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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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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树叶筛落下来,在红白相间的跑道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修剪过后特有的清新气味,混合着一点点暖烘烘的泥土香,寂静得只剩下远处篮球偶尔拍地的回响,和不知疲倦的蝉鸣。
就在这片被阳光烘焙得有些慵懒的寂静里,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正有节奏地破坏着这份宁静。
“嘭……嘭……嘭……”
不是篮球那清脆利落的撞击,而是更沉、更闷,带着某种近乎自虐的固执。在最角落的那个篮架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不知疲倦地一次次起跳、投篮。他的球衣前襟和后背已被汗水洇成深色,紧贴在贲张的胸肌和脊背上,短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甩出细碎的汗珠。
陆屿川。大一体育特招生,校队新任的中锋,此刻正抿着唇,下颚线绷得紧紧的,眼神专注甚至带点凶狠地盯着篮筐,仿佛那不是篮筐,而是某个具象化的、需要被他征服的敌人。又一个球砸在篮筐前沿弹飞,他低低咒骂了一声,几乎是瞬间就冲出去追球,像一头不服输的年轻猎豹。
“Hi小学弟~需要帮忙吗?”
一道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清朗又慵懒,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这充满阳刚气息的场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陆屿川运球的动作猛地一滞。那温润如玉的嗓音回荡在他的耳畔,让他克制不住自己去回头
陆屿川深吸一口气,转过头,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了篮架柱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江槐瑾没穿校服,一件简单的白色印花T恤,袖子随意卷到肩头,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下身是条宽松的工装短裤,衬得人格外清瘦颀长。他手里捏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滑。
“手腕再压下去一点。”那声音更近了,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雪松味,混着刚刚修剪过的青草气息,突兀地侵入陆屿川的嗅觉领域。“轴心脚站稳,别晃。发力要从脚底起,不是光用手臂蛮干。”
“你是?”陆屿川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声音因为运动和喘息显得有些沙哑。眼前的人用这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他,自己居然因为他一句话就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动作要领。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槐瑾,是你的学长”江槐瑾笑意更深,走上前几步,几乎要进入陆屿川的私人空间。他比陆屿川稍矮一些,微微仰头看他,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学长关心学弟,不是天经地义?”
他说着,极其自然地将那瓶冰水贴上了陆屿川通红滚烫的脸颊。
“!”
突如其来的冰凉刺激让陆屿川浑身一颤,几乎是触电般猛地往后缩了一大步,像是被那点凉意烫到了一样。他瞪着江槐瑾,那双平时在球场上锐利逼人的眼睛此刻因为惊愕睁得圆了些,配上他汗湿的脸和微张的嘴唇,竟显出几分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无措。
“你…!”他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并且那红色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江槐瑾看着他这反应,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忍不住低笑出声,声音像带着小钩子。“反应这么大?练多久了?小心脱水啊,小学弟。”
他把水往前递了递,“喏,专门给你带的。”
陆屿川看着那瓶水,又看看江槐瑾笑得弯弯的眼睛,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耳边的蝉鸣。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应该扭头就走,应该告诉这个轻浮的学长离自己远点。
但跑了整整一下午的身体渴得冒烟,那瓶冰水诱惑力巨大。
而且……江槐瑾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一把夺过水瓶,粗声粗气地扔下一句:“……谢谢”然后拧开瓶盖,仰头就往嘴里灌。水流得太急,有几缕从嘴角溢出来,沿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和汗湿的脖颈一路滑落,没入球衣领口。
江槐瑾就倚在篮架旁,毫不避讳地看着,目光从他被水润湿的嘴唇,落到剧烈起伏的胸膛,再落到紧实的小臂线条,眼神里欣赏和逗弄的意味各占一半。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他语气里的笑意就没散过,“陆屿川”他闷闷的回答到,“我说陆屿川,你天天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是跟篮球有仇,还是跟你自己有仇?”
