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的距离》诸葛鬼雄

2、赌上一把

　　它叫“虫洞”，是我正在做的研究项目——“宇宙计划”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个“虫洞”在钱博士去世后才开始搭建，如今尚未完成。数据虽已输入完毕，但搭建需要一定的时间，实体如今还在搭建中。我暗暗祈祷着，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宇宙计划”并非我的老师钱博士提出的，这是一个被搁置很久的项目，甚至连资料都是残缺的。

　　在人类决定全力制造宇宙飞船离开地球的时候，钱博士却决意重启这个项目。他在这个项目上钻研了很多年，做过无数次实验但都失败了。

　　我对这方面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但从小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也接触到了不少跟它有关的内容。即便如此我接手这个项目后，推进得依旧很艰难。

　　地球被毒虫入侵后，人类难以在地球上生存，宇宙飞船是那个时候人类最后的希望。
　　人类这个时候制造宇宙飞船的技术还不成熟，是否能脱离银河系尚未可知，但所有人都顾不上这个了。

　　钱博士认为，飞船载人的数量始终有限，若是能够制造出虫洞供所有人使用，那么全世界的人类都有了希望。
　　可惜的是，直到他死去，直到地球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这项计划仍未成功。

　　毒虫大概五十年前出现的，它们个体强悍且数量庞大，种类繁多海陆空无所不有。他们一经出现瞬间涌入世界各地，使得人类投鼠忌器。

　　毕竟若是投入核武器进行灭杀等同于将全体人类送去见上帝，这还不见得能消灭全部的毒虫，以至于短短几十年人类就走向了灭亡。

　　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有科学家猜测这些毒虫的基因序列并不在地球基因图谱之中，为确保自己的猜想正确，他们又进行了一系列筛查，最终盖棺定论:毒虫并非地球生物，而是从外太空而来。

　　那么它们到底怎么源源不断从外太空穿梭而来的？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官方派出去追踪毒虫的队伍在S科技公司的遗址找到了毒虫老巢，并将照片拍了下来。

　　它们是从一个“黑洞”中爬出来，那洞口像架在江口的废水管道口，只不过是那个管口的几倍大。
　　“黑水”源源不断地从管口涌出来，密密麻麻汇成一支奔流不息的黑水河，密集恐惧症病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尖叫着晕过去。

　　这个黑洞顺理成章被冠以“虫洞”之名，不管从前的科学家对于虫洞的猜想如何，这个具备科幻色彩的名字如今非它莫属。

　　我的老师钱博士十分严肃地说过，据有关资料记载虫洞内的时间空间是无序的，想要从太空中某一点固定传送到另外一个点，必须有固定锚点。毒虫们能够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地球上，那么它们必定在地球上设定了锚点。

　　也就是说毒虫入侵地球并非偶然事件，而是有预谋的。

　　但很多人不认同他的说法，他们认为毒虫没有这么高的智商，根本无法设定空间锚点使得毒虫们源源不断地前往地球。以人类的智慧尚且不能制造出虫洞，一群低智的毒虫又怎么能做到？

　　甚至有人怀疑毒虫肆虐是一群科学疯子搞出来的，所谓锚点不过是人类自己作死设置了坐标点，打开通道后却无法自控，这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悲剧。

　　一直以来人类“虫洞”空间的猜想层出不穷，但从没有人研究出真正的虫洞。更多时候，“虫洞”像是影视作品中的一个夸张脑洞。然而它真的出现了，就这样赤裸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灭世的危机，这也导致了人们从前对它多向往，后来就有多厌恶恐惧。但是这时候是谁弄出来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类的存亡。

　　我的老师在见到虫洞后，对未来充满希望，他对研究虫洞爆发出无限热情。
　　他认为既然毒虫能通过它们的虫洞过来，我们也能通过我们制造的虫洞走，那将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
　　在有虫洞样本的情况下，再搭建一个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打算重启“宇宙计划”，但没人肯支持他，众人都忙着逃亡无心也无力进行这样的研究。

　　只有钱博士对这项研究始终不死心，在所有高层都选择撤离诺亚基地前往外太空的时候，他决定留下来继续这个研究。

　　虫洞搭建只是第一阶段任务，第二阶段是研究穿越虫洞的载体。人类的躯体对比毒虫过于脆弱，想要利用虫洞穿梭必须要有载体，这载体不同于宇宙飞船，除了需要足够坚固外还需要一种特殊物质。

　　这也是毒虫们自由穿梭而完好无损的秘诀。

　　在我的老师去世一年后，我终于在高级毒虫本体上提取并验出了穿梭虫洞的关键性物质——奇异物质。

　　这种物质能够保护毒虫，让它们在穿梭虫洞的时候不至于被撕碎。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有科学家提过——奇异物质，只是从未有人找到过。

