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抱怨，像是累得懒得再维持那副无懈可击的潇洒面具，“啃了几小时砖头，头昏脑涨。”

　　就在这时，旁边小路传来几个男生的笑闹声，似乎是江槐瑾的同班同学。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看到江槐瑾，扬声招呼：“槐瑾！站那儿干嘛呢？走啊，西门新开了家烧烤，一起去吃点，换换脑子！”

　　江槐瑾闻声转过头，脸上立刻挂起了那种陆屿川熟悉的、无差别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好啊，正好饿……”

　　“学长。”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江槐瑾诧异地回头，看向陆屿川。

　　陆屿川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但他看着江槐瑾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疲惫，还有那强打起来的精神，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极细微的不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这一步，恰好隔断了江槐瑾和他同学之间的视线，也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陆屿川高大挺拔的身形几乎将江槐瑾笼罩在他的影子里，身上运动后蓬勃的热气和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年轻的荷尔蒙）不由分说地侵占了江槐瑾周围的空气。

　　江槐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打断弄得有些懵，仰头看着他：“……怎么？”

　　陆屿川抿了抿唇，视线落在江槐瑾怀里的厚书上，然后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语气是那种体育生特有的、有点直愣愣的认真：“你不是头昏脑涨吗？烧烤油烟重，又吵，吃了更不舒服。”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理由，然后非常自然地从江槐瑾怀里接过那摞沉甸甸的书，抱在自己怀里：“宿舍有阿姨熬的醒神汤，我给你拿点。喝完早点休息。”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语，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没有询问，只有直接的决定和安排。

　　江槐瑾彻底愣住了，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又看看陆屿川抱着他的书、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之间竟忘了反应。那几个同学也面面相觑，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气场强势的体育生，有点搞不清状况。

　　陆屿川却没再看他们，而是对那几个同学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学长累了，下次再聚吧。”

　　说完，他空着的那只手非常自然地、极轻地碰了一下江槐瑾的后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走吧，学长。汤凉了效果不好。”

　　江槐瑾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两步，才猛地回过神。

　　我……这是被安排了？

　　他侧头看着陆屿川线条硬朗的侧脸，对方神情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那股子近乎霸道的、把他从社交场合里直接剥离出来的劲儿，还有那看似关心实则独占的姿态……

　　江槐瑾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从来只有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群之中，何时被人这样不由分说地“接管”过？

　　而且，对方还是那个几周前一逗就脸红、纯情得不得了的小学弟？

　　他看着陆屿川抱着书的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感受着背后那短暂触碰留下的、带着灼人温度的印记，再回味一下刚才那低沉果断的“走吧，学长”……

　　一股极其微妙的感觉，混合着惊讶、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照顾和掌控的奇异悸动，悄然爬上心头。

　　风流倜傥的江学长，第一次在一个他认为“纯情好骗”的学弟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雏形的、不容小觑的……

　　占有欲。

　　而始作俑者似乎毫无自觉，只是耳根在昏黄的路灯下，悄悄地、慢慢地红了。

　　晚风吹过，江槐瑾下意识地拉紧了薄毛衣，却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这感觉……真是见了鬼了。
　　傍晚的路灯下，陆屿川那句“走吧，学长”带来的微妙气氛尚未消散，就被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

　　“小川哥哥！咦？江学长？你们怎么在一起？”

　　许星星像只快乐的小麻雀，不知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刚出炉的烤红薯，眼睛亮晶晶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

　　陆屿川抱着书的手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江槐瑾则迅速收起了方才那片刻的愣神，脸上重新挂起无懈可击的、略带疏离的微笑：“碰巧遇到。”

　　“哦——”许星星拉长了语调，眼神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真的好巧哦！江学长，你也住这附近吗？要不要吃烤红薯？可甜了！”她热情地递过袋子。

　　“不了，谢谢。”江槐瑾礼貌拒绝，余光瞥见陆屿川似乎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就在这时，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从旁边传来：“哟，这不是我们江大忙人吗？不是说啃书啃到头昏脑涨，拒绝了一切娱乐活动？原来是在这儿进行‘光合作用’补充能量呢？”

