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默然坠落的世界》孑筠

27、故地重游 2

　　两个小时后，三人游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开始解决晚上的住宿问题。

　　酒店就在那家餐厅的不远处，坐落在城市最中心的位置，去其它地方也都很方便。

　　一行人站在桥边吹着迎面而来的微风，心情也是惬意的。

　　此时已入深夜，但整个城市却丝毫没有入睡。各色的灯带闪耀在夜色中，让人分不清悬在高空的是高楼里的阑珊灯火还是闪烁的星星。

　　“好漂亮……”余暮不禁感慨道。

　　悬浮在楼宇间的空中列车送来一批又一批乘客，像是城市源源不断的血液，被输送到大地的另一端。人们三三两两从身旁路过，抱怨着今天的不满，又谈论着明天的期待。

　　施然向余暮伸出手，里面依然躺着几个揉成一团的纸球：“来吧，决定我们明天第一站去哪。”

　　余暮随意从里面拿起一个纸团，展开后念了出来：“树藤大学。”

　　两人齐齐看向米因星。

　　那是米因星的理想志愿，也是摩都最为出名的百年学府。那里享有最优越的教学资源，也有着最出色的师资力量，其中出过不少知名的校友，在各个领域发光发热。

　　“挺幸运的嘛。”施然重重拍了拍米因星的背。

　　当初施然写纸条的时候并没有特意留意这些地点，只是埋头一股脑把系统推荐的地点都写了进去。

　　米因星有些犹豫起来：“如果只有我感兴趣的话，要不再换个地方……”

　　“我也挺感兴趣的，”施然思索道，“如果当年没有那些意外的话，我没准也在摩都这边的某所大学进修呢……”

　　如果时间的轨迹偏移，她也会像最普通不过的同龄人一样，顺顺利利地完成求学的路途，安安稳稳地涌入来往的人潮。

　　不过如果循着那样的轨道的话，自己会不会留下太多遗憾？

　　不会遇见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不会碰到这么多惊险刺激的事情，也不会找寻到自己内心想行的道路。

　　“那明天我们的第一站就定了，”施然最后一锤定音，“明早八点出发？”

　　余暮对此持否定意见：“不要，太早了。”

　　“……那就十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余暮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在门口的感应器上摁了自己的指纹后，房间的门应声而开。施然和余暮好奇地探头进去，看到了房间的全貌。

　　“看来没有翻车，”施然把行李放在书桌旁边，然后向后一仰倒在床上，“我的眼光还不错嘛。”

　　余暮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歪头看向施然：“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什么？”

　　“洗澡。”

　　“你先吧。”施然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目光看向房间中心的大屏幕自动放映起的影片，它的清晰度比家里那块不知道提升了多少个档次。

　　洗浴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施然朝那边瞥了一眼，发现淋浴间朝外的那块磨砂玻璃还没有关。

　　“余——”她刚想出声提醒还未发觉的余暮，声音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透过朦胧的玻璃，施然能看到她的后背满是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像龟裂的土地一样密密麻麻爬满了整片皮肤。大小不一的疤痕错落地分布在身体角落，让人触目惊心。

　　施然无从想象她以前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只能呆愣愣定在原地。

　　肯定很痛吧……虽然是陈年的伤痕，当时的疼痛感却会被狠狠烙印在心里，陪着自己走过一个又一个年岁。

　　终于，她回过神来，起身敲响浴室门：“余暮——门没关——”

　　里面应了一声，然后是门缓慢阖上的滚轮声。余暮打开淋浴头，哗啦的水声淹没了其它的声音。

　　施然站在原地垂下眼眸，恍然想起自己对于余暮的过去甚至一无所知。她对于余暮的了解甚至仅仅停留于一些零碎的信息，再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

　　想到这里，她恍然觉得自己与余暮之间仿佛隔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她想从雾里看清对方最真实的样貌，对方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停了。余暮把浴巾盖在头上，从水汽升腾的房间走出来。

　　她的衣服刚好能把背后的疤痕遮盖起来，就像自己的过去也被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我洗好了。”余暮指指浴室。

　　施然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余暮背对着施然吹起了头发。吹风机发出不小的轰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却正好掩盖了施然杂乱的心绪。

　　因为余暮是齐肩的短发，吹干它们用不了多久。所以当余暮放下吹风机时，施然还在床上发呆。

　　“怎么了？”余暮投来探寻的眼神。

　　“你背上的疤……没事吧？”

　　“啊……你看到了，”余暮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讲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已经没事了。”

