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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危机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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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森,我没有时间了,你一定帮我完成这个项目,我始终相信人类是需要它的……”
“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完成您的心愿。”
得到我的承诺后,老人本就微弱的心跳逐渐静止,偌大的基地随着他的逝去变成一片孤独坟场。
研究所里的仪器仍旧在运行着,那嗡嗡声像一首长长的丧歌,直唱得人满心寥落。
地球沦落成蠹巢后,小部分人类向外太空寻找生机,大部分人类不得不前往更深的地底生存。
然而毒虫肆虐,它们既能上天也能入地,各个基地内的灯火逐渐熄灭,信号断绝。
在我的老师钱博士去世后,我成了脚下这个基地如今活着的唯一一个人类。
我独自渡过了五年,深切地认识了孤独这两个字。
孤独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这话题也有两种形态,一种是主动孤独,一种是被动孤独。我属于后一种。这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
在这里,没有一个活人跟我说话,只有人工智能小V能勉强活跃一下气氛。它现在的功能只剩下“通风报信”,以及跟我聊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天。
说它是人工智能抬举它了,它就是个人工智障,不仅经常在报信的半途跑丢,语言系统也陷入了贫瘠的“晚安”之地。
你问它吃了吗?它回复你晚安。问它天亮了吗?它也说晚安。无论跟它说什么,它都回你晚安。
晚安,晚安。
诺亚基地——昔日人类用以避难的地下城之一,终年不见天光,只有晚安。
死后自当长眠,不用急着晚安。我并不热衷于睡觉,若非害怕猝死,睡觉时间我都想用在实验上。
作为一个科研人员,对我来说死在实验尚未成功之前,才是最让我绝望的事。
基地外残存的监控机械虫矜矜业业地工作着,将外面的情况传输回基地。
毒虫数量日益猛增,基地最外层的防护如今已千疮百孔,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突破实验室的防御,时间迫在眉睫。
不过我没想到,它们来得比我预计的快。墙壁上那个古董挂钟发出“铛铛铛”八声响后,一只镰刀手就戳进了门内。
很明显,这是一只毒虫的前肢。
它到来的时间刚刚好是上午八点——如果古董钟脑壳没被震坏的话。
这个古董钟在毒虫没爆发前身价千万人人抢,毒虫入侵后它成了没人要垃圾。
我的老师钱博士把它从垃圾堆捡回来,把它挂在实验室的墙壁上,他说要用以缅怀逝去的时光。
它会在正点的时候铛铛响,一个钟一个响从不懈怠,敲出一段短一段长绵延无期的固定曲目,歌曲在黑暗而寂寥的基地里飘摇,显得渺远而荒诞。
我习惯了它的响声,却并不喜欢它,但谁让那是老师的心头之好,所以我选择容忍它一直挂在墙头。
每当它响起来的时候,我总觉时间是有形的。
它在狭窄的空间中被拉长伸远,竭力搜寻过去的痕迹生命的踪迹,最终被现实阻挡被迫戛然而止。
它的存在提醒着我一件事,所有同类都被死在了过去,我是一只被落在这有限时间里的可怜虫。
刚失去钱博士的第一年我并不觉得我可怜,因为我还要完成老师的遗愿,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沉浸在忙碌里。
第二年我觉得有点寂寞,像个变态一样跟实验体们交流,可它们只会回复我它们愤怒尖利的叫声。
第三年我觉得基地空荡荡的很冷,将机器人助手指挥得团团转。
第四年我很少说话了,我成功研究出了很多毒虫解毒剂,但没有人分享这一份份喜悦之情,这些成果也无人可用。
第五年我在想要是能出现个人陪我说说话多好,我一定把他当皇帝一样供奉起来,只要他愿意留下来陪我。
但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这只率先突破诺亚基地重重防御的毒虫力气过人,“武器”锋利,不过几个呼吸间,它就锯开实验室的门闯进了核心实验室内。
“毒虫入侵!毒虫入侵!”小V反应迟钝地发出警报声。
毒虫破门而入将那扇可怜的门压在屁股底下,仰着头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兴奋地发出嘶嘶的声。这声音很快被人工智能疯狂的警报声掩盖,冷寂的实验室变得嘈杂起来。
那急而疯的警报声简直要刺破我的耳膜,在这生死关头它不仅杀死了我的恐惧,还震荡着我的神经,刺激得我的肾腺上素极速飙升。
真糟糕啊……我还不能逃跑……
我正在录入重要的实验数据,老师是否能死而瞑目就看这回成不成功了!
