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三十四章 喂!你哑巴了? ...
-
贺年打发走了几个还想续摊的朋友,一回头,目光扫过角落,恰好看到缩在一旁睡觉的姜梓。她缩成小小的一团,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袖子有些长,盖住了半个手背,只露出几根纤细的指尖,看着……有点可怜。
他心里莫名地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愧疚感悄然浮起。是不是……刚才做得有点过火了?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习惯性的傲慢和烦躁迅速压了下去。麻烦。女人就是麻烦。赢了不就行了?矫情什么。他大步走过去,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粗鲁地用鞋尖碰了碰沙发腿。
“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打破了姜梓浅薄的睡梦。
姜梓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迷茫只持续了一瞬,看清眼前的人是贺年后,记忆和情绪瞬间回笼,屈辱、愤怒、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她内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但她所有的反抗和怒火,在接触到贺年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表情时,瞬间被现实冰冷的墙壁撞得粉碎。她怎么回去?苏缦梨那句“走下山都要好几个小时”如同魔咒,将她牢牢钉死在“需要依附他”的耻辱柱上。
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讥讽,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只是默默地、动作有些僵硬地弯腰,捡起掉落的单词本,胡乱塞进那个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帆布书包里。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贺年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那背影,单薄而挺直,却透着一股死寂的顺从。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门口。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贺年率先弯腰坐了进去。姜梓迟疑了一秒,从另一侧上车,尽可能地缩在靠窗的位置,与他之间隔开足以再坐下一个人的距离。
“咔哒”一声轻响,车内的隔音隔板缓缓升起,彻底将后座封闭成一个私密而压抑的空间。引擎启动,车辆平稳地驶入盘山公路,窗外是飞速后退的浓重夜色和零星灯火。
车内一片死寂。
昂贵的车载香薰散发着冷冽的香味,试图净化空气,却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那无形却厚重的隔阂。姜梓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闭上眼睛,假装浅眠。她需要这层伪装来隔绝身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更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舔舐内心那道新鲜而深刻的伤口。
车窗玻璃映出她模糊而苍白的倒影,也映出贺年轮廓分明的侧影。他似乎也有些烦躁,松了松领口,目光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真皮座椅上敲击着。
姜梓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玩火自焚。这四个字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心上。
她之前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可以抱着一种“科学养生”、“享受为主”的心态,去和贺年进行一场所谓的“平等交易”,甚至可笑地觉得在那段扭曲的关系里,自己或许能占到一丝主动权,能够用看戏的心态和贺年玩替身游戏。
今晚的赌局,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将她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也彻底浇醒了她。
哪里有什么平等?哪里有什么交易?
在贺年眼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对等谈判的对象。她只是一件有趣的、暂时合心意的“物品”。高兴了,可以给她做顿饭,不高兴了,就能随手把她放到赌桌上去换取一辆跑车。她的意愿、她的感受、她的尊严,在他绝对的力量和权力面前,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同样,在苏缦梨眼里,她大概也只是一块碍眼的、需要被随时清理或者利用的绊脚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将她推入险境。
弱小。这个词清晰而残酷地刻入她的骨髓。就像一年级那次霸凌让她那么无助,最后还是明禹帮助了她。
她之所以能被如此轻易地拿捏,之所以不得不坐在这辆载着羞辱她的男人的车里,之所以不得不强忍所有情绪,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无钱无势,无依无靠。一个优待生,在这些权贵面前,如同蝼蚁。
车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盘山公路蜿蜒曲折,就像她此刻迷茫而艰难的前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声音在她心底无声却坚定地响起。
她必须……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可是,怎么强大?她只是一个学生。除了读书,她还有什么资本?
冰冷的玻璃贴着她的额头,却无法冷却她内心逐渐燃起的那簇微弱的、却执拗的火苗。那火苗里,混合着不甘、愤怒,和一丝绝境中逼出的狠劲。
贺年烦躁地换了个坐姿,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目光扫过身边那个几乎要嵌进车窗玻璃里的身影,心里那股莫名的憋闷感越来越重。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往交过的那些女朋友,或者更准确地说,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们,哪个不是变着法子哄他开心?就算偶尔闹点小脾气,也更像是调情的手段,只要他稍微给点好脸色,或者送个礼物,立刻就会破涕为笑,重新黏上来。
可姜梓不一样。
她是真的在生气,那种冰冷的、彻底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完全隔绝在外。他明明赢了,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限量跑车,可为什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因为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觉得那辆梦寐以求的车都好像失去了几分光彩。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尴尬和生硬:“咳……我今天是集训中途抽空出来的。”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强调自己的重要性,“等会儿送完你,我就得立刻赶回训练基地了。”
回应他的,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细微噪音和空调出风口均匀的风声。姜梓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下,仿佛完全没听到。
贺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顿了顿,又硬邦邦地找补了一句,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近乎笨拙的、想要展示什么的意味:“我最近训练结果不错,教练说了,照这个状态下去,我肯定能破新纪录。”
他说完,下意识地瞥向她,期待能看到一点反应,哪怕只是眨一下眼。
然而,没有。
姜梓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和他的“成就”。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争吵和眼泪更让贺年难以忍受。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心头。她凭什么?! 他贺年什么时候需要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还被人当空气?
他猛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带着怒气在LinkMe的通讯录里飞快地划动。他故意点开几个备注亲昵的女孩头像,外放她们之前发来的、语气娇嗲充满倾慕的语音消息。
“年哥~最近怎么都不理人家呀?好想你哦!”
“贺年哥哥,你游泳比赛的样子太帅了!下次比赛我一定去给你加油!”
“年年,生日礼物我给你准备好啦,保证你喜欢!什么时候有空见见嘛?”
一条条语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响起,与此刻冰冷的气氛形成无比尖锐的讽刺对比。贺年紧盯着姜梓,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波动,哪怕是嫉妒或者愤怒也好。
可是,没有。
姜梓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那些娇滴滴的声音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贺年彻底被激怒了,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他猛地将手机狠狠掼在旁边的座椅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下一秒,他几乎是泄愤般地伸出左手,胡乱地、用力地揉搓着姜梓的头发,把她原本柔顺的发丝揉得一团糟。
“喂!你哑巴了?”他低吼道,动作粗鲁,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恼怒。
头发被扯痛的瞬间,姜梓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此刻她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贺年,然后,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拉出一个标准到近乎刻板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
“恭喜你,”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背诵一句与己无关的课文,“又要破记录了。”
这个笑容,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贺年的心脏。
比他见过的任何愤怒、任何眼泪都要让他难受。
他揉着她头发的手猛地顿住,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倏地收了回来。他看着姜梓那张假笑得毫无破绽的脸,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说点什么,想打破这该死的虚假平静,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攫住了他,那不是愤怒,不是烦躁,而是一种……让他心头发慌的空茫感。
他沉默了,最终只是有些狼狈地转开头,也靠向自己那边的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夜景,第一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剩下的路程,在一种比之前更加沉重和诡异的沉默中度过。
轿车终于平稳地停在了A楼楼下。
车灯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像是舞台的追光。
姜梓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伸手去开车门。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贺年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她拎起帆布书包,推门下车,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迫切。
晚风吹起她额前被揉乱的发丝,单薄的背影在夜色和灯光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决绝和疏离。
贺年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想说点什么——也许是道歉,也许是解释,也许只是单纯地想打破这让他心慌的结局。
可是,看着那个没有丝毫留恋、迅速远离、即将融入楼内光亮的背影,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扇玻璃门在她身后合拢,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