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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亭湖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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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数十日,亭湖的夜夜相见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转眼冬雪渐融。庭院的窗被推开,既铃望着檐下滴答的融水,有些出神。
“念冬。”
丫鬟应声而来:“殿下?”
“可是快入春了?”
“是的,殿下。”
既铃望着窗外零星裸露的褐色土地,半晌才道:“王原原今日又递帖子了?”
念冬抿嘴笑:“王原原小姐邀您过府一聚,怕是第三回了吧。看来对那位捡来的公子,着实紧张得很。”
“没出息。”既铃轻嗤一声,嘴角却弯了弯,“罢了,既然她这般诚心,我便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让她王原原也乱了方寸。”
忠勇侯府今日格外热闹。王原原得知既铃要来,特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绯色衣裙,金钗步摇,叮当作响。她拉着简丰的袖子,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小贼,怎么样?本小姐今日可能见人?”
简丰看得有些发怔,耳根微红,低声道:“很美。”
王原原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凑近他耳边:“本小姐知道,你呀,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
简丰呼吸一滞,慌忙别开脸。
王原原得寸进尺,笑嘻嘻地戳他脸颊:“小贼,你害羞啦!”
简丰眸光一暗,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按在身后的床榻边,身体微微前倾道:“小姐,我有名字的。”
“我知道啊,”王原原眨眨眼,毫不示弱,“但我偏喜欢叫你小贼。”
“小姐,”简丰又逼近几分,气息交融,“你再这样,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喂!王原原!”
既铃的声音清亮亮地插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打破了这暧昧缱绻的氛围。
简丰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迅速站直身体。
王原原好事被打断,气得抓起手边一柄未开刃的装饰铁剑就冲了出来:“既铃!我跟你没完!”
那铁剑“哐当”一声砸在既铃脚边。
既铃轻松侧身避开,看她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好笑:“又怎么了?不是你三请四催让我来的?”
“我是请你来,没让你直接闯我暖阁!”王原原跺脚,“你不会在客堂等着吗!”
既铃挑眉,目光意有所指地往暖阁里瞟:“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被我瞧见?”
王原原气结语塞。
既铃却已抬步走了进去,目光落在垂首立在一旁的简丰身上。待看清那张脸,她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
那张脸,与七年前南容静王身侧那个沉默锐利的少年,几乎一模一样。
容渊不是说简丰没来临安吗?意识到被容渊摆了一道的既铃瞬间警觉,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一把拉住跟进来的王原原就往外走。
“干嘛呀!”王原原不满地挣扎。
既铃手下用力,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丝罕见的严厉:“里面那个男人,你从哪里捡来的?”
“要你管!”
既铃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她:“王原原,事关重大,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
王原原被她严肃的神色慑住,嘟囔道:“能有多严重……”
既铃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风,却字字惊心:“他是南容人。七年前,我见过他,他就跟在静王身边。”
王原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我……我是在邺城郊外遇上他的,他当时因救我受了伤……”
既铃简直恨铁不成钢:“王大将军!你有点出息!他是南容静王的人!莫名其妙出现在邺城,又莫名其妙留在你身边,你真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姻缘?”
王原原慌了神:“那…那他是为了……”
“还能为了什么?”既铃眼神锐利,“十有八九是为了邺城的城防布置。你立刻给我盯紧他,但绝不可打草惊蛇。我想办法查清楚。”
王原原连连点头,再无半分方才的嬉闹模样。
既铃一刻未停,直奔既安堂。
“调集所有人手,把静堂酒楼所有的资料,再给我过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堂内响起。
既安堂瞬间高速运转起来。纸张翻飞,人影穿梭。
“殿下这是怎么了?”“定然是出大事了。”“快,仔细找!”
整整一个下午,一无所获。
“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既铃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疲惫感涌上心头。是他藏得太深,还是自己猜错了方向?若只为越静希,何必让简丰潜入侯府?
正心乱如麻时,一名属下匆匆而入,奉上一封素笺:“殿下,方才巡逻时,一个小乞丐塞过来的。”
既铃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静堂酒楼底下,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立刻找到那孩子,问清给他信的人的模样!”既铃霍然起身,语速极快。
“是!”