　　虫洞——不同空间造成黑洞和白洞，将他们连接起来就会成为虫洞，连接不同纬度空间。

　　虫洞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但是虫洞连接两个纬度，状态并不稳定，所以打开虫洞，需要量子产生纠缠态。

　　量子有两种状态，叠加态和纠缠态。量子如果产生纠缠态，让两个空间和时间发生纠缠，就可以获得较为稳定的连接，从而打开虫洞的通道。

　　通过这个通道有时间差，这个时间可以创造出时间旅程，让人从现在走向过去，或者从现在走向未来。

　　组成虫洞的黑洞很常见，但是白洞完成喷出，需要大量的负能量物质，通常也称这种物质为奇异物质。

　　因此进行虫洞穿越，必须准备大量奇异物质，否则穿越过程，过大的压力会把人类直接撕成亚原子。

　　高级虫体中就蕴含着这种奇异物质。

　　即是说，这群毒虫的确很有可能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而来，人类根本无法从根源阻止它们，也无从谈消灭它们。这也是它们能够迅速遍布全世界的主要原因。

　　其实在发现毒虫穿越过来的虫洞后，有人曾提出建议，用核武器摧毁它切断毒虫的后路。

　　但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因为人类发现这个虫洞的时候太晚了，毒虫已经遍布地球。这个时候地球上的人类已经所剩无几，启动核武毁灭这个虫洞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很可能会导致人类这个种族彻底消亡。
　　甚至有科学家推测以毒虫可怕的防御力，它们有可能在核武爆炸后幸存甚至变异。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人类选择了生存，而想要活下去，人类除了逃亡，别无选择。

　　钱博士曾跟我说过一个可怕的设想，如果毒虫有制造虫洞设定描点的能力，吞吃完地球上的生物后，它们会转移到其他星球上。

　　它们繁殖速度惊人，具备毁灭一个星系物种的能力。那么到时候，逃出地球的人类也不能幸免。

　　这想法有些夸张，但我能理解他的忧虑。他将整个人类族群视为一体，将人类文明延续压在肩膀上，是个心有大爱之人。

　　地球的资源有限，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虫洞，掌握时间和空间，人类才能创造更多的可能。

　　他相信由时间和空间凝结成的宇宙，浩瀚无边，亿万颗星星里总有一条给生命延续下去的出路。

　　但我没有大爱，我研究虫洞只为进行一个人的逃亡。现在这个地球也只剩下我一个人而已——至少在我老师去世后，生命检测系统提回来的报告中从未出现过活着的人类的痕迹。

　　如果换成伟大一点的说法，那我就是为了地球上整个人类种族而奋斗的，我承载了一个种族的希望。

　　我偶尔给自己打鸡血的时候会强迫自己这么想，这使得我充满力量，从而短暂地忘却孤独。

　　我打开光脑看了一下进度，上面显示门另一边的虫洞仍在搭建中，还差0.00000009%。比之前进步了一点，尚未达到完全稳定状态。
　　即使只差那么一点，它依旧被认定为未稳定不可使用状态。
　　未稳定转态不可使用，一旦使用就很容易出现偏差导致失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实验成功与否有时候就在细微的差距里。
　　且不说进入虫洞的人是否会迷失在虫洞里，虫洞本身也会有爆炸风险。

　　即使它完全稳定了，我也必须提取足够奇异物质确认自己不会被压死，才能进行穿越。

　　我把手放在电子感应器上。

　　“指纹核对成功，权限开启，请输入下一步指令。”

　　“开启实验门。”

　　我没有进去，就站在那个门前。

　　理智仍旧占据高地，我不会明知进去等于送死的前提下进行冒险。生活不是小说或者电影，主角跳崖不死还能捡到秘籍。在科学的世界，不能用主观代替客观把“我以为”“我觉得”作为实验最终结果。即便是“猜想”也得有事实依据，完整的推断链条。

　　我要送这只虫子一程，让它当我这个实验的第一个实验品——虫洞的搭建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进入完全稳定状态。

　　我要以身为饵，引诱那只毒虫进入这个陷阱。

　　这以性命做赌注的举动无疑是疯狂的，却让我无比兴奋，死亡的威胁都要退到身后。

　　我需要知道结果，我必须知道结果，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可以说是一石二鸟。这样我既能保命，又能测试虫洞，非常棒。

　　这个做法显然是疯狂的，我想自己肯定是受到钱博士的传染。

　　他本人比我疯狂多了，要不然也不会留在地球上独自做研究。

　　很久以前，我问他做研究比活下去还重要吗？

　　他跟我说，“如果我不在这条疯狂的路上走着，如夸父逐日般至死方休，我这一生都将是寡淡的无味的，甚至等同于真正死去了。”