　　她仅仅只是回答了施然的问题，没有额外补充其它任何东西。

　　施然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拿起旁边整理好的衣服，打算推开淋浴间的门。

　　“你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吗？”在施然刚想旋开把手时，余暮在身后冷不丁发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施然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我以为你不想说这些……”

　　“我想不想……很重要吗？”余暮不解地望向施然，“你们似乎总是很在意别人的想法，你是，安宿云是，其他人也是……我不明白。”

　　她接着把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倒了出来：“人最先考虑的不应该是自己吗？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别人身上？为什么要迎合他人的喜好甚至让自己感到委屈感到不满足？……嗯，我不明白。”

　　施然还是第一次听余暮说这么多话。她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浅浅笑了出来。

　　“大概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吧。我做的事不是为了迎合你，只是想让你不难过。”

　　“至于你的疑问……我想有的时候，总会有比自己更为重要的东西存在吧。”

　　余暮动作一顿，然后转过头去，拉上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施然轻轻拍了拍裹在被子里的余暮，然后起身走向浴室：“好了，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

　　余暮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一早，余暮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三人搭乘空中列车来到那所闻名遐迩的学府，和他们一样来这里参观的游客不绝如缕。

　　学校的大门呈对称结构，约莫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牌匾上用书法题写的校名像一条弯曲的藤蔓缠绕在一起，字如其名。

　　单单站在树藤大学门外，三人就能感受到这所学府的恢宏。

　　和荒原里建造的堪称简陋的学堂相比，这所学校的占地面积就不是同一个量级。鳞次栉比的教学楼与实验室均匀分布在学校每一个角落，显得整座学校大而不空旷。

　　古朴的建筑间是宽阔的大道，来来往往的学生从四方汇聚，又分别涌向不同的地方。

　　在一座教学楼的草坪前，甚至有学生拿着吉他在草地上演奏。他的周围围坐了一圈同社团的听众，每每弹完一首歌就会响起热烈的掌声。

　　施然看着这些学生，不禁感慨道：“啧啧啧……这就是青春啊……”

　　她转过头，看见米因星的眼底也涌生出别样的情绪。那情绪施然在第一天送他上学时见过，不过这时的情感比那时更为强烈。

　　羡慕、向往、期待……无数感情涌动在他的眼睛里，交织混杂在一起。

　　“下次来这里的时候，你没准也是其中一员了。”施然勾了勾唇，望向对方。

　　米因星看着两旁的景色有些出神，只回答道一个简简单单的“嗯”。

　　施然指向校园深处：“反正还有时间，不如再到处走走？”

　　眼前的少年才似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刚刚有点走神。”

　　余暮已经抬脚走去，两人只得紧紧跟上。

　　她们的步子走走停停，直到施然在路边发现了了一块公共讲座的立牌。她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向立牌上的地址走去。

　　来听公共讲座的人很多，三人很容易就混了进来。她们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等待讲座开场。

　　台上讲课的老师应该是学校的知名人物，他每讲一个观点，台下就会掀起一阵热浪。整场讲座下来，整个阶梯教室的氛围热闹得像冒泡的开水锅。

　　就连一听课就会犯困的余暮，此刻也精神亢奋地沉浸其中。

　　老师不仅会调动所有学生的情绪，还会挑人上来进行互动。一堂课下来，学生的兴致也被完全吸引了去。

　　直到整场讲座结束，三人才意犹未尽地随着人潮离开座位。

　　“有何感想？”施然将手圈成话筒的形状，移到米因星嘴边。

　　“很震撼。”米因星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只挤出了三个字。

　　施然再移动话筒到余暮嘴边：“这位小姐的评价呢？”

　　“有趣。”

　　三人又在校园里转了转，正好遇见汇成一大波人潮赶去其它地方上课的学生。

　　于是三人对了个眼神，静悄悄地尾随在拥挤的人潮之后。

　　他们随意挑了个幸运教室，在最后一排落座，等待上课铃响起。

　　台上的这位讲师讲课却不比之前的公共讲座鲜活，不过却加了许多深度。当施然认为这节课也会平安无事地度过时，讲师突然停了下来，随手点起来一名窗边的同学回答问题。

　　……糟了，忘了还有这茬。

　　施然看向身边明显比其他同学矮了一个头的米因星，还有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余暮，自己一行人被点到的概率显然急剧猛增。

　　讲师扶了扶眼镜：“下一个问题的话……那个个子不太高的同学——没错就是你，来简单回答一下。”

　　施然看着缓缓站起的米因星，扶了扶自己的脑袋：果然逃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