　　陈序不知何时也溜达了过来，双手插兜，一脸“被我抓到了吧”的坏笑，目光在陆屿川和江槐瑾之间逡巡，尤其在陆屿川抱着的那摞属于江槐瑾的书上停留了好几秒。

　　江槐瑾暗暗磨了磨后槽牙，面上却笑得更加春风和煦：“是啊，吸收点‘青春朝气’，比跟你们去吸油烟强。”他特意加重了“青春朝气”四个字，意有所指地瞥了陆屿川一眼。

　　陆屿川被他看得耳根又开始发热，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陈序夸张地“哇哦”一声，正要继续输出，又一个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屿川，教练让你回去拿明天战术分析的U盘，你忘了。”周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现场，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先对陆屿川说完，然后才看向江槐瑾，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是在进行某种快速的评估。

　　陆屿川：“……”他完全把这事忘了。

　　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热闹，甚至有点混乱。许星星叽叽喳喳，陈序阴阳怪气，周时冷静旁观，江槐瑾笑容完美地应付着，而陆屿川则像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抱着经书（江槐瑾的专业书），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无视了陈序调侃的眼神和许星星好奇的目光，看向江槐瑾，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持，重复道：“学长，走吧。汤要凉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稳了些，带着体育生特有的那种一旦认定目标就毫不退缩的执拗。

　　江槐瑾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再扫一圈旁边看热闹的“好友们”，忽然觉得有点头疼，又有点……奇异的受用。

　　他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对陈序和许星星摆了摆手：“行了，你们自己去嗨吧，我确实得回去歇会儿了。”然后他对周时也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

　　“我们？”陈序精准地捕捉到这个词，眉毛挑得老高。

　　江槐瑾没再理他，率先朝宿舍区走去。陆屿川立刻迈开长腿跟上，依旧牢牢抱着那摞书，像守护什么重要物资。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陈序摸着下巴，啧啧有声：“有情况，绝对有情况！江槐瑾这老狐狸居然乖乖跟人走了？”

　　许星星一脸兴奋：“是吧是吧！我就觉得他们站一起特别养眼！”

　　周时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吐出两个字：“互补。”然后转身也走了，留下另外两人在原地继续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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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宿舍的路上，气氛比刚才安静了许多。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那帮看热闹的家伙没跟上来后，江槐瑾才放缓脚步，侧头看向身边沉默的高大学弟。

　　“喂，”他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好笑和探究，“刚才……挺强势啊，陆学弟？”

　　陆屿川身体微微一僵，目视前方，喉结滚动了一下，闷声道：“……你看起来很累。”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一句简单直白的关心。

　　江槐瑾怔了一下，心里那点被强行安排的微妙不快，忽然就被这句话奇异地抚平了。他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室友……那个周时，平时也那么……嗯，‘观察入微’？”

　　他想起那个男生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

　　“嗯，”陆屿川点头，“他话不多，但看事情很准。”

　　“看出来了。”江槐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能一眼看出陆屿川的心思，确实不简单。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走在渐浓的夜色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快到宿舍楼下时，陆屿川忽然停下脚步，把书递还给江槐瑾。

　　“学长，”他看着江槐瑾，眼神认真，“醒神汤，我稍后给你送到楼上？”

　　江槐瑾接过书，感受着书本上还残留着的对方的体温。他抬眼，对上陆屿川那双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专注的眼睛。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纯情”学弟，似乎正在以一种笨拙却坚定的方式，一步步靠近，甚至……试图掌控节奏。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和关心，到底能持续多久。

　　他弯起嘴角，恢复了那副慵懒迷人的学长模样，语气轻快：

　　“好啊。那就……麻烦学弟了。”

　　“对了，”他转身走进宿舍楼大门前，又回头补充了一句，眼波流转，“下次再‘偶遇’，记得提前打个招呼。”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

　　留下陆屿川一个人站在楼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厅光线里，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好像……又被学长反将了一军。

　　但这一次，他心里除了慌乱，似乎还涌起了一丝别的、类似于“期待”的情绪。

　　而此刻，女生宿舍楼的一扇窗后，林溪正微笑着放下窗帘。她刚刚无意中看到了楼下分别的一幕。她拿出手机，给江槐瑾发了条消息：

　　【LinXi：看来，有人能让你乖乖喝汤了？[偷笑]】

　　另一边，陈序也正在他们的狐朋狗友小群里疯狂艾特江槐瑾：

　　【陈序不是程序：@J 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把我们纯情体育生拿下的？！手段可以啊江同学！】

　　【J：？】

　　【J：只是尊老爱幼，关心一下学弟而已。】

　　【陈序不是程序：呸！信你才有鬼！】

　　许星星则在他们的小姐妹群里激动地分享：

　　【星星不空：姐妹们！我磕到真的了！绝对是真的！冰山体育生x风流学长！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