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九月》神原月

18、第 18 章

　　清晨六点，胡同里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声响。吴烨把围巾分一半裹在李瑞渊脖子上：“豆汁儿店七点开门。”

　　“困死了...”李瑞渊哈出白雾，头发睡得东翘西翘，“你们之前起这么早？”

　　拐过煤渣胡同，喧闹声扑面而来。蒸汽缭绕的早餐摊挤满巷子，焦圈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吴烨突然拽住他往人群里钻：“这边！”

　　老字号豆汁儿店排着长队。李瑞渊皱眉闻空气里酸馊味：“这玩意能喝？”
　　“体验生活。”吴烨把他按在塑料凳上，“你说要试的。”

　　老板舀起灰绿色浆液时，李瑞渊喉结滚动了下。吴烨憋着笑递过焦圈：“配这个吃。” “你先喝。”李瑞渊把碗推过去。

　　吴烨面不改色喝了大半碗，嘴角沾着糊状物。李瑞渊将信将疑抿了一口，整张脸皱成核桃：“呕……这什么泔水味！”

　　隔壁桌大爷笑出声：“小伙子第一次喝吧？” 吴烨终于忍不住笑倒在他肩上，睫毛沾了雪沫亮晶晶的。

　　这时旧音响突然滋滋响起来，放着老歌：

　　「爱要坦荡荡不要装模作样到天长——」

　　李瑞渊正灌豆浆漱口，闻声呛得咳嗽。吴烨轻拍他后背，指尖无意划过发红的耳廓。

　　“换台换台！”有大妈喊，“天天放这歌！” 店主乐呵呵调大音量：“多应景啊”

　　阳光穿过蒸汽照下来，把油条摊的金黄染成琥珀色。吴烨忽然跟着哼唱，跑调跑得厉害：

　　「请你坦荡荡世上没有满分的浪漫——」

　　李瑞渊把焦圈塞他嘴里：“难听死了。” 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人群熙攘中，他们像两条逆流的鱼。吴烨自然牵住他手腕，穿过糖葫芦摊和煎饼车。烤红薯的焦香裹着歌声飘散。

　　在捏面人的摊子前，李瑞渊突然停下：“像不像你？” 草秸上插着只龇牙咧嘴的小狼狗。

　　吴烨挑眉，反手拿起旁边慵懒的猫：“这个才像你。”

　　老艺人笑呵呵地：“俩一起买算便宜！” 最后两只面人并排插在背包上，随着脚步晃晃悠悠。

　　走到胡同尽头时，歌声渐渐远了。吴烨望着结冰的后海突然说：“超市叫‘九月超市’怎么样？”
　　李瑞渊愣住：“啊？为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月份。”少年踢开积雪，“而且...九月什么都正好。”

　　阳光突然刺破云层，冰面折射出碎钻般的光。李瑞渊把围巾扯下来绕在他脖子上：“好土。”

　　返程时抄近路穿过烟袋斜街。二手音响店又在放那首歌，破喇叭震得雪花簌簌落下：

　　「请你坦荡荡世上没有满分的浪漫——」

　　吴烨突然把他拉进屋檐下。阴影笼罩下来，呼吸交织成白雾。 “李瑞渊。”少年声音比雪还轻，“我...”

　　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鞭炮突然在隔壁炸响，盖过后半句话。李瑞渊皱眉：“什么？”

　　“没事。”吴烨却退开半步，往他嘴里塞了颗冰糖葫芦：“甜不甜？”

　　酸涩混着甜腻在舌尖炸开。歌声穿过纷扬的雪末，像句跨越时空的注脚

　　「爱要坦荡荡不要装模作样到天长——」

　　回到清华西门时，背包上的面人冻成了冰坨。吴烨站在宿舍楼下挥手，围巾还缠在李瑞渊脖子上。

　　飞机舷窗外云海翻滚。李瑞渊摸出口袋里的东西。是那颗吃剩的冰糖葫芦，被小心用纸巾包着，糖壳碎成了星星点点。

　　他打开手机，在耳机里循环播放那首吵了一早上的歌。空姐经过时轻笑：“先生也喜欢这首老歌？”

　　云层之下，北京城缩成发光的棋盘。而某个胡同里，歌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

　　「要你很善良，就算对我说谎也温暖——」

　　广州落地开机，几十条消息蜂拥而至。最新那条来自吴烨： 「超市招牌什么时候做好？」

　　暮色中的珠江依旧温柔。李瑞渊站在货柜前，哼出调子。

　　林莉馨没有回头，只是声音透着无语：“你中邪了？别唱了，好难听。” 他只是笑，把九月超市的规划图拍发给那个备注为“小烨同学”的号码。

　　当夜北京飘起大雪。吴烨在电话里说：“面人化了。”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同样的旋律：

　　「爱要坦荡荡不要装模作样到天长——」

　　原来有些歌，早替他们说了千千万万遍。

　　北京凌晨三点，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吴烨盯着手机屏幕，荧光照亮他滚烫的脸颊。聊天框里躺着句没发出去的「我喜欢你」，光标像心跳般闪烁。

　　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汗湿的指尖在屏幕上打滑。窗外飘着细雪，宿舍楼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脉搏声。

　　「发送失败-网络连接中断」

　　红色感叹号刺进瞳孔。吴烨猛地坐起身，反复切换飞行模式。校园网断联的图标像句无声的嘲讽。

　　“操。”他把自己埋进被子，布料裹住急促的呼吸。羽绒被里还留着广州带来的洗衣粉味，和李瑞渊身上如出一辙。

　　黑暗中，手机突然震动。

　　李瑞渊：「我下个月来看新铺面」附了张九月超市的设计图。

　　吴烨盯着那句“下个月”，突然掀开被子。冷空气激得皮肤起栗，他颤抖着按下语音键：

　　“李瑞渊...”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我……我喜欢你。”

　　发送成功的绿标亮起瞬间，手机从掌心滑落。他像被抽去骨头般瘫倒，用枕头死死压住发烫的耳朵。

　　广州凌晨三点半，货架碰撞声叮当作响。李瑞渊正扛着箱饮料，手机在兜里震了下。

　　“渊哥！这边摆不下！”林莉馨在喊。他咬着烟开箱，腾出手划开屏幕。

　　语音条播放完，烟灰簌簌落在纸箱上。远处传来珠江夜航船的鸣笛，悠长得像声叹息。

　　吴烨蜷在床上数心跳。第一百八十下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宝贝：「嗯」
　　宝贝：「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