一旁的小核立刻侧身拦住她:“殿下,让我去。”
“你在外接应。”既铃只丢下这句话,她知道容渊今夜会去亭湖,会等她。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夜色浓重,既铃一身利落黑衣,按照纸条上的提示,悄无声息地潜入静堂酒楼地底。
越往下走,守卫越发森严。她屏息凝神,一一避开巡逻的队伍,潜入更深处。地底几乎被掏空,构造复杂得惊人。
最底层,一扇巨大的玄铁机关门矗立眼前,门上锁孔繁复,显然设有精密机关。
既铃心下一沉:若强行开启,必定触发警报。
她正凝神观察,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迅速闪身,隐入房梁阴影之中。
只见一人走到门前,熟练地操作一番,机关门无声滑开。尽管只是瞬间,既铃已看清门内景象——巨大的空间内,数不清的细线连接着各地消息,卷宗堆积如山,俨然一个庞大的情报中枢!
她心头巨震,不敢多留,待那人离去后,才悄无声息地退出。
见到小核,她第一句话便是:“信息属实。”沉默片刻,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强行冷静道:“晚点再行动。”
“为何?”小核不解,“既已确认,当立即……”
“需要时间周密部署,确保一击即中,不留后患。”既铃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不差这一会。”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确存了最后一点私心,起码跟他告个别。
亭湖畔,那道颀长的身影依旧等在老地方。
见到她来,容渊眼底漾开温柔笑意,仿似能融化夜寒。
两人并肩走在湖畔,夜风拂过,带着料峭春寒。
容渊忽然侧首看她,轻声问:“一直没问静希,为何近来……总是带着面纱?”
既铃心口猛地一缩,下意识抬手碰了碰面纱边缘,勉强笑道:“夜风凛冽,怕吹伤了脸。”
“也对。”容渊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怜惜。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似是无意地轻轻擦过她的指尖。
既铃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心尖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容渊整个人微微一僵,随即,突来的喜悦在他眼底荡开。他紧紧回握住她,感受着她指尖的温热。他侧头看着既铃被面纱遮掩的侧颜,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静希,我好想你。”
既铃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眼中毫无保留的深情和眷恋,像一张网,将她牢牢缚住。明知道这温柔或许不属于自己,她却仍忍不住沉溺片刻。
万般心绪划过,最终只化作一个低低的:“嗯。”
就这一个字,已让容渊欣喜若狂。他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连耳根都透出羞涩的红晕。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微颤:“静希……我……可以吻你吗?”
既铃彻底愣住,抬眼看他。
容渊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应,眼底的光微微黯淡,化作一声轻叹,那叹息里藏着一丝难以压抑的委屈:“我是真的……忍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抬手,指尖轻轻勾住她面纱的边缘,缓缓揭开。
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既铃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俯身,温热的唇带着一丝试探的凉意,轻轻印在她的唇上。
一触即离。
随即,更深入地吻住。
既铃脑中一片空白,忘了呼吸,忘了所有,只剩下唇上那柔软而灼热的触感,清晰得令人心颤。
不知过了多久,容渊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既铃猛地回过神,一把扑进他怀里,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他胸前,手忙脚乱地将那被扯落的面纱重新戴好。
还好,夜色深沉,他应该没看清她的慌乱和羞赧。既铃暗自松了口气。
容渊低笑着,显然将她这反应当成了未经世事的羞涩。他将她拥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满足地喟叹:“静希。”
听见他叫这个名字,既铃还是会心酸,她在他怀里安静片刻,轻声问:“容渊……为何如此讨厌既铃?”
容渊闻言一怔。为什么?他似乎从未深思过。或许是因为那女子太过耀眼夺目,太过恣意张扬,像一团不受控制的火,隐隐灼痛了他必须恪守规矩的世界。
又或许,是因为那偶尔对视时,她眼中某种让他心慌意乱、想要逃避的东西。或是是他觉得那才是小傻子长大后该有的样子。
他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太过张扬,目中无人,蛮横无理……不像你这般静好。”
既铃在他怀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周围寂静无声,唯有湖水轻拍岸堤。
“……是么。”她极轻地应了一声,那声音飘散在风里,几乎听不见。
她缓缓退出他的怀抱,垂下眼睫,声音依旧轻柔:“夜已深,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嗯。”
既铃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离开亭湖。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温存。明日之后,临安城内,再无南容势力的容身之地。
而她与他,大抵再见之时或是在战场上。
这偷来的片刻欢愉,是时候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