　　我好像感受到了老师所说的热爱，有些事的确比活下去更重要。

　　我冷眼看着那只十几倍于我的毒虫，默默计算着时机，为保证万无一失，选了最近的机械设备作为后手。

　　这只毒廉蟑被激光炮弄掉断了一条前肢，弄瞎了一只眼后，脾气变得愈发暴躁，行动却不可抑制地变得缓慢。

　　我在门前张开双臂，挑衅它，“来啊！蠢虫子，我在这里！”

　　虫子自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不妨碍它被我的声音吸引而来。面对大刺剌剌地冒头的猎物，毒虫兴奋尖啸一声，眼里便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它不顾一切往这里冲了过来，并未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这么看来，哪怕是高阶虫子也不见得有多少智商，难怪众人对“锚点说”存疑。

　　机械有时候比人靠谱很多，它们不会像人类一样产生“犹豫”这种情绪。
　　由光脑控制的机械臂一丝不苟地执行我的命令，按照设定好角度位置完成了我的指令——它在瞬间迸发出巨大力量捅翻了这只毒虫，将它送进未知里。

　　我算好时间角度躲在一边，在它掉进门内后，快速地点击光脑将门关上锁定。计划成功的实施让我大松一口气，我滑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息，侧脸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门的另一头悄无声息，那只毒虫被黑暗吞没后，虫洞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虫洞稳定的运行着，没有崩坏现象。

　　虫洞搭建成功了！

　　老师，我们成功了！

　　我把结果输入记录仪中，神经持续兴奋地跳动着。

　　做完这一切，我又听见熟悉的嘶鸣声。

　　我抬起头猝不及防看见实验室内又出现了五六只毒虫，有毒镰蟑，也有别的。

　　它们艰难地在满地残骸中爬行，靠着蛮力和喷洒腐蚀性毒液开路。

　　我大概扫了一眼，发现它们都是习惯黑暗潮湿环境的I类毒虫。

　　这几只毒虫的体型跟刚刚消失那只体型差不多，应当就是迟迟未到的后续部队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它的增援部队。

　　“疯了！”

　　吃独食的刚走，又来一群聚餐的！

　　我的脑袋快速计算着使用相同的办法解决它们，并成功存活下来的可能性，结果认定可能性为零。

　　“是否需要助手继续支援？”光脑上的屏幕上还挂着一条询问。

　　这时候还需要问吗？那当然是继续啊！最好能以数量优势，堵死毒虫的路。我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基地仓库中储存着数量颇为可观的机器人助手，这些机器人它们隶属于各个机械科技公司。地面被毒虫入侵后，各个机械科技公司陆续覆灭，这些机器助手就成了无主之物。诺亚基地的负责人觉得可惜，便将它们搜罗起来运到地下仓库里，统一交由诺亚基地的人工智能V支配。

　　小V在十年前遭遇毁灭性打击后，变成了人工智障，很多功能已经遗失了，特别是支配重武器那块，如今我只能简单地控制辅助性机器人。

　　让它们杀死一只毒镰蟑都够呛，更何况对付一群毒虫，但它们作为障碍物却是合格的，至少能让这群毒虫慢一点追上我。

　　我暗暗想着，要是能动用重型兵器类机器人就好了，有它们在我何至于如此狼狈。可惜这些年虽然我也有努力研究智能技术方面的知识，但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方案整治小V的脑残。

　　毒虫喜欢群体活动，出现一只相当于出现了无数只，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会儿还算冷静。

　　我扶着墙站起来，跌跌撞撞朝控制室跑去。

　　控制室内大部分系统已经休眠，剩余的不是在弹窗警告，就是在闪屏。我手指翻飞在核心系统上操作着，进行毁灭设置。

　　“毁灭系统已启动，计划在60秒后彻底摧毁基地，请做好撤离准备。”

　　系统页面上跳出硕大而刺目的红色字体。

　　撤离？

　　我还能往哪里撤？

　　只有虫洞了。

　　我可不想死在毒虫嘴里。

　　第二阶段载体实验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六十，这个载体在发现奇异物质后就着手开始设计了。

　　核心载体已经制造完毕，但能源供应以及生命维续等系统尚未配置完成。且不说这个载体能否承受住虫洞中的压力，其他配套设置不够完善，人很容易在传送途中因为缺失必要的供应而死亡。

　　但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毒虫的爪子刺穿了控制室的门，载体通过特殊通道运送到了控制室。

　　这种情况尚且在预设之内，很早之前我就在虫洞那里预留了通道联通到控制室。这是我一早给自己留下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今确实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可惜毒虫们入侵得太早，我准备得还不够充分，但我不介意赌一把。

　　毒虫呼出的腐蚀性气味越靠越近，我的内心突然平静下来。

　　“小V，这回真的晚安了。”

　　我把手放在感应器上，打开了载体舱门。

　　下一刻，控制室的门也被炸开了。

　　毒虫惊恐的叫唤声在我耳边突兀响起，又戛然而止。

　　我透过破烂的控制室大门，看到了控制室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