无数个虫体模型在光脑页面上漂浮着,延伸出一条条数据链,融入形似眼睛漆黑不见底的黑色深渊里。
光脑上展示的是一个假想模型,跟实验实体同步关联着。实体不可触碰,靠指令搭建。指令传输下去后,经由电子机械同步操作,再及时反馈现场实验数据回到模型。
实验进度在数据输入——数据反馈——再计算——再输入——再反馈,循环往复的过程中,缓慢增长。
99.0000000001%的进度挂在页面右上角,让人觉得成功近在咫尺,但这“咫尺”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显得远在天边。
实验室的机器人助手们为了给我争取时间,听从指令,以破碎为代价阻拦着这只毒虫。
最终,助手们凭借着鸡肋般武力值,成功用自己的身躯拖住了这只毒虫十分钟,给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此刻,那只毒虫锁定了我的位置,兴奋地朝我扑了过来。
光脑上显示重要数据已输入完成,我立刻关闭光脑,翻身躲开了这只即将冲到我面前的可怕怪物。工作台被毒虫撞翻,上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掉在地面上。
实验室的各个角落常备着武器箱,我就近打开一个,从里面抽出激光炮瞄准它,利落地给了它几击,暂时击退了它。
小V的警报声已经从响亮过渡到摩擦过粗糙铁皮的苏爽,原来是折磨耳朵,现在是折磨身心。
“小V,麻烦闭上你的嘴!”它吵得我心烦意乱,它再不闭嘴,我不被毒虫杀死也得被它折磨死。
小V以为我在给它什么新鲜指令,中风似地用被摩擦过的音带播报着:“毒虫入侵!晚安!毒虫入侵!晚安……”
小V开始了它的日常抽风,抽得很是热闹刺耳,抽得火上浇油。
直到我一怒之下点击它的语音系统下了禁言指令,它才消停。
嘈杂的世界骤然安静下来,衬得毒虫的嘶嘶声更加可怖。
这只毒虫浑身漆黑,布满硬甲,两只前爪形似镰刀异常锋利,整体形貌跟蟑螂类似,嘴巴吐着腐蚀性粘液,有着将近四米的身高。
实验室只有三米左右高度,它为了钻进实验室不得不佝偻着身体,憋憋屈屈扭成性感的S型。
“毒廉蟑!”
看清它的形貌后,绝望迅速占领我的心房。即使人工智障小V喊累了,消停了,终于控制住自己混乱的语言系统不再吵闹,也没办法消弭这种绝望。
毒廉蟑是I级大型毒虫,它的硬甲是所有毒虫中最坚硬的,即使是用激光炮去对付它也不容易切开它的外壳。
小V的语音输入系统几乎就是个摆设,我无法命令它再派送一批机器人助手出来帮忙。
我记得在它没脑残之前,这种事都是它积极主动往前凑的,钱博士很少为基地的安全问题操心。
我在光脑上手动输入指令,从重新派出机器助手进行支援。
这些机器助手并非军用,没有配备高强杀伤力。它们的日常任务也很简单——端茶倒水递工具,打扫卫生当闹铃,建设基地做零工。
这些不消耗任何粮食的助手,是群非常好的牛马,干起活来可以日夜兼程永不停歇。
虽然普通任务它们完成得很出色,但它们的也有短板,就是不擅长打架。让它们去打架,跟让人拿铲子对付扛枪的一样,去一个送一个。
现实也是如此,一个助手不够毒虫一个巴掌,一砸一个稀巴烂,场面十分惨烈。
不过几分钟,助手们的残骸和各色实验标本的碎片已经铺满地面,叠起来厚厚一层。
在最新一批机器人助手变成一堆碎片残骸后,我以激光炮被砍断的代价重伤了这只毒镰蟑。
激光炮光荣退休了,而我的战斗还在继续。
那只毒廉蟑已经被轰成了半残,这大大激发了它的凶性。
我把激光炮残骸朝毒廉蟑砸过去,奋力躲开朝我划来的致命一击。
很不幸运的是,在躲闪的时候我的左腿被锋利的镰刀划破,被迫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这严重影响了我的行动速度。
这样下去毒虫迟早会追上我,嚼碎我。
为避免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我的手指在光脑上快速点动下发指令几乎痉挛。
指令迅速传达到实验室内各个设备上,沉重的机械臂和夺命的射线加入阻挠毒虫的队伍里,让我暂时得以脱离毒虫视线。
腿上的伤口鲜血横流,为了避免失血过多而亡,我用外套快速简单地做了包扎,拖着残腿继续往里走。
实验室空间很大,但以我现在这种负伤在身的情况很难躲藏,血腥味会成为毒虫的最佳导航。
我估算着时间,大概两分钟后这些机械设备就会被毒虫彻底摧毁。我必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想出彻底解决它的办法。
按道理说仅靠一只毒廉蟑是没办法突破基地的防御的,哪怕这年在毒虫们锲而不舍的攻击下基地的防御已岌岌可危。
核心区的最后一重是由新型金属做成的,里面融合了来自毒虫外壳的特殊元素,无比坚硬。
我怀疑它是只找到薄弱点率先钻进来的先锋军。
这个猜测十分可怕,一只毒虫就够我受的了,来一群能直接送我上西天。
距离这只毒虫出现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其他毒虫仍旧没有出现,这很奇怪。难道是这只毒廉蟑想吃独食,扰乱了其他毒虫的路线,才导致后续部队没有跟上吗?
毒虫不同于荒野上傻乎乎的野兽,有些等级较高的毒虫还具备一定智商,出现一只特别狡猾也能说得过去。
这是我的幸运,若是一开始就被群攻,我活命的概率几乎为零。弱小的人类躯体在毒虫面前不堪一击。
我往实验室深处继续跑,跑到了实验室的另一端。那里有一个门,门上挂着的正是那个古董钟。
古董钟的秒针一跳一跳踩在时间轴承上跟着它转圈,轮回往复。它能走的路似乎没有尽头,而我似乎已穷途末路。
门的另一边正是我手里这个项目的实验成果,我不知道开门进去后,我会怎么样,是否一踏进入就会粉身碎骨。
虽然里面的东西出自我手,但我目前尚且无法控制它。