陆屿川喝完水,用胳膊抹了下嘴,依旧不看他:“不用你管。”
“可我偏想管呢?”江槐瑾忽然凑近了一步,瞬间拉近的距离让陆屿川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叫声好听的,学长我教你啊。保证比你自己瞎练强。”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恰好落在两人之间。
陆屿川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干净的雪松味,能感受到他靠近时带来的微弱的、与球场炽热氛围截然不同的清凉感。他心跳如擂鼓,脸颊和耳朵烫得快要烧起来,那句“滚开”在喉咙口滚了几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是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手里紧紧攥着那瓶只剩下半瓶的冰水,瓶身上的冷气凝成水珠,湿漉漉地沾了他一手。
就像他此刻混乱又潮湿的心绪。
江槐瑾看着他这副纯情又无措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嗯,果然比打球有意思多了……
陆屿川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浪不仅来自盛夏的午后,更来自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狐狸的学长。他攥着那半瓶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那不是水瓶,而是他岌岌可危的防线。
“我……我自己能练。”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听起来又干又涩,毫无说服力。他试图后退,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脚跟却像钉在了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哦?能练?”江槐瑾挑眉,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向前欺近了半分,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又一次弹框而出的篮球,“就靠这样……嗯,‘勤奋’地打铁?”
“你!”陆屿川的脸更红了,这次纯粹是气的。他打球以来,还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奚落过,偏偏对方说的是事实,他今天的手感确实糟透了。
“我什么我?”江槐瑾笑得越发开心,似乎逗弄这个一碰就炸毛的学弟是他最新发现的乐趣,“小学弟,不服气啊?不服气你投一个给我看看?就现在。”
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退开两步,给陆屿川留出空间,眼神里充满了“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戏谑。陆屿川胸口起伏了一下,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猛地顶了上来。他弯腰捡起球,走回三分线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旁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运球,屈膝,起跳,出手——
动作比之前标准了些,但肌肉因为疲劳和心绪不宁而僵硬。篮球划出的弧线依旧别扭。
“哐当!”
又是一声清脆的打铁声。篮球砸在篮筐边缘,再次无情地弹飞。
陆屿川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篮筐,一种混合着挫败和羞恼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看吧。”江槐瑾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走过来,没有去捡球,而是直接站到了陆屿川身后。
太近了__
陆屿川甚至能感觉到对方T恤布料几乎要擦到自己的后背,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汗湿的后颈。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放松点。”江槐瑾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再是那种戏谑的调笑,而是带上了一点不容置疑的指导意味,“你太紧张了,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的,怎么可能投得准?”
一只手忽然轻轻按在了他的右侧腰线上。
陆屿川猛地一颤,几乎要跳起来。
“别动。”江槐瑾另一只手虚虚地扶了一下他的左臂,声音贴得很近,“轴心脚是这只,对吗?站稳了,重心压低,不是让你撅屁股……对,就这样。”
那只按在他腰侧的手,带着微凉的体温,透过湿透的球衣,清晰地传递过来。陆屿川觉得被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像着了火,烫得吓人,并且那火势正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篮球、什么动作要领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身后几乎贴着他的人,和腰间那只手。
“手腕,”江槐瑾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的僵硬,或者说察觉了却毫不在意,另一只手自然地覆上他握着球的手,调整着他手指的位置,“压腕要柔和,出手的瞬间指尖拨球,像这样……”
他带着陆屿川的手,做了一个模拟投篮的动作。
陆屿川完全是被动地被操控着,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闻到更清晰的雪松味,混合着自己身上的汗味;能听到耳边低沉的、耐心的指导声;能感觉到背后隐约传来的体温,和腰间、手上那不容忽视的触感。
他的心跳快得离谱,撞得胸口发疼。
“懂了吗?”江槐瑾做完示范,却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近乎环抱的姿势,偏头问他。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陆屿川的耳廓。
陆屿川一个激灵,像是终于被烫到一样,猛地挣脱开来,抱着篮球连退了好几步,眼神慌乱地看着江槐瑾,活像一只被吓到的大型犬。
“我……我懂了!谢谢学长!”他语无伦次,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度,“我……我自己练就行!不麻烦学长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回球场中线,拿着球胡乱拍着,根本不敢再看江槐瑾一眼,只有通红的耳朵和依旧紊乱的呼吸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江槐瑾看着他同手同脚运球的笨拙背影,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底兴趣盎然。
“好像……逗得有点过火了?”他自言自语,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反省,反而充满了发现新玩具的愉悦。
“不过……”他望着那个高大却显得无比慌张的背影,笑容加深,“确实比打球有意思多了。”这样一逗就害羞的,他见得多了,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产生这么浓烈的兴趣
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光影拉得更长。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夹杂着篮球场上那个少年明显心不在焉的、节奏混乱的拍球声。
而始作俑者悠闲地靠回篮架,拿出手机,对着那个方向,偷偷按下了一张模糊的、却充满了故事感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